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听到坏消息,埃斯拉脸上愁云密布。她站在门前,看着上校的吉普车疾驰而去。尽管太阳还未爬上山头,整个平原却已经笼罩在一片炎热之中了。在这片地区,晨起的凉爽在早饭都还没吃完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夜晚的寒冷过后,黎明终于到来了,乌黑的天空渐渐变成灰白色,又渐渐变成橘色。太阳一露头,这短暂的寒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被突如其来的酷热所代替。园林里的胡桃木、李子树、杏树和桑树在阳光的照射下投出了阴影,棉花和玉米地被一圈圈大石头围了起来。村子里的房子都是用泥砖砌成的,坚固的堡垒石墙超越时光,屹立不倒。千百年来,这座古城作为希泰人的首府,和它残破的宫殿、庙宇、仇恨以及数不尽的秘密,被大火熊熊地焚烧。
为防止自己人被热气灼伤,挖掘队伍在日出之前就开始工作了。在清新的空气中,一层薄薄的雾气从幼发拉底河域渐渐升起,很快与广阔的蓝天融为一体。他们会在中午前、上午十点左右就放下手中的工具停止工作,直到狂躁的太阳最终平静下来开始向地平线下降。大概下午三点左右又重新开始工作,那时也只有还没完成工作的考古学家会继续挖掘工作。但今天是星期五,也就是每个人要休息的一天,也是连不怎么信教的工人都要去镇上进行周五礼拜的一天。所以整个挖掘点就移交给了以前干过走私的赛罗,他总是带着一把双筒来复枪,艾史瑞夫也才有机会在早上来这里把埃斯拉从睡梦中叫醒。如果是其他任何一天,他就必须去挖掘点才能找到她。
盯着上校远去的吉普车,埃斯拉多么希望今天早上他没有找到她,没有把这个坏消息告诉她。她越想越清楚哈吉·赛塔尔的死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每一个细节都让她更加沮丧、更加悲观,仿佛艾史瑞夫上校的离开把埃斯拉的信仰也一同带走了。她在刚刚不久前表现出来的果断在一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就好像一朵乌云刚刚出现却突然间消失在吉普车后。她感到很无助,就像一个被独自遗留在完全陌生国度的小女孩。
艾史瑞夫是对的,埃斯拉并不完全了解这里的人。过去十几年她确实会在每个夏天的挖掘季里花上两到三个月时间与东南地区各个部分的本地人待在一起。在那期间,她是他们家里的客人,对他们的挖掘工作进行监督、帮助女人们生产、参与当地人的婚礼庆典。她了解他们的愚昧无知、慷慨大方、贫困疾苦、各种狡猾的小动作、他们的真实以及互相之间残忍的伤害。但她依旧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的阴暗面在太阳的照射下依旧沉默无言。她很想知道他们--所有这些被镇压的人,不管是女人、男人,年轻人还是老人,他们沉默的背后究竟是无知愚昧还是过分自大。这些东西武装着他们,像一副副面具一样。经过十年的接触,她还是无法了解他们的世界观、他们行事的真正动机以及他们的思想体系,尽管他们生活在同一国度。对她而言,他们就像外国人一样,她无法预测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准确来说,这种紧张感刚好是在他们开始挖掘黑墓之后才出现。有一次,这个问题似乎已经在艾史瑞夫上校果断的领导以及哈吉·赛塔尔超强的安抚能力下得到解决了,但现在收到哈吉·赛塔尔的死讯,这种似曾相识的紧张感又再次出现了,这种感觉比以往更为强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为糟糕的可能性。那些最可怕的场景在她眼前慢慢地浮现,村民抵制他们眼中应该对发生的一切负责的人--考古学家们,村民手拿着哈吉·赛塔尔带血的衣物,并哭喊着“真主伟大”,似乎是要用石块投掷挖掘点,一切就像是在她之前做的噩梦里的场景,人们把挖掘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抓了起来,将他们在这黑墓之下的古老地下室里活活烧死……
她痛苦地摇晃着右手,似乎想要把这些恐怖的场景一一抹去,她呢喃道:“我要保持冷静,我要保持冷静。”突然,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她,做着什么动作,说着什么话,便慌忙进屋去了。当她一跨进屋子就后悔了,她为什么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发生什么事了呢?如果要做什么决定,也是要大家在一起做,毕竟大家在一起会想出好办法。想到这里,她觉得稍稍安慰了点,但一个声音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她是挖掘队的领导者,在这支队伍里做决策的人正是她自己埃斯拉·哈尼姆而不是别人。事实上,真正有权力叫停挖掘工作的是这些所谓得到授权的考古学家。和挖掘队的领导者不同,政府指定考古学家作为挖掘队伍的法定监管人,职责是记录考古发现并且管理外国考古学家。他或者是她都有权在适宜的时机终止挖掘工作。幸好,这次挖掘工作被政府委任的考古学家是凯末尔。其实这件事并不是巧合,凯末尔是伊斯坦布尔考古博物馆的一名工作人员,他在前一年的挖掘工作过程中遇见了摄影师艾丽芙,并且爱上了她,在军中某些有影响力的人的帮助下,他担任了政府委任的考古学家。