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写字楼,忘忧给含笑打电话,含笑那边有点嘈杂,她一问才知道,原来含笑下班后去了电影院看电影。她说她正在排队买票,问她要不要也来一块儿看。忘忧本想拒绝,可是思量一下还是答应了。就当好好陪陪含笑,就当放松身心吧。
她鲜少来类似电影院这种浪漫的地方,一来没有时间,二来感觉没劲儿。大概是因为她本身就没有多少浪漫细胞,反正她从来就不觉得两人手牵手在嘈杂沉闷的空间里看一场电影算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她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在读大三的时候,她答应跟一位狂追了她三年的工程学院的师兄交往,可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实在是没有共同话题,他一天到晚在大谈他的工程学,她听着枯燥乏味,对方也感觉得不到共鸣,尤为苦闷。每当他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的回应都相当冷淡,并不是她有意摆谱,而是她实在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他也从来不会主动找一些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来聊,他更从来不问她喜欢些什么,久而久之,两人之间的气氛显得越来越尴尬。后来,大家都意识到彼此的性格严重不合,最终二人达成共识,选择和平分手,维持了大半年的恋情到此结束,并且画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点。自此,夏忘忧不禁觉得,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大学恋爱也不过如此,没有怦然心动的感觉,没有恋恋不舍的情愫,平淡如水,甚至是枯燥乏味。
或许是她断章取义,又或许是因为她尚未遇到一个让她怦然心动的人,反正她就是觉得其实恋不恋爱都一样,一个人的天空也相当晴朗,根本没有必要将两人绑在一起活受罪。
实习期间也不乏追求者,可她就是提不起兴致来回应,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由于工作日渐忙碌,于她而言,恋爱就更显得可有可无了。母亲也着急催她谈恋爱,她每次都敷衍了事,将话题一带而过。看来,到她现在这个年纪,处境已经渐渐变得尴尬了吧。
她在电影开播前五分钟赶到,影院里开足了冷气,可她还是觉得闷热不堪、呼吸不顺,这样的状态下看电影自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反观含笑,一部剧情简单的都市轻喜剧,便将她逗得眉开眼笑,合不拢嘴。忘忧无奈地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笑点比较高的缘故,反正她看不出笑点在哪里。她强迫自己耐心认真地去观赏,可是直到哄堂大笑的时候,她依然找不到笑点在哪里,最后,她看得相当无趣,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后来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直到感觉额头上覆上了一只冰凉的手,她才惊醒过来。是含笑,她正紧张兮兮地看着她,眼里眉间透着关切。她睡眼惺忪地向她展颜一笑,以示宽慰。再四下张望,发现影片已经播放完毕,人群正一点点地往外挪。她们也跟着庞大的队伍一步步往出口走,一出到大门口,她终于感觉呼吸顺畅了起来,心情也跟着舒畅了许多。
含笑担忧地问:“忘忧你不舒服吗?”
她轻摇头,笑笑说:“不是,大概是累了,也少来这种地方,不习惯而已。”
含笑松了口气,抬手轻拍她的脸蛋,说:“走,咱们吃饭去。”
她点点头,刚要往外走,却恰好碰上刚从里面出来的喻梓陌,只见他跟一个样貌艳丽的女孩儿手牵手边说边笑着走出来,神态放松而愉悦。当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夏忘忧时,他惊得几乎掉了下巴,当场愣在了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两……两个夏忘忧……”心里第一时间想,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夏忘忧,发型一样,穿衣风格相似,难道是他撞鬼了?还是这天气太炎热导致他中暑出现幻觉了?
