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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光,像是在黑暗的平原上突然升起的萤火虫般闪耀。她倚在这古城的石墙上,目光随之移动,这是无尽黑暗里唯一能看见的东西。独自一人,她疲惫不堪,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想念其他人。一阵微风吹来了夹竹桃的甜香。她合上双眼,想要静享这清风拂面的感觉,但当她闭上眼睛的时候,微风却消失了。远处像是有阵嘈杂声传来,她睁眼想要寻找这声音的来源,映入她眼帘的是逐渐增多的“萤火虫”--两只,五只,八只……很快,数量多到她数也数不清了。“萤火虫”不断增多,夜也越来越深,嘈杂的声音随之越来越近。她站直了身子,用心聆听这越发逼近的声音。是的,她果然没错:这声音不是萤火虫。她双眼凝视着不断靠近聚拢的光源,专心聆听这高低起伏的噪声。她现在听得很清楚,尽管不能完全听懂这声音是在说什么,但这旋律似乎曾在哪里听过。她突然意识到,是那首古老而熟悉的歌谣:“真主伟大!真主伟大!”

转瞬间,“萤火虫”消失了,黑暗中出现了一群手拿火把的人。透过火光,埃斯拉看见这些男人紧握的拳头刺向天空,他们的绿色旗帜在黑暗中不断摇动。一种恐惧蔓延了全身,她在这恐惧里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但却被这古城的断墙拦了下来。这群人以一种缓慢但是整齐坚定的步伐靠了过来:“真主伟大!真主伟大……”

所有的人站在她面前,仔细打量着她。光亮照出的影子映射在这些她认识的人的脸上,仿佛奇怪的面具一样,吓得她顿时如同失去了知觉一般。她心跳得厉害,心脏仿佛立即就会从胸腔跃出来一样。“真主伟大!真主伟大……”

她想要逃离,却无法逃离。她依然站在古墙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断逼近的人群。这群站在她身前的人没有表现出一丝愤怒,他们很平静地步步逼近,不断喊着那一句:“真主伟大!真主伟大……”

她恐惧地觉得自己已经再也无法逃出去了。她用双手护着头,惊恐地等待着石头或是拳头打过来的第一下。然而,她没有等来这一下,相反,她听到一声尽管是从远处传来却无比铿锵有力的“真主伟大”。她抬起了头,凝视着人群背后的黑暗,试图听清楚这声音的含义。喊出这声音的人一直重复着这四个字,这四个熟悉的字。她能清楚听见这声音,她也知道这些人她是认识的,但她无法确切地知道他们到底是谁。她只能继续听,好像被这声音施了催眠术一般。唱这怪异歌曲的人很固执,因为他到最后都不断坚持重复着相同的字眼,她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埃斯拉·哈尼姆……埃斯拉·哈尼姆……”

正当她听清了的时候,屋内亮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倾泻进来,这才看清了她所带东西的本来面目。她所处的这间屋子,是小学校里的一间小屋,仅仅两个月前,这里坐满了村里的孩子,现在却装满了她的东西。突然,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人在用力地敲着她的房门,并在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埃斯拉·哈尼姆……埃斯拉·哈尼姆……”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想也没想径直往门边走去。但正当她走到房中间时,她停住了,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件T恤。“等一下,来了。”她对门外的人喊道,她的声音依然在颤抖,显然还没从这恐怖的噩梦中恢复过来。她朝床头边的椅子走去,准备去拿放在上面的亚麻裤子。门外的人应该也听到她喊的话了,叫喊声停了下来。她一边穿着裤子,一边想到她肯定是认识这个声音的,可由于宿醉,她还是无法想起门外到底是谁。直到她打开房门,直视到对方胆怯又黝黑的眼睛时,她才认出这是艾史瑞夫上校。

艾史瑞夫上校站了离门有一步远。她一看到他,嘴角立即挤出了一个笑容。她从未喜欢过这身制服,但艾史瑞夫穿上后这身奇怪的绿变得没这么明显了,变得和一般外套没什么两样。她回想起当年在伊斯坦布尔的高中生活,周围的闺蜜和军校的学生约会,叫他们“笨蛋”,因为他们“每天都穿着这些做作的制服”。可是,她突然觉得很“尴尬”,因为自己竟然和当年的她们一样了。事实上,尽管她知道有了这样的感觉就很难再继续相处了,然而她还是继续尽量去培养对这个高大、样貌平平并且有些害羞的军事上校的兴趣。