坦白讲,埃斯拉就想和凯末尔这样的人在一起和谐地共事,或者更确切地说,她想要和这样一个不会干预她工作的人一起共事。要是委任的不是凯末尔,而是那些官腔很重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现在会是什么心情?他或她很可能立即叫停挖掘工作。但现在的情况是,不停止挖掘工作是正确的吗?现在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这意味着不仅是挖掘工作,就连挖掘队伍里的每一个人可能都处在危险之中。显然,到了队伍里每个人提出自己的建议、决定挖掘工作是否继续进行的时候了。然而,真正的决策者是她自己--队伍的头头,并该由她向同事们转达最终决定。但从另一方面讲,这样的举动当然会被他们视作是她的软弱。
站在屋中间,埃斯拉茫然不知所措,突然注意到窗边的小桌上放着一包香烟,她不假思索径直走了过去。正当她匆忙点起一根烟放入口中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在不停发抖。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鄙视刚刚脑海里不断闪现的那些恐怖场景以及自己的孤独无助,更别提自己颤抖的双手了。她猛地吸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狠狠地按进小桌子里,仿佛这根烟才是一切事情的罪魁祸首一般。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一根烟,她需要整个人冷静下来。如果连她都慌了,整个挖掘队伍,她第一次独自带领的挖掘队伍可能就会毁于一旦。这样的失败不仅仅会对她的大学生涯带来负面影响,还意味着会让对她寄予厚望的老师们无比失望,比如一直鼓励她接下此次挖掘工作的本西吉·哈尼姆,以及作为同事一直支持她的德国考古研究院伊斯坦布尔分院院长克伦克尔教授。而且她该怎么对艾丽芙说?泰奥曼呢?凯末尔呢?这群年轻人和她在一起进行这个项目超过两年时间了。这些通信、许可申请、为拉赞助所做的努力、与外国考古学家间的交流沟通,这一切的一切都已花费了数月时间进行准备。挖掘队伍里的外国工作人员又该怎么办呢?难道叫她告诉蒂莫西和贝恩德说:“对不起,因为一些宗教信仰,即使我们刚刚发现的泥板可能是现存世上最古老的非官方文件,我们也不得不卷铺盖走人了。”在这一观点上,经验丰富的蒂莫西可能会同意我的做法,但贝恩德绝不可能同意,他从一开始就竭力抓住此次机会,如果这次项目失败,他肯定会恨死埃斯拉的,他会不会抓住这点拼命嘲笑她?他会不会给德国考古研究院写一封信,考古研究院承担挖掘工作的大部分费用,告诉他们就是伊斯坦布尔大学所选的这位领导把这一切事情弄得一团糟?不,不……她不能让这次挖掘工作半途而废。她必须要理清思绪,作出正确的决定。整个挖掘队需要看到一个充分自信的领导者,否则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首先,她必须重新找回逝去的勇气;至少,她也应该镇定下来,把时光拨回前一晚她上床睡觉之前……
她现在的昏昏沉沉可能是因为她被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弄了个措手不及,让她在疑惑中无从下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她甚至还没有洗脸,但这样似乎有助于她理清思绪。她笃定地向外走去,径直走向小花园里葡萄树下的水龙头。她拧开了水龙头,对准脸冲了起来。夜晚的寒冷让水如冰一般刺骨。顾不上严寒,她不停地用冰凉的水拍向自己的脸、耳背以及颈项。很可惜,这样做没有什么效果。她内心不断出现对不祥的担忧,耳边回荡的各种问题依然没有半点消退。她试着不去想,“没事的,没事的。”她不断摇着头对自己说道。但她自己并不好,甚至还意识到自己的担忧已经完全呈现在脸上了,她看起来快要怒吼出来了。她转身回到自己的屋里,视线再次落到那包烟上,未加犹豫,拿了一根放到嘴里。她慌忙点上,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弥漫了整个房间。睁开眼时,她看到天花板上升起的灰烟,又猛烈地吸了几口,似乎不吸,烟就浪费了一般。她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依然在颤抖,但感觉似乎要好一点儿了。坐在不久前上校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埃斯拉陷入了沉思。
他们杀害哈吉·赛塔尔一定是为了把考古学家们赶出这个地方。她想到了法亚--一个有着蓝色大眼睛和稀疏胡子的高大男人,专门研究《古兰经》。法亚是哈吉·赛塔尔妹妹的儿子,但他和他舅舅可是一点儿也不像。无论是夏天还是冬天,他都戴着一块绿色头巾,身披一件棕色长袍,手拿一根节杖。与哈吉·赛塔尔亲近挖掘队伍不同,法亚从不与他们接触。他们一找到他,他就会皱起眉头,就像是撒旦站在他跟前一样。挖掘工作进行的第二周,他就来警告挖掘队伍了。埃斯拉可不会忘记那一天。
