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又说:“他说如果不与我结交便会后悔得要命,言外之意便是想要了我的命。”
中年男子问道:“而你说你也会后悔得要命便是在告诉他只要他心存杀机你也一样会要了他的命?”
沐风淡淡一笑,“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中年男子细细地打量着沐风,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细致地观察一个人,“沐风果然名不虚传!”
“那阁下呢?”沐风笑道,“其实在我的剑刺入宋七身体的时候,阁下若立即出手,那我此刻也定然不会是站着的。”
中年男子道:“那确实是一个很好,甚至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便不会再有,但沐少侠确实是误会韩同了,韩某绝无此意。”
沐风觉得很有趣,“哦?”
韩同道:“韩某接到的任务不一样,韩某只是来看的。此外,韩某有一个请求,希望沐少侠答允。”
沐风问道:“且说无妨。”
韩同的目光缓缓移向三人的尸体,眼中满是哀戚之色,沉声道:“他们毕竟是我的同伴,朋友一场,我希望少侠能够让我把他们的尸体带走,入土为安,我想少侠自是不愿看着他们暴尸荒野。”
沐风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难得还有你这个朋友来为他们收尸,也算是他们的福气。”风雨难测,江湖无常,可能每天都会有人死,有的人尚且有人收尸,有的却是暴尸荒野,被野兽啃食,乃至尸骨无存……
回到利州城天已经黑了,韩同找了利州一家很有名的棺材铺,订了三盒上好的楠木棺材,又准备了各种丧事必需品,把他们葬在了一个极为幽静的地方。
凉风吹过,沐风远远地站着,看着三座坟若有所思。直至此刻,他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了下来,后背完全湿透的衣服也渐渐地被风吹干。他接着又看向韩同,韩同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但却不是杀气。
一个人身上的杀气真的能感觉得出来吗?答案是肯定的。一个心中若无杀意,那他就不会有杀气。
江湖浪子,生存于江湖,通常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洞察力与判断力,一种与野兽般敏锐的察觉能力与对危险的感知力,这种感觉就好像女人的第六感,很奇怪,但却很真实。当危险来临时,他们总能很快感觉得到,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最正确的判断,所以他们都还活着。
沐风苦笑,他现在只能苦笑,他实在说不出此时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如果你在一天之中三次从阎王殿门口走过,而且每一次都差一点就踏了进去,我想你一定就会明白这种感觉了。
韩同在坟前说了很多话,全是朋友之谊,很真挚,也让人感动。他又倒了酒,言语中尽是悲戚之意,接着一饮而尽,“兄弟们,韩同敬大家一杯,一路好走!”他又呆呆地看了一会,脸色渐渐变得很苍白,隐隐透着青灰色。
韩同离开后,沐风便一个人慢慢地走了回去。一路上沐风细细回想,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所有的事情就像一串散乱的珠子,让你找不到它的关键到底在哪里。现在缺的是一根线,如果能找到一根线把这些珠子全部串起来,那事情也许就会清晰了。韩同的悲戚之色不是装出来的,难道他真的和那三人感情很好?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目的,是否与剑峥失踪一事有关?剑峥又到底去了哪里?
不知不觉,他便回到了客栈,正好遇到了陈铭。
一间房,一张桌子,一个火炉,一壶酒。
酒在杯中,杯在沐风的手中,醇香入喉,一饮而尽。
陈铭放下酒杯,问道:“据你所说,他们是一个接着一个?难道……”
沐风道:“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全部一起上岂不是更有把握杀了我,但他们确实是一个接一个上来,上一个人死了,下一个又来,总不会是他们都想来送死。”
陈铭道:“如果可以活着,一个正常人是不会选择死的,而他们好像没有谁是不正常的。”
“我断定他们并不是来杀我的。”沐风又倒了一杯酒,“所以之后我一直留心那个韩同,他也就以朋友之谊葬了那三人,其间事宜我均在场,也看不出什么来……”
“埋葬?”陈铭突然道,“以往江湖上死了人最多也只是由义庄派人处理,就算是最亲近的朋友也只会亲自祭拜而已。他为何要亲自去葬,而且还是亲自去买的棺材,你不觉得奇怪吗?”
沐风经他一提,恍然大悟,喜道:“对,问题就是出在棺材上,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陈铭站起身,道:“棺材铺,马上去棺材铺。”
沐风的笑却突然间僵硬了,眼中也显出些许异色,“如果我们的推测是对的,那现在棺材铺的人可能已经……”
话未说完,两人已经快速出了客栈。
夜风习习,沐风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而自己似是顺着漩涡的方向前进,虽然这种不受掌控的感觉很不好,但还是让他兴奋,甚至有几分期待。
这个棺材铺很大,棺材做工很好,就算是晚上也随时会有生意上门。平日里也是灯火通明,那个有些发胖的一身锦衣老板经常会笑眯眯地抱着一把很大的金算盘坐在棺材旁把算盘珠子打得比暗器还快。
现在他正坐在棺材旁,穿着锦衣,怀里抱着金算盘,却已无法再用它打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脸上的肉堆在一起,嘴角还带着笑,他的样子显然是在清算着自己这一天又有多少银子进了账,沉浸在那份喜悦之中,却不知下一刻只能到阎王殿去回想自己这一生到底赚了多少钱。
一番查探后,沐风轻轻叹了口气,“是被人用极为尖细的利器近距离杀死的,所有人都是一击毙命,手法干净利落。”
陈铭点了点头,道:“看他形状显然是没有任何防备,说明对方是他认识的人。这胖子虽然爱财,却也是惜命得很,武功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毫无知觉地被人杀死。”
沐风没有说话,看着旁边一盒刚做好的棺材若有所思,叹息道:“他做了一辈子的棺材,也卖了一辈子的棺材,最后却连为自己准备一盒棺材也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