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在幼发拉底河沿岸的沥青柏油路上颠簸前行，待赶到的时候都已经是大中午了。天气极其炎热，四周是一片酷热的寂静之象--如果不把学校前面小花园里蟋蟀嬉戏的簌簌声算进去的话。白杨树笔直细长的枝丫向外伸展开来，直插天际，叶子十分茂盛。
埃斯拉走进教室的时候，窗户正开着，看来大家都希望窗户那里能够吹来一丝凉爽。看到凯末尔和泰奥曼正坐在电脑前努力工作，埃斯拉很开心。泰奥曼正在加紧绘制这座古城的地图，凯末尔则在把这次的考古发现记录入库。看到大家正在努力工作，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她不禁在想是不是自己反应过度了。现在确实是发生了一件凶案，而且这个地方经常有人被杀。她眼前再次闪过哈吉·赛塔尔的脸。是的，他的死使她很伤心，但正如贝恩德所说，这件事到底会对我们造成多大的影响？为什么单单是她如此的伤心？她认为责任全在上校身上。就是他通知自己的方式，这么大清早跑来，一副茫然无措的模样，必然给她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她对自己受到上校的影响感到十分无奈。她可能是喜欢他，但她可不允许他这么轻易地影响自己的想法。
“喂，埃斯拉。”泰奥曼发现她来了，“怎么样了？”
“还好。”埃斯拉脱下了帽子和太阳眼镜，“真好，舍穆兹在逃跑的时候被他们抓住了。现在只要他认罪，一切就都可以恢复正常了。”
凯末尔的视线从电脑上移开，冲埃斯拉挥挥手打了招呼，接着嘟囔道：“那么我想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对吗？”
埃斯拉并没有回应，而是问道：“其他人呢？”
凯末尔皱了皱眉，默不作声，回答她的是泰奥曼。
“蒂莫西、艾丽芙和穆拉特动身前往亚泽尔村了。蒂莫西去和他们讨论自己的书，艾丽芙说她是去拍照的，穆拉特则只是无聊跟着去玩玩而已。”
“我原本认为蒂莫西在翻译泥板上的文字呢。”埃斯拉说道，她看起来似乎很失望，还有三块泥板需要翻译呢。
凯末尔趁埃斯拉说话的时候休息了一下。
“我实在是不知道这个蒂莫西来这里是干什么的。”他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他是一个考古学家、科学家还是什么？谁知道啊！他从不去考古现场，总是四处闲逛。幼发拉底河沿岸就没有哪个村子是他不知道的，也没有一个村民不是他朋友。”
“好了，这人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年了。”泰奥曼继续说道，“如果换做是我们在这里待这么久，我们也会像他一样了解这里的。”
“我也不知道艾丽芙是在干什么。”凯末尔继续大声责骂，“她为什么老是一直跟着他？”
在明白凯末尔只是在吃醋之后，泰奥曼忍不住大笑起来，故意刺激他的朋友。
“行了，那是因为人家长得帅，还有，他是外国人。我们这里的女孩子疯狂迷恋外国男人。”
“对，疯狂迷恋。”凯末尔说道，“伙计，这个男人都快有她父亲这么大了。”
“老兄，你认为弗洛伊德--愿他安息--所讲的恋父情节是闹着玩的？”
“不要激怒我，伙计。我会告诉你什么是弗洛伊德、什么是恋父情节……”
“行了同志们。”埃斯拉说道。在克服了早上的风波以后，她现在已经平静了下来，已经可以说笑了。“蒂姆和艾丽芙之间没什么。”
泰奥曼停止了大笑，接着友好地拍了拍凯末尔的头：“我也这样认为，但这傻瓜不这么认为，因为他已经疯狂地爱上这女孩了。”
“你才是傻瓜。”凯末尔把头移开，“我想知道的是你要是我会怎么做？”
“不开玩笑，我们真的很幸运蒂莫西能和我们一起工作。”埃斯拉变得严肃起来，“想想吧，要不是蒂莫西，泥板早就被送回学校了，被某个会阿卡德语的人翻译……能在考古现场就对文字进行研究已经算是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特权了。我们不能指望他能时时刻刻都在现场。他可是专家。”她稍微顿了顿，摇了摇头，似乎觉得他们错失了良机。“但要是他今天就能翻译这些泥板多好啊……”她继续说道，“我想他应该是想利用自己的休息日专心弄自己的书吧。总之，我想他应该有这个权利。”
“当然了。”凯末尔笑着挖苦道，“就让他跳上吉普车跟着去村里吧，我们则继续在这里摆弄电脑，累得像狗似的，我们可不知道什么叫休息日。”
“够了。行了吧，别抱怨了，继续干活吧。”埃斯拉试图让凯末尔冷静下来，“贝恩德呢？”
“我们怎么知道？”泰奥曼答道，“他要是不在自己房里的话，就是去骑车了……他才不会自降身份和我们这种人混在一起呢……你到底找那个自大的人干什么？”
事实上，埃斯拉对贝恩德的印象和泰奥曼一样，但她还是忍住没说。