一旦从这种起床气中平静下来,埃斯拉的不安就会完全展现在她脸上。她还没有来得及照照镜子,把头发扎起来,体体面面地出现在这男人面前。通常在早上她的脸是浮肿的,而且眼睛充血。但在今天早上,却完全不同。她的头发从前额耷拉下来,因为很困,她赤褐色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这使她的脸看起来天真无邪。

埃斯拉不是一个第一眼美女,不过她的美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尽管她已经快30岁了,但娇小的面庞上没有一丝皱纹,棕色的眉毛下嵌着一双大大的蜂蜜色眼睛,小小的鼻子和精致匀称的下巴之间是不厚不薄刚好合适的嘴唇,说话和亲吻都是如此擅长。她的嘴有一个明显的硬伤--有些歪,这在她说话的时候尤为明显,这也只是在她略显严肃的脸上增添了些许稚气,显得更加可爱。但埃斯拉本人却不这么认为,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魅力。

上校在和埃斯拉打招呼时候的笑容很显然是挤出来的。“很抱歉把你吵醒了。”他在脑海里组织一下语言,说道,“我先打了你的手机,但是关机了。”

“我晚上睡觉都会关机。”年轻女人答道,“这么早起来没事的,我一般都是这个时间起床。”直到说完这句话,她才注意到艾史瑞夫脸上焦急的神情。“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艾史瑞夫呆滞的眼神迅速移到她脸上。稍作停顿后,坏消息最终还是从他嘴里说了出来。

“哈吉·赛塔尔死了。”

听到这句话,埃斯拉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哈吉·赛塔尔的白胡子、头戴毛绒帽子的笑脸出现在她脑海里,他就如同是远古时期的阿拉姆宗教人士。

“他死了?”

实际上,上校说的话她已经听得够清楚了,但还是想最终确认一下。

“是的,今天早上死了。”上校说完这话,表情依旧很凝重。他的声音很沉重,悲痛感远超一次大灾难带来的损失,这样的语气似乎预示着不祥的预言将会降临。“他从尖塔上掉了下来。今天早上他和每个星期五一样去尖塔进行祷告……”

他从尖塔上掉下来了?这样就说明这是一次意外!埃斯拉沉重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儿。

“他这么大年纪了,确实也不应该爬到尖塔去。”她喃喃地说道。

上校仿佛早就猜到了她的推测,痛苦地摇了摇头。

“我们认为这不是一次意外。我们怀疑他是被人从塔上推下来的。”

“你说什么?”年轻女人的声音中明显带着紧张的情绪。

“尖塔阳台上围墙很高,他不可能从那里失足掉下去,一定是有人把他从上面推了下来……”

她还是半信半疑:“但这仅仅是猜测对吗?”

“事情是这样的,”上校辩解道,“早上集会的祈祷者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满拉从清真寺里跑了出去……”

哈吉·赛塔尔被人从清真寺尖塔上推了下去,一个身穿黑衣的满拉从现场逃离……事情变得复杂了,她努力回想刚刚听到的一切。

“等一下艾史瑞夫先生。”她打断了他的话,“这不对,你快进来从头给我讲一遍。”

有那么一瞬间,上校凝重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随后就消失了。他转过身对着站在外面吉普车旁、手拿来复枪等待的列兵。

“哪里也别去!”他吼道,“我很快就出来。”

列兵立即立正,大声回答道:“遵命!”

埃斯拉让上校进了屋,在她关门的时候,看了眼外面年轻列兵的身后不远处流淌着的幼发拉底河。河水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是紫蓝色的,静静地流过相同的河床,与过去几千年的岁月一样。

当她意识到屋子的混乱时才开始后悔请上校进了屋,但很快她又停止了这种想法。现在已经有人死了,在这么紧急的时候,她却还在想着自己的屋子有多乱!同时,依旧处在震惊中的艾史瑞夫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屋里的情况。她把桌子旁边的椅子清理了一下,叫艾史瑞夫坐下。

上校整个人瘫倒在椅子上,埃斯拉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散落在桌上的照片立即吸引了艾史瑞夫的视线。上校目不转睛地盯着各种各样的楔形文字图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真的能看懂阿卡德语。现在,埃斯拉可没有耐心等他仔细看了。她迅速收起这些照片,整齐地叠在面前。

“你确定哈吉·赛塔尔是被人谋杀的?”

