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其他四个考场的第一轮考试也结束,被淘汰之人纷纷走出,或低头丧气,或心有不服,或留恋不舍,而姜少白则站在考场入口处翘首张望,他在寻找李雪婷他们,人群散后也没寻见,想是通过了第一轮考试。此时姜少白心里既酸且甜,酸的是唯独自己首轮淘汰,若最后只有自己落选回村岂不孤独,甜的是好友通过考试,自己打心里跟着高兴。
姜少白继续在入口处等着,他要等到考试全部结束。正当百无聊赖之际,听到帷幔右侧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好奇使然,走去一看,竟是二人贴在帷幔的一处破洞向里张望。那二人倒也警觉,听见有人走近,立刻直身退后,张皇四顾,很是尴尬。姜少白一看这二人,正是之前在府门处自称通天派的一老一少。
“你看看,清风门枉称名门大派,整个帐子还是破的!咱们高风亮节,猴子,帮他们补上。”白斩山伸手指向破洞,面朝瘦高个青年说道,眼睛却瞟了姜少白好几眼,见他并未发现这洞乃是刀划所致,心下略安。
“师父,弟子没带针线啊!”叫猴子的青年摊开双手,一脸无奈。
“那就算了,怪他们无福消受。”老者转头对姜少白又道:“小子,你来这干什么?”
姜少白语塞,一时答不出来。
猴子却抢先问道:“你可是来报名的?”
姜少白道:“是,不过——”他本想说“不过第一轮就已经被淘汰了”,但没等说完,白斩山一巴掌拍到他的肩上,双目放光,哈哈大笑,道:“有眼光,哈哈,有眼光!”说罢转身朝角落里的一方台案走去,道:“猴子,招呼着!”
“得嘞!”猴子一手挽着姜少白的臂弯便往台案处领,边走边说:“虽然我们通天派是天下第一大派,但入门考试简单得很,我看贤弟资质聪慧、才高八斗、慧根独具,定没问题!”
这时姜少白才明白原来他们误以为自己是来参加通天派纳徒考试的,可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并非误以为,而是有意强派。姜少白来到台案处,白斩山已然端坐在案后,下颌微含,闭目捋须而待。
姜少白赶忙摆手道:“两位误会了,我是报名参加清风门考试的,如今连清风门都进不去,怎么能通过贵派的考试呢!”
白斩山倏地虎目圆睁,暗道:“兔崽子,敢这么讥讽我通天派!”刚欲发作,但见姜少白一身朴素、温和憨厚,此刻又眉眼观心、神色惶恐,不似说谎,便略一沉吟,问道:“为何过不了清风门的考试,便可断定过不了我通天派的考试啊?”
姜少白答道:“前辈曾说过,清风门是那棵杨树,而通天派是一棵千年的参天古树,我连那两丈高的杨树都爬不上,又怎能爬上参天古树呢?”姜少白此言并未参假,确实心中所想,对于很少出村的他来讲,“清风门”和“通天派”的名号都是刚刚知晓,对内情并不了解,今日又见通天派的白斩山在府门说出的一番话,并未遭到温玉的反驳,便理所当然认为通天派要比清风门高明许多。此刻说出,当真是发乎于心、言之切切,又有一丝惋惜遗憾之色。
白斩山和猴子均是一愣,随后白斩山拍案大笑,猴子也是乐极捧腹,“好小子,哈哈,说得好,别的不论,单论你这份见识,想是那痛道老儿也比不上!从今个起,你,你——,你叫什么名字?”
姜少白讷讷地道:“姜少白。”
白斩山道:“你姜少白,从今个起,就是我通天派的入室弟子了!猴子,咱们打道回府!”
听闻此话,姜少白如梦似幻、满脸愕然,未想到竟连考试都省了,直接入门,正当他试图沉心静气想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只觉劲风扑面,白斩山大臂一扬,将他挟于肋下,纵身越墙而出,正好落在外面一匹青鬃马上,姜少白在前,白斩山在后持缰,猴子也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两骑三人,往南而去。
这边清风门正在进行第二轮选拔——测经脉。所谓测经脉便是由考官在应试考生上臂内侧天泉穴注入一道清气,再于同侧手掌中指的中冲穴检验清气的强弱,走的是简单的手厥阴心包经。紫虚帐内通过一轮考核的二十一名考生正在排队依次检测,大都面露紧张不安之色,除了风玲儿和一白衣少年。风玲儿是觉有趣,所以探头探脑、明眸频睐,若应试者通过检测面露喜色,她跟着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若应试者资质欠佳黯然退场,她也跟着秀眉紧锁、嗟叹唏嘘;而那白衣少年则一脸淡然、面色平静,就像眼前所有事情与己无关一样。
到风玲儿测经脉时,走到考官池海澜面前,自觉地抬起右臂。池海澜右手骈起两指往天泉穴一指,左手正欲探知中冲穴的出气强弱时,风玲儿竟“咯咯”地笑出声来,原来这天泉穴临近腋窝,清气一走,顿觉****难耐,再加她心里放松,便笑出声来。池海澜露出烦躁之意,瞥她一眼,风玲儿受了气一般,撅起小嘴,敛了笑容,垂下粉颈。
“通过,下一位。”池海澜刚说出口,风玲儿又喜不自禁地笑出声来,一步一跳地退到一边,池海澜看到眼里直叹气摇头,侍立一旁的四阶弟子刘再超也甚觉失礼。
一声锣响,帷幔幕帘尽去,晴空万里。此时留下的是通过二轮测经脉的考生,五帐加起来共计五十二人,分区而立,围出一片空地,准备第三轮的演武考核。风玲儿环顾一周,看到了李雪婷和张举,但是不见了姜少白,心里慌了神,急急忙跑到黄叶区找人打听,直到问到曾坐在姜少白身旁的小胖子,“他啊,他第一轮就落选了。”
风玲儿拍额道:“啊!怎么会这样啊?”心中琢磨:“不知道少白哥哥走没走,他现在一定很难过吧。”转身便往谷场外走。
风玲儿正低头走着,忽被一身影挡住,抬头一看,却是刘再超。
刘再超满脸狐疑地问道:“演武马上开始,你要去哪?”