她的助手泰奥曼,同考古学家凯末尔、挖掘队摄影师艾丽芙和其中一名学生穆拉特在凉亭下休息,喝着茶,看着两天前,也就是在法亚第一次出现那天所拍摄的照片。埃斯拉是第一个见到他的人,他似乎就像是酷热里出现的一个幽灵。他站在太阳下,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对他们的愤恨。有那么一会儿,他站在那里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用他那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们,就像他们是从另一个星球来的一样。整个队伍里的人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也只是盯着这个奇怪的人。埃斯拉的视线转向法亚那双布满灰尘的塑料鞋和黑色齐膝短裤之间,瘦弱的脚踝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碎掉,与他那蓝色的双眼里投射出来的强壮形成强烈对比。埃斯拉最终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叫法亚不要站在太阳底下,来凉亭里坐。她的声音很友善,没有一丝的恶意。但法亚的嘴唇向上一扬,脸上立即露出了责备的神情,他操着带有浓重库尔德语口音的土耳其语说,挖掘黑墓是一种不可饶恕的罪孽,如果不停止的话,他们就会有麻烦了。正当队员们坐在那里面面相觑,思考着应该怎么回应时,正在厨房洗碗的哈拉夫--队伍司机兼厨师,穿着围裙,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嘿,你这是在威胁谁啊?朋友。”他冲向法亚。埃斯拉和朋友们还没来得及劝说,哈拉夫已经两拳把法亚打倒在地。当身材高大的泰奥曼和身手敏捷的穆拉特准备过来阻止的时候,哈拉夫已经扑到法亚身上不断挥舞着拳头。法亚躺在地上,嘴唇被打出了血,牙齿都被染红了。法亚没有接受泰奥曼伸过来的双手,而是自己站了起来。“真主会惩罚你们所有人的。”他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声音里充满了愤恨,“等着瞧吧,万能的神灵会让你们遭到报应的。”
紧接着他就迅速消失在炎热中了,正如他突然出现时一样。法亚一走,埃斯拉就把哈拉夫叫了过来,告诉他说他的职责只是替大家准备食物而已,而不是打人。而一心只想保护考古学家的哈拉夫虽然是做得有一点儿过分了,但也对埃斯拉的态度感到惊讶并且有些失落,他很快道了歉。
尽管她对刚刚所发生的事情有点失望,但埃斯拉仍然决定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上校,显然她不想把军队牵涉进来,也不想这件事情发展到一种难以收场的境地。她决定去和哈吉·赛塔尔谈谈。哈吉·赛塔尔听到法亚的所作所为后非常愤怒,当天晚上就去找了他,对他进行了一阵臭骂。之后法亚就再也没有干涉过挖掘队的工作了,但他依然在每次看到队伍的时候表现得十分不友好,在他眼中考古学家就像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似的。
法亚会是凶手吗?她不这么认为。尽管他不尊重挖掘队,但他对他舅舅哈吉·赛塔尔还是很敬重的,据说他早期接受的宗教教育就是从他舅舅那里学到的。如果他们是因为哈吉·赛塔尔帮助考古学家而杀了他呢?为什么不会是这样?确实,这里的每个人都敬爱哈吉·赛塔尔,他在这个地区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很可能真主党就是因为如此便杀了他。因为他们看见他阻碍了他们在人群中传播自己的基要主义思想。除掉他,他们就能更轻易地对付这些考古学家了。
很多个世纪以来,这座神圣的黑墓一直被当地人视作寻求庇护的圣地,当他们遭受洪水、病痛、土地贫瘠,或是当他们的女儿年老未婚时,他们都会去黑墓。埃斯拉将会带着她的队伍去挖开黑墓,挖开村民心中现在和未来的圣地。他们认为这是对他们信仰的亵渎也不足为过,用法亚的话说,这是一种对神明的亵渎。哈吉·赛塔尔死后,就再也没人能阻止真主党或是凶杀案的凶手挑拨民众了,就像阿訇阿比德长老在今早上做的事情一样。
当她的眼神落到桌上放着的泥板照片时,脑海里出现的景象犹如惊天霹雳一般。“寻宝猎人。”她喃喃道。是的,寻宝猎人……之前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呢?他们可能是在听说最后一个希泰国王皮斯里斯把宝物藏了起来之后就开始寻找宝物了。他们可能以为考古学家正在挖掘的东西就是宝物,为了阻止挖掘,自己先拿到宝物,他们先杀了对这次挖掘大力支持的备受尊敬的当地大佬。这些异常残忍并且狡猾的人会是谁呢?她脑海里首先出现的是瘸子梅米利,这人在之前因在国王大门外出售救济品而被捕。不,不可能是瘸子梅米利。这么一个矮小、丑陋、只敢在背后说坏话,在真正遇到时却假惺惺地好言好语的男人,能够策划这么一场完美的杀人计划吗?可是除此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了。
上校曾经说过有个穿黑衣的满拉在尖塔上把哈吉·赛塔尔推了下去。凶手应该是穿了一身黑衣伪装自己,或者他是故意穿了一身黑色就是为了让大家和黑墓联系起来,这样才说得通。那样的话人们就会认为这是挖掘黑墓而受到的诅咒,更有可能诅咒此次挖掘工作。挖掘工作的停止符合宗教狂热分子和寻宝猎人的共同利益。但还是有问题:到底是谁杀了哈吉·赛塔尔?