“好吧，看起来我们挖掘队开始排外了。”
“行了埃斯拉，其实你自己也讨厌他。”泰奥曼反驳道。
“你不能那么说……他其实并不坏，只是行事方式有问题而已。”
“他能改变当然是最好不过了。整个队伍可不能跟着现在的他走。”泰奥曼嘟囔道。
“我想你最好还是冷静下来。”埃斯拉斥责道，“这次挖掘是在我们的国家进行，我们要做自己的主人翁。”
“还有，给我们提供资金的可是德国人。”泰奥曼挖苦道。
“话虽如此。是的，德国人是出了钱，但这可不是我们容忍贝恩德的原因。他是我们队伍的一员。我可不想我队伍里的任何一个人被其他人排斥。”
泰奥曼痛苦地看着埃斯拉，但他没有再说话。他们的沉默表示暂时同意了埃斯拉的观点，她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讨论下去了，于是收拾了一下准备离开。
“好了，如果你们不需要我帮什么忙的话，我就去找他了。”在她快要走到门边时，转过脸来，“晚饭时见。”她的声音非常温柔，明显感觉得到她在和大家套近乎。“哈拉夫做了美味的特色烤面包，旁边配的是沾满奶油的烤小麦以及沙拉。”
她往门廊走去，两边墙上的大裂缝里不断有石灰往下掉落，她开始觉得泰奥曼说得没错。她参加过无数次的挖掘工作，还从没像讨厌贝恩德一样讨厌过谁。这个人冷漠、过于野心勃勃、难以相处……要不是他还对骑自行车感兴趣的话，我们完全就可以说他已经脱离了正常生活了。他在空闲时间里从不参与挖掘队的活动，不是回自己房里继续工作，就是骑车去邻村。但无论他怎样疏远其他人，埃斯拉都不能放弃他，而是要尽量感化他使他不再冷漠。与单独研究课题的科学家不同，考古学家还有其他压力，要成为擅长培养与他人之间良好关系的优秀组织者和心理学家。她只能和贝恩德好好相处，别无其他选择。所以，她至少要尽力试试……
她还在想着，敲了敲德国考古学家半掩着的门。当听到一声“进来”之后，她钻进屋去，朝他笑了笑。
“你有时间吗？”
贝恩德抬起头看着她。他坐在桌边，手里拿着笔，面前堆着几张纸，整间屋子极其整洁。
“有，请进，请进。”他操着一口带有浓重口音的土耳其语。
“你在工作吗？”埃斯拉仍然站在门前。
“我在写信。”贝恩德推了推他的圆眼镜，钢青色的眼睛更加显眼。
“对不起，那我稍候再来。”
“不，别走，请进。我已经写完信了。”贝恩德指了指对面的长椅，“进来吧，请坐。”
他似乎已经完全忘了今天早上的争吵。埃斯拉在他指着的那张长椅上坐了下来，她的视线转移到他面前的纸上。“那会是他写给德国考古研究院的报告吗？”埃斯拉很是担心。
“只是一封信。”他似乎看出了埃斯拉的心思。他瘦长的脸上凌厉的线条稍稍放松了些，钢青色眼睛里的严厉眼神也有所缓和。“给我太太瓦图西写信。准备寄回德国。”
埃斯拉觉得这个名字很罕见。
“瓦图西？”
“是的，在亚美尼亚语里是‘玫瑰’的意思。”贝恩德温柔地解释道。
埃斯拉认为他一定很爱他的太太。接下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开始想起自己的前夫奥尔罕来。
“我的岳父哈赤克，是土耳其人。”贝恩德说道。尽管费了些时间，埃斯拉还是明白了他所说的话的意思。“我是从他们那里学习土耳其语的。”
“真的吗？”她很好奇，“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土耳其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贝恩德说道，钢青色的眼睛闪出光泽，“很早很早以前……在打仗的时候。那时真的很可怕……突厥人驱逐了整个民族，包括老人和小孩。”
刚刚还友善和蔼的贝恩德转眼不见了，变成了熟知的暴躁的德国人。
“每个国家都有一段这样不堪回首的历史。”埃斯拉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护一下。
“但这实在是太可怕了。”贝恩德开始愤怒起来，“我岳父的父亲死了，他费了很大劲才把母亲送到法国。但他自己一直都无法接受，只是一直念叨我的家乡，我的家乡……”
“这一切都太不容易了。”埃斯拉试图用缓和的语气让贝恩德冷静下来，“但这些都还有待考证。”埃斯拉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像你在今天早上说的，这并不是我们该关心的问题。我们为什么不把这些问题留给历史学家去研究解决呢？我们还是继续我们的挖掘工作吧。”
贝恩德对埃斯拉的话置若罔闻，继续说道：
“尽管受到了如此残暴的虐待，他们还是很热爱这个国家。”他说，“直到去年，瓦图西和我都还经常来这里。我祖父也和我们一样对这些地区很是好奇。每次我们一从土耳其回去他总是会有一大筐的问题问我们。”
“你太太今年没来吗？”
“没有。她怀孕了。”
“她没一起来实在是太遗憾了。”埃斯拉觉得这是一个打开话匣子的好机会，“她怀孕几个月了？”
