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横塘闲步本就是男子步法,此刻张举使将开来,进退有力、气度不凡,很是受用。但奈何这套步法甚是微妙,练至天明张举也只学会了“疏雨微风”、“醉扶头”和“白鹭翻飞”几招。拓跋如水除了这几招要张举即刻学会之外,其它招式并不强求,只是叮嘱记住以后回去勤加练习。
日上竿头,二人终于也要分开。分离之时,拓跋如水依旧笑靥盈盈。
且说姜少白受伤之后,免去了一应杂役,每日只是洗洗菜、拾掇碗筷,清闲得很。奈何愈是清闲时候,思乡盼人之情愈烈。年关将至,来此时间甚短,又怎好意思告假探亲呢,思至这将是首个不在父母身旁的春节,不由地更加想念父母了。家乡路远无可奈何,急煞人的是清风们尽在咫尺,却无法入内看望好友,其实最重要的是见不到李雪婷。原来清风门的看守甚严,若没有请帖且非武林名宿的话是断然不让入内的。这也怨不得清风们,想来那清风们号称天下第一门派,仰慕投帖者不计其数,要是尽请入内,那还不乱了套,若再混进别有用心之徒,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所以姜少白去过两次,都被守门人婉言请回了。而清风们人想要出来,也是很难,除非得到长老准许或受命外出。
此刻,姜少白浑身胡乱贴着许多绷带——段风的杰作——呆呆地坐在院子,师父总是喜欢出去游走,大师兄去山里担水劈柴,段风在呼呼地睡回笼觉,院子里颇显冷清。
宋玉甫从屋内走了出来,依旧扇着扇子,道:“泼猴难嗅书墨香,鼾声吓退画中人。连一清静读书处都如此难寻,唉!”
姜少白道:“三师兄的鼾声是大了些。”
“我看你眉头微皱、目光空泛,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说来让二师兄帮你排解排解。”
“呃,也没什么,只是很久没有见到李——没有见到同乡了,有点想他们。”
“入清风山,难于上青天啊。生怕别人偷学了武功,门户甚严。短时间内,怕是月难圆人难聚喽。”
姜少白听闻也只能叹气。宋玉甫见状,洋洋得意道:“要入清风门却也不是毫无可能。”
“难道二师兄有什么办法?若能让我见到同乡,我天天给你打洗脚水。”
“读书人可不能贪功,事先说明,这算不得我的办法。想想,要是天下读书人都如我这样,于功不贪心,见利不忘义,何愁天下不治,哪有隐士躬耕,我又怎会屡试不第啊!”
“二师兄,到底什么办法?”
宋玉甫干咳两声,道:“每两年,武林中便会举办一次比武大会,只有各门各派中的新人才有资格参加,目的是考校新人的成长,帮助各派辨别人才以便重点培养,当然了,各门派也会趁此机会暗中较劲争取名望、显露实力。届时,天下排的上名的门派都要参加,排不上名的也要来凑个热闹。由清风门和碑潭寺轮流举办,这一届便是明年五月,就在清风门,那时候你不就可以见到同乡了。”
“还要半年的时间啊。”
“小师弟,你别光想着同乡团聚,这半年的时间你要抓紧练武,不要给师门丢脸才是。”
“是,谨记二师兄教诲。师兄你参加过这个大会吗?”
“当然了,我和你大师兄都参加过。”
“那你们一定打遍天下无敌手吧!”
