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上来,弯身,拉住了我的手,轻吻着我的指尖,我僵硬着不敢转身,因为他正在笑。
“只要是您,无论是什么愿望,邱瑞永远都会义不容辞的、竭尽全力的去完成。”
非常非常灿烂的笑容,灿烂到我看不到一丝阴影,在他白皙的面庞上,有着对比强烈的繁丽。
极盛极衰,过于灿烂的总是会在下一秒看到衰败。
我的眼睫颤了颤,“……我的魂魄特殊,要给我用的话,法术会有一定,施法者……”
“邱瑞知道,但只要是您,什么邱瑞都可以承受的。”邱瑞单膝跪下,我的手放在他的头顶,他抬头笑眯了眼,额头微微的蹭着我的掌心,恍惚间,我像是看到了梦里的那只白狐。
此刻,我才真正的感觉到,他确确实实是那只白狐,而我也确确实实是他的那个女孩。
不过又能这么办了,对于文秀,终究还是想帮她一次。
文秀和邱瑞,终究是要选出一个的……
抱歉了邱瑞,我终还是要选择文秀的。
这份人情怕是还不了了。
天气开始越冷了,街道上的雪还未融化,白茫茫的一片。
微侧头,邱瑞就在我的身后,似乎也是刚出房间,他的神色与往常无异,微笑着给我递来一杯茶水,我接过后微凝眸:“什么时候开始?”
“邱瑞随时都可以。”邱瑞微笑着,淡淡的说道 “只是未曾想到,相遇则是离别之际。”
我微收紧了握住的杯盏,深吸一口气:“我们想其他的办法。”
“大人应该明白,这具身体长期属于疲惫的状态,已经快要是极限了,若大人长期如此,宿主必然会猝死。”
邱瑞说的是事实,我确实不该拿别人生命游戏,但其实这说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是什么无私的人。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邱瑞沉吟了会,“哪怕大人不这么做,也终将是要离开的不是?既然如此,用这个来还大人记住我,何乐而不为?”
我笑了,虽然事实如此,但也未曾想到邱瑞会如此直接的说出来,我权衡了下, 应声道:“开始吧。”
两个禁术叠加使用,更是改过的禁术,即使是邱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并没有托大,而是选择了更麻烦的也更稳重的方式,画阵,甚至在昨晚时,还去算了吉时。
画阵用的是毛笔与朱砂,也许邱瑞还在里面掺了些什么,红色的朱砂在木质的地板上迤逦出红中带金的曲折符文,那符文足足写了一本书之多,而邱瑞需要将它们都抄下来。
他今日的穿的出乎意料的利落,束腕窄袖,白衣黑裤,全然不见平日的宽袍大袖,但却精致的更为庄重。
他从大早就在写了,现几近中午他也不过刚刚抄完一面墙罢了,那些符文是要抄满整个客厅的,他提着笔,郑重又专注的抄录符文,白色的软毛半段浸透了朱砂,红的似是要滴血,在走笔之间扯着血线。
我站在阳台上,靠着栏杆,隔着透明的推门,看着客厅里的邱瑞。
一时间竟是涌上一种浮生若梦的感觉,我这一生,不过就是离别罢了,无论谁都好,欠着数不清的情,如今是在还文秀的情,又欠上邱瑞的情,到底不过是舍取之间的一笔烂账。
天虽冷,但好歹是还有太阳,光线落下却是带不来什么温度的,腕子在这之下苍白的能看到青蓝的血管,真实的太过苍白。
我不再看邱瑞,侧过了头让自己放松下来,去看看其他的什么与我不相干的东西。叶都掉光的枯树,藏着形销骨立,浅棕的颜色甚至给予任一种直面死亡的感觉。
啪啪的敲击玻璃声拉回了我的视线,我看去,是邱瑞,他将笔搁下,站在那扇玻璃门后面看我,微笑一如既往。
‘大人,中午想要吃些什么?邱瑞去做。’他没有出声又或是出声了我没有听到,但,看着他的口型,我便是一瞬了然了他想要说的话。
我有那么一会的凝滞,但,很快,便回了他的话,‘你看着来就好。’我侧过头,没有看他,甚至连以往的微笑都没有。
邱瑞的表现从早上的那番谈话后,就太过的平静寻常,平静到让我有些不知如何应对,特别是有了昨日他失控之下的对比。
是的,邱瑞失控了,昨日乃至今日早晨的谈话中,他看似柔顺的,甚至是站在我的角度上来分析的举动,其实便已是一种频临崩溃的表现了。他一向是进退得当的,亲疏之间也是距离相当,为的就是不给我造成压力,但昨天他的那番话,那些举动,早已越过他给自己定的一个‘线’,早晨的谈话中也充斥着一种提醒,不知是对他自己还是我的。
那种幼猫般的,全然信任与毫不反驳接受,其实就已经是一种程度上的自我蒙蔽与安慰了,更何况他昨日颤着的手也不是假的,他已经连掩藏的心思都分不出来了。
…………
餐桌上的饭食并不是丰盛的犹如满汉全席一般,倒是平平常常的家常,不过就是更为精致。
邱瑞依旧是和往常一样,在我的身后,准备为我拉开椅子,我却在他碰触到椅子时,拉住了他的腕子,“坐着吧,一起吃一次饭好了。”
他僵住了动作,好一会才抿着唇坐到了我的对面,我与他无声的用着餐,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我与他同桌共餐。
不寻常的举动往往意味着什么事的即将发生,但在已知事情中的寻常举动也意味着反常。一边布置着离别,一边用行动告诉自己没有什么特别,与往常一样罢了。邱瑞在给自己一个麻痹,因为做不到拒绝,所以只能麻痹。
这顿饭吃的很沉默。
吃完饭后,邱瑞收拾完桌子后,又打算去拿毛笔,打算继续去抄写符咒。
“邱瑞。”我坐在沙发上,他现在所抄的那面墙就在我的前面。他转过身,看我。
“我累了。”我看着他不明所以的眼神,微笑,“所以歇一歇罢,我去睡一会,你也一样。”有些不容他意的意思。
“……好。”依旧是轻的只能用口型来辨认的答复。
我回到房间将厚重的窗帘拉上,将中午的光线格挡的一丝不漏,躺在床上。
经历过与许多的人离别,欠的情也许多,但,邱瑞是第一个能让我感觉到如此重量的人,也是第一个,仅仅只是现在就让我感觉,兴许时间抹不去的一个人。
好像在我以后的岁月里总是会一直想起的人,会随着我的时间沉淀的更为深刻,就是,会记得他,单单纯纯的记得他,声音,表情,面貌,过往……总会有一样会时不时的浮现在我的记忆中,不参杂什么怀念遗憾之类的,就像是一个人不会忘记他的手的存在一般。
他的无声无息着实厉害。
我欠不起这个情。
邱瑞很聪明,他懂得我的意思的,换魂这件事算是搁下了,至于后面该怎么办……待我这一觉醒来再想罢。
我渐渐模糊了思维,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