泥板二
我应该对所有凶案、罪案负责。我,是一个被哈提城诸神诅咒的可怜仆人;
我,曾经是一名诗人,一个倒霉的爱人,国王最亲信的侍从和刽子手;
我,是一个背叛了所食之食、所饮之水、所吸之气、所立之地的人;
我,就是帕塔萨那,一名镌刻师。
我想告诉现在正在阅读这些泥板的人:“我希望神灵的诅咒之云会远离你们”
我希望你们甜蜜如意的生活会像幼发拉底河一样源远流长。
我,曾经也有过这样幸福的生活,希泰国的很多人以为帕塔萨那家庭是幸运的。我的祖先以及他们的祖先并不是奴隶,也不是普通人。他们一直生活在宫殿里。自伟大英雄宿邳路里乌玛一世开始,他们就一直是这座宫殿的镌刻师。很多年前,野蛮人通过海路侵略我们的祖先,使得我们这泱泱大国被分割成若干小国,我的祖先却依然担任此职,因为国王需要像我们这样接受过适度教育并且深知政府规则的人。因此,我的祖先们通常是国王最亲近的人,每个人都在潘库议会里占有一席之地。同王位世袭一样,我们家庭的镌刻师职位也代代相传。也就是说,现在的职位并不是我自己的选择,是由我的血统所决定的,就像有个不祥的哥哥。
说到同样是镌刻师的祖先,我只知道我的祖父弥谈努瓦和我的父亲阿拉拉斯。相比父亲阿拉拉斯,我更爱我的祖父弥谈努瓦。对我来说,弥谈努瓦不仅仅是祖父,也是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是成就帕塔萨那的人。我的祖父弥谈努瓦很友善,他的各种举动常常使人感到很窝心,但我父亲阿拉拉斯就显得冷淡并且迟钝得多。很难想象这样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居然会是父子。至于我,却和祖父、父亲都很相似。我的情感方面,和祖父很相似,至于理智,则像父亲。你能想象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吗?我的内心告诉我应该这么做,可我的理智又告诉我不能。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高尚的,我的内心会告诉我说这是奉承谄媚;我内心认为是正确的东西,我的理智会告诉我这是犯罪。我的一半是狂野的,如同热情的春风,另一半则迟钝并且了无生趣,如同冬天的寒冷。一半的我听从我内心的声音,另一半的我根据常识和所学行事。
很多年来,我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人,每次朝同样的方向望去,总会看见两种不同的东西。尽管我曾试图让这两半和平共处,但很不幸,我总是只能完成其中一个。相反,我通常会在这两个一半里摇摆不定。如果可能的话,我会放弃一半,也就是和我父亲相似的那一半,变得和我祖父一样,但很可惜,我不能这么做。神灵把我制造成这两个极端,这是多么的不幸啊!我不承认我对此有抵触情绪,但我却在不断地抑制它们。尽管有时候我认为我已经成功了,但到最后,我终究会明白,是我弄错了。
当我的祖父看着幼发拉底河时,他看到的是我们快乐的秘密;当我的父亲看着幼发拉底河时,他看到的是我们强于敌人的优越感,他看到的是橄榄枝、鹰嘴豆、小麦、杏子和葡萄。如果你问我的祖父幼发拉底河对他意味着什么,他会说:“白天,它是爱人眼里的光芒;晚上,它是爱人柔顺的黑发。”如果你问我的父亲,答案恐怕会没什么新意:“幼发拉底河是我们必须要保卫的母亲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