宋玉甫面色一紧,略微发红,道:“这个自然,你不要多问了,抓紧练武吧!”他生怕姜少白追问起比武的细节,那就尴尬了,要知道他可是在第一轮,与虎钩门秦昊对战时便败阵被淘汰的。宋玉甫略显匆忙地回屋看书去了。
姜少白顿觉意气风发、热血上涌,急不可待打坐运气,却刚端起架势就“哎呦”地一声,原来他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呢,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登时蔫了。又回复了呆呆地枯坐。那只小贼出了窝,却欢喜的很,因为它瞧见平日里总喂它食的姜少白,吠叫两声之后便在他脚下蹭来蹭去,见他不理自己,便跑到远处,再疾奔至他面前突然刹住脚步,掀起一股灰尘,俯下前身,摇摇尾巴吐吐舌头,再折跑回去,如此往复,不亦乐乎。
便在这狗疯跑回去的时候撞到了一只大公鸡,本来这大公鸡如君王一般闲庭信步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猛被冲撞,勃然大怒,呼扇翅膀便来啄这小贼。
只见这公鸡左啄一下,右咬一口,迫得身形巨大、颇显笨重的小贼连连后退,奈何这小贼皮糙肉厚,浑然不当回事。猛然间,公鸡凌空飞起,头颈朝下,使喙如剑,伴随着咯叫,如鸣镝似流星般直贯下来,击向小贼的脑袋,咯咯的叫声中饱含泄愤之意,似乎十拿九稳。
那下击的势道凌厉异常,“普通狗”做出的判断定是避其锋芒,而那小贼却不再后退,待鸡喙离它头顶三寸的地方,伸出前爪觑准时机,将鸡喙向右轻轻一拨,将之打偏了几寸。那鸡岂肯轻易罢休,半空中连忙转动喙子,偏离的几寸正好被它加速蓄力,将直击变为挑啄,劲势更盛。而那小贼非但不惧,竟摇起了尾巴,兴奋异常,似乎早待此刻。在鸡喙即将啄到面门之时,小贼用爪贴着鸡喙顺势一推,公鸡如陀螺一般翻转过来。要知道经过加速的鸡喙本来速度就快,再加上这就势一推,登时如离弦箭一般横飞出去,而之前公鸡在空中转动喙子,势必要身体用力,向左微转,本来是微转,但被自己的喙子带动,此时已然变成翻转了。那小贼毫不客气,面对落下的公鸡的背身,“吭哧”一口将公鸡的脖颈咬在嘴里。
姜少白看的呆了,未曾想到鸡和狗的打斗也能如此精彩,定了定睛,敢忙去救公鸡。还未赶到附近,那小贼已然松开嘴巴,将满颈唾涎的公鸡放了下,原来并未用力,只是含在嘴里,伸着舌头冲那公鸡“汪汪”地叫,似在问“服不服?”公鸡也不理它,找一草堆拾掇羽毛去了。
姜少白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几月以来师父只是叫他练气,未曾教得一招半式,此刻忽有所悟,便抓住了一遍一遍的回想,不肯轻易放过。
牛彦龙回来之后,姜少白便将鸡狗相搏中所悟的招式讲与他听,怎奈大师兄思维不敏,且姜少白词不达意,又没有人会那凌空一击的剑招,无从印证,弄得牛彦龙云里雾里的。
牛彦龙道:“小师弟你是想学些拳脚武功吧,这不难,等我奏明师父,他老人家同意之后,我亲自教你可好?”
姜少白一听,虽然南辕北辙,但也是好事,赶忙谢了师兄,很是欢喜。
过了些日,姜少白伤势已无大碍,白斩山同意之后,依旧由牛彦龙来教他号称是镇派之宝的通天拳。这通天拳法的招式可不如它的名字那般简洁直白,此套拳法足足有一千八百招,每招只有一式,但各招之间或雷同或风马牛不相及,完全不连贯,练起来比寻常拳法难愈百倍,牛彦龙能熟练使用的也不过一百招。姜少白初学时只觉头昏脑涨、天旋地转,但很快发挥了他老牛犁地的精神,既然不能速成,那就索性放慢速度,一步一个脚印,一招一式踏踏实实地练起。
自此之后,姜少白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上茅房之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练拳。
转眼年关已至,张举再次下山采办药材。一进奉金县内,只见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路边贩卖对联、年画、蔬菜、冰糖葫芦等等的小贩并肩子站满了街。来往行人或情侣相偎,或家人同游,相比之下,张举只身一人,孤独之感如光下之影,彰显无遗。
张举不由地想起家乡的老父,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老爹身体怎么样?哎,真是多此一问,老爹身子骨一向健朗的很,我都拗不过他。只是没人惹他生气了,他会不会很闷呢?”张举思父情切又无计可施,颇感郁闷,匆匆采办完药材也不再游玩,便出城回山。
未行多久,迎面走来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公子哥,与张举照面错身之际,撞了他一下。张举也未在意,只道是对方不小心,刚走两步,却听后方吵嚷:“你这穷酸,竟然撞烂了我家祖传的玉佩,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你快赔来!”
正是:独影茕茕思难诉,横空又来一段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