“爷不强人所难。你喜欢他,我抢你做甚么?”庚武蓦地翻上秀荷的身子,用唇齿磨咬着她的锁骨,哑着声儿迫问道:“现在还想不想他了?你可听好,爷既从大营里生死走过一遭,他日可是要与他梅家决一狠战,你心里不能留他,不然别怪你男人手狠。”
那抵在胸前的下颌清削而精致,一双狭长双眸里噙着少见的幽光,这时候的庚武是一只在旷野上驰骋的孤狼,手段尚未发挥,气场却已然叫人森冷畏惧。
秀荷不由想起庚家被抄家时的场面,全镇的人都围拢在庚家老宅的门口看。那宅子得有多深,少有人进去过。老太爷讲规矩,寻常人等可不放入内宅,听说大清早从侧门口进去,逛一圈得中午了才能出来。
秀荷也随在阿爹的身后看,看红马甲蓝衣的官兵手握红缨长矛,把庚家老爷和他从高门大匾下轧出来。
十七岁的庚武被带了大枷,身上尚穿着少爷们的细料常服,清早的风凉飕飕的,把他的袍摆吹得扑索索轻响。他一出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纤瘦的她,眉目清隽且依旧冷傲不改。
嫂嫂们抱着年幼的孩子哭得昏天暗地,庚夫人矜忍着没有哭,跌撞地跑上前,用帕子把唯一剩下来的小儿子嘴角的血迹擦去。
庚家从前多少年辉煌荣达,说没有就没有了。叹富贵只在一朝一夕之间。乡民们唏嘘感慨,那北面大营里豺狼虎豹,只有活得去,就没有能活得回来,庚家的男人们要完了。
秀荷一错不错地,看着庚武冷峻的侧颜漠然擦肩,那一瞬间她竟是害怕的。一种单纯对死亡的恐惧。
看到他被衙役推搡着走上囚车,一双狭长深眸蓦然回首凝了自己一眼,那眼神冷冷,忘川逝水、再见不复的凄绝,莫名骨头就颤了一颤。也不顾他微蠕的嘴角,是否下一秒想要对她说些甚么,赶紧头一低,隐去了人群后面。
花厝里弄凉风习习,那爬满绿藤的高墙之下,十二岁的秀荷央求梅孝廷:“大家都说是你们梅家害了他们庚家,你去求求你爹,单把他放了吧。你们小时候还一块儿玩着呢,又和他们一辈没关系。”
梅孝廷自此便以为自己喜欢庚武,阴幽幽地勾着嘴角冷笑:“你喜欢他?你舍不得的,本少爷都要毁灭。你若不说这话倒好,说了,我便更希望他死了。”
绝美少年手中一把玉骨折扇弹开,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然视他人之生死如同儿戏,拂过一道宽长衣摆,悠然上了身后的小轿——
“……我爹说,留下那孽种就是种下了祸根。他必须不能回来。”
彼时秀荷莹粉的指尖从庚武隽颜上缓缓下滑,那道道旧伤在他硬朗的肌腱上告召着四年的刀尖舔血,秀荷便对庚武说:我不心疼他。
这世间恩怨情仇皆有因果,因是他们梅家种的,后来的果自然也须得由他们自己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