“我想是的,”上校想了想答道,“现场目击证人的证词和现场调查情况显示这是一起谋杀案件。”他的眼睛怯怯地看着她。一个参加过本地前线战争的战士,参加过无数军事冲突事件的战士,目击过成千上万尸体的战士居然会露出如此惊恐的表情,让埃斯拉不禁感到诧异并且不安。让她不安的是她认为艾史瑞夫上校应该是最值得她信任的人,他从挖掘队伍在本季一开工时就已经表示支持并且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第一个伸出援手。但可能她弄错了,可能上校并不是真的害怕……可能只是被这离奇的死亡事件惊呆了,正在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听着,艾史瑞夫先生。”她尽力平静地说道,“你明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如果哈吉·赛塔尔被人从尖塔上推下去的消息传出去,特别还有一个身穿黑衣的满拉可能与之相关的话……”

“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艾史瑞夫绝望地说道,“寺里的阿訇阿比德在尸体前面布道时说这是因为他们挖开了黑墓。”

埃斯拉止不住战栗起来。她刚来这里看到神圣寝宫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就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没想到现在竟然真实发生了。

“那不可能!他们怎么会这么想?”

上校没有回话,但埃斯拉明白,上校心里想的是如果挖掘工作停止,一切都会回到正轨,或者至少会有这种可能性。更为重要的是,她知道要是他下定决心,就一定会停止挖掘工作。问题是,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你必须要找出凶手是谁。”埃斯拉在一阵沉默后说道。她提高了音量,她知道,要是继续保持沉默,在这紧急关头,她也会像上校一般犹豫不决。“你必须要找出凶手是谁,”她坚定地重复道,“等抓到凶手之后,他们就会明白这和我们的挖掘工作没有任何关系。”

她从艾史瑞夫上校眼里察觉到一丝肯定。确定他有点动摇了以后,她开始继续坚定地说下去。

“这里是个小地方,找出一个凶手应该不难。”

艾史瑞夫并没有抬头,焦虑地喃喃道:“如果这次事件背后是叛乱者的话就没这么简单了。”

“叛乱者?你是说,是他们杀了哈吉·赛塔尔?”

“很明显。我估计他们已经逃到我们这一带来了。我们已经搜索过高文村周围,但没有什么发现。既然我都到这里来了,我想还是顺便过来通知你这个坏消息。”

“谢谢你,”埃斯拉说道,“但我不认为是叛乱者干的,他们为什么要杀哈吉·赛塔尔呢?”

“制造混乱,使这里人心惶惶。”

这些话还是没能让埃斯拉信服。

“即使是这样,还有很多方法可以很轻易制造混乱,我真的不认为他们需要杀人。”

“你完全不了解这里的人。你正在挖掘一个他们觉得恐惧的地方,这让镇上的人心神不宁。叛乱者会抓住一切可以制造混乱的机会,所以他们会杀了哈吉·赛塔尔。”

“我不确定,我觉得可能是其他人干的。”

即使不同意她的意见,上校还是在用心地听她说,试图听明白她的意思。

“我认为是宗教狂热分子杀了哈吉·赛塔尔,”埃斯拉继续说道,“你说过,阿比德长老在我们刚到这里的时候就开始谈论我们,你也知道我一直都有收到恐吓电话。”

“但我们无法确定恐吓你的到底是不是宗教狂热分子。”

“我觉得就是他们。我能感觉到就是他们,这就是他们的风格。尽管他们打来无数次的恐吓电话,却从没有骂过脏话。”

埃斯拉顿了顿,“当然了,我也不确定,”她继续说道,“你只有抓住他们,一切才会真相大白,我们和当地人直接的误会才能解开。”

“是啊。你等着吧,即使我们抓住了凶手,镇上的人也依旧会反对挖掘。挖掘工作开始之前,一切都是平安无事的。‘这些人的出现打乱了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他们肯定会这么说的。”

“这是愚昧无知。”她反驳道。

“随你怎么说吧,这就是这里人的生活方式。”上校说道。埃斯拉很快陷入沉默。

“那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埃斯拉紧张地问道,“难道我们就这样挖掘到一半就离开吗?”

“我不知道,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埃斯拉·哈尼姆。”

上校畏畏缩缩的样子让她的神经开始紧绷起来。

“听着,上校,”她把重音放在“上校”这个职位上,“你可能不知道要做什么,但是我会继续我们的挖掘工作直至结束。我们已经在这里发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我可不会因为一些居民的无端猜测而终止挖掘工作。”

上校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犹豫不决逐渐变成了些许谴责。

“已经有一个人死了。”他用笃定的语气说道。

“这就是挖掘工作不能中途停止的原因。”埃斯拉转身说道,“哈吉·赛塔尔是支持我们的,他说我们挖掘黑墓并没有不尊重神灵。这可能就是他被杀的原因。如果我们现在停止挖掘,才是不尊重哈吉·赛塔尔的牺牲。我们必须继续挖掘工作,这样,凶手才不会达到目的。”