“六个月了。”德国人答道。他的声音再度温柔起来，凝重的钢青色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颜色就如同沉溺在正午阳光下的幼发拉底河。
“我们的孩子会在九月初来到这个世界。”
“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正随我意，我喜欢女儿。”贝恩德说道。
“我也是。女儿很可爱、很美。”
“你有孩子吗？”
埃斯拉很快转开了视线。
“没有。”她答道。她本想告诉他自己在怀女儿五个月的时候流产了，但她很快改变了主意。“我没孩子。”
贝恩德很明显感觉到埃斯拉很失落。
“别伤心了，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不，再也不会了。”埃斯拉自言自语道。
“说了这么多关于我的事情。”埃斯拉微微一笑，“你给女儿起好名字了吗？”
“梅勒妮。”贝恩德答道，“这是瓦图西想的，是她祖母的名字。”
“希望梅勒妮能够健康成长。”
“我也是。谢谢你的祝福。”
埃斯拉觉得现在是个回到她来这里的主题上的好机会。“今天早上我有点儿过分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但仍旧充满自信，“如果冒犯到你了我很抱歉。”
贝恩德小心翼翼地看着她，接着摇了摇头。
“不，不用，你没必要道歉，这是你的工作。我只是把我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也一样。所以这没什么。”
埃斯拉松了一口气。她原本以为这个德国考古学家会因为早上发生的事情在今后报复她，开始盛气凌人地对她，那样他们之间就再也无法相处了。如果对方是蒂莫西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蒂莫西有常识，并且他受过高等教育，很有经验。他会在埃斯拉寻求考古学家帮助之前，在泥板从布满沙土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古墓蹿出头来时就翻译泥板上的内容。可是，他从没仗着自己的经验生出优越感。与队伍其他成员肩并肩站在一条战线上触摸着这些泥板，破译上面的文字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尽管有时候埃斯拉觉得他在隐瞒些什么，她却从没有见过他有任何过分的举动。他不喜欢卖弄或是炫耀自己渊博的知识和丰富的经验。可能这就是除了凯末尔之外整支挖掘队伍的人都喜欢他的原因。然而面对德国考古学家，情况就相反了。他也受过良好教育，并在自己研究的领域神通广大，但他却从一开始就对挖掘工作百般挑剔，从不放过任何给队伍惹麻烦的机会。他总是在留心观察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的失误。埃斯拉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个真诚的人。她无数次告诉自己：“我多希望当初没有把贝恩德招入队中。”但德国考古学家确实在土耳其高等院校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德国的学术精神在希特勒建立赫梯文化学系之后传入，突厥人则从此在此领域采用了德国人的工作方法。正是考虑到这些，就再没理由不把贝恩德这样的人招入队中了。埃斯拉觉得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尽量不去理会他说的那些难听的话，避免各种类型的争吵，把挖掘工作继续下去。然而贝恩德在那时的所作所为着实使她吓了一大跳。她不禁觉得是自己一直误解了德国人，可能是因为与他深爱的瓦图西之间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才使他变得如此暴躁，惹人厌烦。她应该理解他。她感激地看着贝恩德，说道：“我很高兴你能这么想。”
“不然还会有其他什么想法吗？”贝恩德毫不掩饰自己发现埃斯拉在那一刻的行为有些激动，“我们所做的是世界上最难的工作，有争论是正常的，但更为重要的是这里是有纪律的。就像你早上所说，你才是这次挖掘队伍的负责人。”
埃斯拉听出了这些话里的讽刺，但她不以为然。这是她在挖掘开始以后第一次与贝恩德有直接对话。她明白他们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个人，但今天的对话打破了他们之间的隔阂，使两人能够坦诚相待。
泥板五