忘忧瞟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还两个奥巴马呢,她是我的孪生姐姐,夏含笑。”接着,她又转过头对含笑说:“这就是我经常跟你提起的师兄,我现在的直属上司,喻梓陌。”
喻梓陌听到忘忧熟悉的声音,终于恢复常态,笑着跟含笑握手,替她们介绍自己身边的女子。
管她叫莉莉还是露丝,艾薇儿还是海瑟薇,忘忧并无心去记他身边的莺莺燕燕狂蜂浪蝶,极敷衍地应了一声。接着又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饭,喻梓陌欢快地说好,于是四人一起走出电影院。他们选了附近的一家越南菜馆,随便点了几个招牌菜。
吃完晚饭出来时已经九点多,他们寒暄几句,各奔东西。忘忧一回到家中第一时间还是打开电脑浏览邮件,接着又批阅一些明天需要用的文件,很快便达到了浑然忘我的境界。
其实含笑是有些佩服忘忧对工作的热衷程度的,换作是她,定然无法投入这么大的热忱去工作,或许正因为如此,她的成就才远不及忘忧。
她自问不如忘忧上进,可她也没有什么大理想。她只希望此生做一个知足的小女子,就这样平稳安静地度过一生,没有惊涛骇浪,没有重重劫难,没有峰回路转,没有飞湍急流。可以自由地游移,倦时寐,饥时食,厌时旅,乐时笑,哀时泣,闲时阅。做到不偏激,不奢求,尽力摒弃执念,只珍惜现有。就在这似水的流年里,漫随天外云舒云卷,静候生命中那个对的人!虽然,她一直认为对的人,现在已经与她形同陌路,可是对于爱情,她还是会渴望,还是会期待。
她没有忘忧的能力,没有忘忧的野心,没有忘忧的博学多才,可是她并不刻意让自己向忘忧看齐。这样优秀的忘忧,有一个就足够了,如果她也如忘忧一般优秀,那么大概连她自己都会禁不住迷惑,自己到底是忘忧还是自己本身。复制别人成为自己,那无疑是人生悲剧,若是那样的话,她情愿平庸也不愿成为别人。
忘忧睡觉的时候,含笑房间里的灯早已熄灭,她看着她房间的门板无奈地笑了笑,捧着衣服穿过客厅进了浴室。她以为含笑至少会大哭一场的,毕竟,她跟薛希茗七年的感情说断就断,连她都替她感到无限惋惜。可是含笑并没有哭,至少没有在她跟前哭。她这样隐忍着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情感,反而更让忘忧感到担心,她情愿她大哭一场,适当地宣泄一下心中的痛楚,也好过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所有痛苦。看来,她该找个时间跟薛希茗好好谈谈了。
第二天上班,股东大会如期进行,秘书准备好了所有的会前工作,会议正式进入正题。她作为记录人,坐在喻国勋的身旁进行笔录。讨论一如既往地激烈,看惯了这样场面的夏忘忧已是见怪不怪,一脸平静地细心听着股东们的意见或建议。直到散会时,股东们皆是面红耳赤的模样,显然刚才激动的情绪还没完全平复过来。他们激动也无可厚非,毕竟,喻氏的一动一静,皆跟他们的利益息息相关,他们紧张也是正常反应。
意见不一是早已预料到的事情,她将各人的意见井井有条地整理好,将自己认为可行的意见或建议圈点起来,然后亲自呈上去交给喻国勋。关于重要的东西,她大多数时候都会亲自交给喻国勋,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非要自己亲耳去听才能完全消化,例如喻国勋的指点或教诲。她也很喜欢跟他交谈,毕竟跟智者交谈,才获益匪浅。当她转身正要离去的时候,喻国勋及时叫住了她。他语气和蔼而礼貌,请求她给出自己对这次会议的意见。
她看了他一眼,从容镇静地回答:“关于这些重大的决策,还是董事长亲自给出意见的好,我的见识不及您广阔,我的眼光也不及您长远,只怕随便给出意见会误事,于大局无益。”她的语气谦恭有礼,并有条有理地陈述个中利害,让人听着并不觉得她是在虚伪地敷衍,反而率直坦白得让人无法出言苛责。
喻国勋不禁感慨万千,明明雄才大略,却又表现得谦恭有礼,明明年纪轻轻,言语间却做到不卑不亢,真是后生可畏。现今社会,这样德才兼备的人已经不多了。他和颜悦色地说:“没事,我是真心想听听你的意见。”
她沉思一下,不疾不徐地回答:“其实很多行业在海外市场早已成熟,现在将咱们公司的业务发展到国外去,定位还是世界各大城市,竞争太大,风险也大,未必能得到一个良性的发展。”
他闻言,心头一惊,却依旧面不改色地问:“你不赞同?”