她说的这段话终于产生了一定的作用,上校的怒气稍稍消了些,脸上浮现出一种更坚定的表情,但这次对话也没能让上校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有一段时间里他们俩只是坐着没有说话,直到上校提起这些照片。

“这些是你们在挖掘中发现的吗?”他问道。

埃斯拉也开始打量起这些照片来。

“是的,这是我们发现的第一块碑,是在约两千七百年前镌刻的。”

上校拿起其中一张照片,开始仔细研究上面的字迹。

“这是谁写的?”他问道。

“希泰人,或者是近希泰人。”

“近希泰人就是我们所说的“外星人”吗?”

“是的,他们是安纳托利亚第一大帝国的建造者。尽管他们属于印欧系血统,他们和我们的祖先奥托曼人很相似。跟奥托曼人一样,他们也是从异国迁徙到安纳托利亚来的。世世代代以来,他们像土耳其部落那样同本地人生活在一起,建立了一个新的大帝国。我说的大,是真的很大。在那时,他们的帝国面积仅次于古埃及帝国,列属第二。”

“哇,果真是个大帝国了!”上校佩服地说道,“那么这是什么类型的文字呢?”

“楔形文字。事实上,近希泰人使用的是象形文字。然而在这里,这个镌刻碑文的人使用了楔形文字使得碑文可以保留得更久。还有,为了能让泥板能被更多的人看懂,他还使用了阿卡德语。在那个时候,阿卡德语就相当于英语……这也是美索不达米亚和安纳托利亚地区不同的国家间的通用语言。”

“那你能看懂碑文上的字吗?”

“当然能,我们的美国语言学专家蒂莫西·赫尔利目前已经破译了十块泥板上的碑文。发现结果令我们对所掌握的东西十分感兴趣,因为这些东西与我们以往发现的泥板完全不同。”

上校那浓密而有型的眉毛微微凑挤在一起。

“怎么说?”

“通常泥板都是镌刻某种尊贵的圣约、宗教文章、国家间契约、社会法律、协议或是史诗,但这些泥板上讲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

“一个故事?”上校很好奇。

“故事’只是我脱口而出的,我认为可能更准确的说法是忏悔。无论如何,这些泥板是由目前所知的早期非官方文件构成的。这也就是说,这些泥板不是由任何一位国王授意镌刻的。”

“那这到底是谁写的呢?”

“一个名叫帕塔萨那的人。他是这个宫殿的首席镌刻师,这在希泰人看来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政府职位。这些人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他们掌握数门语言。他们的职责只是要把国王口述的内容编写成章,而不是记录下自己的感受、想法和回忆。但帕塔萨那还是记录下了自己的故事,所以这些泥板才显得如此重要。我们希望尽快向世人公布我们这个伟大的发现。”

“真有这么重要吗?”

“相当重要。你有没有听说过吉尔伽美什史诗?”

“听说过,但从没有拜读过。”

“嗯,那是人类历史上相当早的有文字记录的史诗资料。我们认为这些泥板上的碑文和吉尔伽美什史诗一样重要。我们相信挖掘到的这些资料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野史记录。过段时间我们会举行一个国际新闻发布会,德国考古协会已经开始着手研究这些将要公布于世的重大发现。”

“这个人到底刻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们认为他的故事叙述了这座古城最后的时光。他不仅仅写了古城的历史,还写了自己的故事,第一块泥板开头就写道:“我是生活在暴君统治下的一个市井流氓。”

上校盯着这些泥板的图片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说自己该走了。起身的时候,他再次望向桌上的图片,然后转过身对着埃斯拉苦笑了一下,咕哝着:“他说的是我是生活在暴君统治下的一个市井流氓吗?”

泥板一

我是生活在暴君统治下的一个市井流氓。神灵创造了我,让我来到人间。我是最让人厌恶的流氓,也是最可怜的人。一个以谄媚行事、心中充满仇恨的狡猾的镌刻师。

镌刻师本应在神灵的庇佑下朗诵诗句,是太阳神特舒卜和他的妻子太阳女神希帕特以及我们的神女库帕芭往他嘴里吹了一口气,他才变成了一个诗人,哪怕背叛自己、背叛国王的私欲也在所不惜。