我从没见过我祖父弥谈努瓦和我父亲阿拉拉斯之间有过什么亲密的举动，并且他们对两人之间这种敌意有着不同的解释。根据我祖父的说法，我父亲比亚述商人还要狡猾，是个不折不扣的说谎家。他说我父亲不仅是个不祥的孩子，还是个不忠诚的孩子，他还是幼发拉底河流域所有城市中文化水平最高的流氓。
我祖父向我保证他所说之事属实。“神灵把我的挚爱图拉西带走的时候，我就像一只在岸上苦苦挣扎的鲶鱼，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祖父解释道，“我不仅忘了自己是个父亲，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图拉西和我青梅竹马；我们是在一起长大的。她就是我的一切。她一死，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了。我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和谁说话，包括我们仁慈的国王卡玛纳斯。在得到大家敬爱的太阳神、我们的英雄国王陛下卡玛纳斯的允许后，我带上两个忠实的奴隶去了幼发拉底河中央的一座小岛上。我的奴隶用竹筏送我过去后便离开了。”
我像个疯子似的在岛上跑了三天三夜；我像只疯狗一样痛苦地嚎叫了三天三夜；我像个老妇人一样哭泣了三天三夜。第一天之后，我几乎失声；第二天之后，我流干了眼泪；第三天之后，我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第四天黎明时，我什么也看不见了。等我再次睁开眼时，我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我试图伸手在芬芳四溢但冷冰冰的床上寻找我挚爱的美丽的图拉西，可这一切都是徒劳，她可是我快乐的源泉啊。然而正当我的挚爱快要被黑纱盖住的时候，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仁慈的国王卡玛纳斯来到了我家。你能想象吗，那位伟大的人--英雄的国王、世上所有神灵的代表、国王卡玛纳斯亲自来到我家，来到了他下令修建并赏赐给我的家。他怀里抱着孩子。“看，这是你儿子。”他说道，“看看他长得多漂亮啊，我要以我父亲的名字给他起名。从今以后，他就是阿拉拉斯。”接着他把孩子递给我。我把孩子接过来抱在怀里，疑惑并且惭愧。我紧紧贴着儿子，既痛苦又怜爱，他自己全然不知自己是无辜的，今后就要是个孤儿了。
我儿子越长越大，我也越来越爱他。无论去哪里我都会带着他，看到他逐渐变得优秀，我也越来越为他感到骄傲。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带我儿子去面见我们尊敬的国王陛下卡玛纳斯。
伟大国王卡玛纳斯对小阿拉拉斯很是喜爱，他特地授权让我儿子和他儿子阿斯塔鲁斯在一起读书。当我得知这个消息时欣喜万分，幸福的眼泪如瀑布般从脸上流了下来。接下来很多天里我都沉浸在国王给予我们家巨大荣耀的幸福之中。但接下来遭遇的背叛才让我明白自己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
儿子越大就越像我，他的外表和行为南辕北辙。他像祭司一样有礼貌，像奴隶一样勤劳，像优秀的镌刻师一样聪明。太阳神特舒卜给了他一切一个父亲可以给予的优良品质。无论我的语言有多可恶，他都没有一次反驳过我。他表面总是听我的话，但他眼神里出现了一丝阴影，这样狡猾的举动让我觉得实在是太可怕了。他眼神里从未出现过孩子气，他的脸上也从未有过天真的笑容。即使在那时，他的举止、语言、笑容都是佯装出来的，就像一个正在为国王镌刻的镌刻师。我的朋友们对我儿子的优秀赞不绝口，然而我却对此很担心。接下来不久我就发现我的感觉并没有错。
“我们强大的国王卡玛纳斯在一次猎狮行动中从马上摔下来去世以后，我儿子的命运就此改变了。年轻国王阿斯塔鲁斯一直很听我儿子的话。尸骨未寒的英雄国王卡玛纳斯十四天的礼接近尾声时，他们就已经开始密谋策划政变了。我的亲生儿子阿拉拉斯唆使年轻国王阿斯塔鲁斯解散了议会。他们把我赶出了办公室，并试图剥夺我的荣誉。但他们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力。他们只剥夺了我的名字、势力以及这个国家授予我的权力。但我的自由和尊严是他们无法触碰的。”
我听着祖父愤怒地讲着这些事情，不禁疑问他所说的有多少是真实的，又有多少是夸大的。我的祖父就像一堆燃烧着的干草，他很快烧着，但他的怒火很快便又消退。一被点燃，他便会失去控制，立即开始讲述那些一直在嘴边的故事。这也是为什么他一讲父亲的事情，我就会专心地听，仿佛眼前的人是一个深受自己愤怒所害的年轻人，我会在相信之前仔细冷静地认真思考他所说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