“我要出去。”
“考试中途,不许离场!”
“我渴了,要去凉棚喝茶。”
“那有茶水。”刘再超伸手指向谷场东南角,果然有张小几,上面有茶水糕点。
此时谷场静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二人身上。
“我要方便!”
刘再超嘴角抽搐一下、耳根略红,没想到这小丫头说出这种话来,抬起手又指了指西北角,那有一个用布帐临时围起的茅厕,若不细看,实难发现。
风玲儿见借口无效,也着急起来,冲刘再超嚷道:“我要出去,你别拦我!”
“不可能,进了考场,除非落选,否则决不能出去!”
“那你就当我落选好了嘛!”
“胡说,落不落选岂是由你决定的?”
“那又怎样,你就当我弃权不可以吗?当我从未来过不可以吗?你好不明白事理,外面有那么多人削尖了脑袋想进来,你却偏留我这个想走的人,难道你们清风门就是这么选徒的?那可真不高明!”风玲儿说罢便往外闯。
刘再超一把拽住风玲儿后衣襟,怒道:“你说什么?”他对风玲儿在帐内的表现本就不太满意,无甚好感,此刻风玲儿又将他人奉若瑰宝的入门机会草草放弃,视若无物,而且竟敢出言奚落清风门,他倍感侮辱,顿时火冒三丈,举手成拳,便要打下。
风玲儿却迎着拳头,把粉嘟嘟的小脸凑过来,一双大眼睛瞪着他道:“你打呀,我倒要给看看你们号称名门正派的清风门是怎么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的!将来传扬出去也是一番美谈。我遇见人还可以说,‘嘿,快来看啊,我这半边脸便是当年被泽蒙庥,你们现下念叨的,受了刘真人开光的脸!’我也能跟着风光风光,你打呀!”
刘再超被她一说,挥在半空的手臂登时僵住了,满脸通红,过了一刻,讪讪地收了回来。他为人仗义、嫉恶如仇,但脾气暴躁,是故刚才气急之下举拳便要打。但冷静下来之后,也是心有余悸,若不是风玲儿一言惊醒,这一拳下去不仅要丢了清风门的名声,还要累的眼前的小丫头重伤不可,这丫头虽然顽劣,但还不至此罚。场内其他人也是长吁一口气,此刻,池海澜不知为何刚刚外出,紫虚一脉的事全由刘再超负责,旁脉不解其中缘由也不好多管,真是捏了一把汗。
“好,我不打你,你可以回去了吧。”刘再超松开了风玲儿的衣襟。
“你现在不打我,难保以后不打我,清风门我还是不去的好。”风玲儿边说边似一阵风一样跑入人群。
刘再超一时没搞清状况,紧随其后便追了进去。两个人在人群中犹如鲢鱼进了沙丁鱼群,把本来齐整的众人搅得左摇右摆、前躬后仰,尘土与衣袂齐扬,怒吼与尖叫同鸣,风玲儿纤纤身材,人群中拐了两道便没了踪影,而刘再超在人群中没头苍蝇似的东扎一下、西窜一下,越找眼越花。正当刘再超停下定睛寻觅之时,蓦然间看见风玲儿已溜到门口附近了,略一吃惊,气凝双足,倏地奔向门口,后来居上,挡住了风灵儿。
风玲儿大叫一声“哎呀,不好!”扭头便往回跑。跑了两步,却发现刘再超没有追,便伸出舌头,弯起小指刮脸道:“你怎么不追了?认输了?年纪不小却不知羞,哈哈。”
“我才不上你的当,你要出门,我守着门口就是了。”说罢,刘再超双臂伸展撑住门框两边,守在门中。谷场的门因为要走车,所以较为宽大,刘再超体矮臂短,双手指尖刚好碰到门框,竭力舒臂,面色凝重,如临大敌,惹得在场众人忍俊不禁。
风玲儿继续嘻嘻地道:“你竟然晓得要堵门了,难得难得。嗯,嗯,你本来是石狮子的鼻子——难开窍,如今却仰仗我的栽培开了窍,恐怕于你日后修行练功也有好处呢!知恩当图报,我帮你开了窍,你帮我开了门,两不相欠,如何?”
刘再超满脸涨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用力展臂憋的,没好气地道:“你就是叭拉狗掀门帘——全凭一张嘴,我不和你说!”
“那你既挡住了道又掀不起门帘,岂不是连狗都不如!难道你是一只猫?那也定是一只大肥猫哈哈。”风玲儿拍掌笑道。
正是:伶牙俐齿缘真情,荒唐闹剧怎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