他是一个典型的两面派,当他听到哈提国王的命令时,就会立刻把自己的痛苦藏在庄重的礼服背后,即使心中满是憎恶,他也把这一切都隐藏在一副比青铜器还厚重的快乐面具下。

他是这个世上最无耻的人,当他的爱人因爱而牺牲时,他选择保持沉默,只是紧握双手放在胸前衷心服侍国王。真是男人中的败类!他也是最卑鄙的放荡者,选择的不是光荣地为爱而死,而是毫不犹豫地逃避,寻求在宫殿石墙上不断变大的身影的庇护,哪怕自我苟延残喘。

这就是我--帕塔萨那,皮斯里斯的顾问,希泰人宫殿的首席篆刻师,潘库议会的重要成员,一个相当没落的贵族。

我,在死人堆里游荡,我的命运早已被神灵决定,注定承担永世的痛苦,我--帕塔萨那,是这座宫殿的首席篆刻师。

让我来告诉你谁将会找到这些泥板:当心,别让神灵的诅咒也降临到你身上,我的生命已经因此由茂密的大树变成了枯萎的树枝。别让他们像控制我一样地控制你,使你的一生充满苦恼。

在阅读这些以前,请先去神庙。请先得到哈提一众土地神的允许,请接受太阳神特舒卜和他的妻子太阳女神希帕特以及我们的神女库帕芭的庇佑并尊重他们。希望不会再有人和我们这些成千上万受诅咒的人一样,因为我而被迫害、被剥皮、被焚烧以及被驱逐出境。希望我所承受了这么多年的诅咒不会再殃及他人。

如果你不按我说的做,那你无论如何都不要看到、摸到或是阅读这些碑文,完全不要到藏匿这些泥板的这间地下石屋里来,哪怕闻一下这发霉的空气。无论你是健壮如马驹的青年,抑或是双脚都无法站立的老者,快跑吧,跑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这些泥板,不要告诉你亲近的人,不要告诉夜晚睡在你怀里的女人。可能那样神灵才能原谅你,你才能不受诅咒,这诅咒像一堵黑墙轰然倒塌在这座智慧的城市里,在幼发拉底河美丽的河畔。

至于你,你的长相在我看来是陌生的,你的声音我也从没有听过,你的名字在我的记忆里也从没有出现过。我知道,你走进的这个地下宫殿,我用来藏匿这些泥板的地方,也是埋我的地方。我也知道即使是在我死后,神灵也不会原谅我。他们诅咒,诅咒我的心和我的伴侣永世都被焚烧。他们也确实应该这么做,我也不指望自己会被原谅,这是我应得的。我只希望我的后人可以了解我的一生,知道我曾到这世上来过,这就是我写下这些碑文的原因。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把这些泥板在烈火中烧制,使它们能够经受住时间的洗礼,时间往往比恶鼠更加残忍贪婪。我把这些泥板依次放在我亲手制作的架子上,摆在宫殿正下方的这间屋子里。这些泥板为你而建,这些泥板为认真阅读其文字的人而建。

其他事情你可能不那么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些楔形文字泥板讲述的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我用文字真实记录了我的恐惧、勇气、善意、恶行、信仰、猜疑、慈悲、背叛、自私以及牺牲。后来,我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这些词语的重要性。我摒弃了那些平淡无趣、虚假夸大的词语。我希望看到这宏伟遗嘱--我的内心独白的人能够对当年的事情有所了解,读了之后一下就能够了解农神特里皮鲁的事迹。然而,即使我没有把所知道的事情阐述得很清楚,你也应该了解我所写的内容没有一点儿虚假。在水门墙上雕刻着赞颂皮斯里斯国王的文字,那些都不是真实的,那些文字也是我用来欺骗佛里吉亚国王迈达斯的。我编造了那些文字去激怒乌拉尔图国国王鲁撒,让他们对亚述国王萨尔贡怨恨不已。我使用了夸张、想象、虚假的词语去赞扬那些徒有虚名、内心羸弱、相互攀比,喜欢阿谀奉承的国王。你现在正在阅读的这些泥板上却完全没有那些虚假的文字。

陌生人,你一定要替我保守这些秘密。不管你是忠诚的人,还是虔诚好心的人,抑或是一个聪明的暴君或者一个一无是处的傻瓜。我只希望你是个好人,希望你内心充满了爱和勇气。我希望你足够聪明,能读懂你所看到的东西,并从你的理解里学到一些东西。我也希望你能够把学到的东西告知别人,他们又会把这些口口相传。希望我黑暗的一生能够为世人所知,我的故事会被译成幼发拉底河流域的各种语言,被镌刻在泥板上,代代相传。可能那时人们才会聪明行事,停止各种残暴的行为,可能那时死亡才会减少,痛苦也会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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