她缓缓摇头,神情严肃地说:“谈不上赞同,也说不上反对。”
他听她这样说,知道她心中已有想法,于是十分好奇地说:“说来听听。”
她无声地笑笑,道:“董事长不叫您的秘书做笔录,而钦点我来做,看来是另有玄机啊。”
喻国勋也跟着笑了,“我就是想让你亲眼看看股东们的反应。”
她神色变得有些犹疑,斟酌几下,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咱们公司的各个产业在国内各大城市已经发展得相当成熟,现在看来态势是相当良好,可若干年以后,随着市场的发展与人们需求的改变,我们若安于现状,不与时俱进,那么喻氏的发展遇到瓶颈是必然的事。与其固步自封不如开拓进取,开拓海外市场或许也是一条活路,可很显然不是唯一的活路,而且我们尚不十分了解海外市场,如果没有一个全盘布局与整体方案,这样贸然行动风险实在太大。再说,关于这个方案,超过一半的股东持反对态度,这恰恰反映出这个方案太过于冒进了,他们反对也不无道理。”
他十分感兴趣,谦虚求教:“哦?难道你有好的意见或建议?”
忘忧微微一笑,说:“好与坏,还得请董事长定夺。”
“愿闻其详。”
忘忧看到他眼里的信任,心里有些感动,于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现在国内各大城市都有咱们的产业或产品,可是大众需求量已经渐渐趋于饱和状态,或者咱们可以考虑改变原有的发展策略,将目光放长远一些。现在国内的二三线城市经济发展相当迅猛,若往国内中小城市发展,或许会是一个契机,当然,这也是存在着一定的风险的。”生意肯定存在风险,关于这个相信睿智的喻国勋是相当了解的,至于如何决断,则取决于他如何去想罢了。
他如遇到知己一般,“忘忧,你的思维方向跟我的不谋而合啊,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那依你看,咱们应该如何打开二三线城市的市场呢?”
她还是保持着相当谨慎的态度,“喻董,这个我还在构思着,要不,等我完善了其中的一些细节,回头整理成文字,再给您过目?”她见过太多失败的例子,原因就在于不够谨慎,忽略了其中某些重要的细节,以至于一失足成千古恨。喻氏于她而言,有着太重大的意义,所以她走的每一步,都要经过深思熟虑,她不能重蹈前人的覆辙,而将喻氏置于危险的境地。
喻国勋连声说好。忘忧微微躬身,依然从容镇静不卑不亢,“若没什么事,我就先去忙了。”
喻国勋点头,用和蔼的目光目送她离去。一颗心激动得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他不知多少次感慨,幸好当初梓陌足够坚持,幸好当初自己有重新考虑,不然的话,失去忘忧这样优秀的人才,实在是喻氏之损失啊。
忘忧刚回到办公室,内线电话响起,是喻梓陌,叫她立即过去他办公室一趟。她以为有什么紧急的事,不敢怠慢,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又匆匆忙忙地奔向了另一个战略根据地。幸而,这样紧张忙碌的生活她也早已习惯,不然她的胃该向她发出抗议了。
喻梓陌正在看公司的季度财务报表,看见她进来,立即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表情严肃地看着她。她以为真发生了什么大事,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孰知,喻梓陌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她有一巴掌扇死他的冲动。他说:“忘忧,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你有一个美丽的双胞胎姐姐?”
她眉头紧皱,显然对他无关紧要的提问十分不满。她感觉自己的虚火正不断地往上涌,并且有越燃越烈的趋势。她的语气微微上扬,形成一个问句,“你心急火燎地叫我赶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他很理所当然地轻轻“啊”了一声,表情还十分天真无邪,正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忘忧原本绷紧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亏她还紧张兮兮地以为公司里发生了什么棘手的大事,岂料只是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她走到饮水机旁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水,如久旱逢甘霖一样,只感觉无比畅快,她满足地喟叹一声,才心满意足地放下杯子。转过头来,意料之中看见喻梓陌还在一脸期待地看着她,仿佛她今天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他就誓不罢休。
她踱步走过去,双手撑在他的办公桌上,慢慢弯腰地凑近他,表情满是鄙夷,“喻梓陌,难道你都没有正经事可做了吗?”难为她一天到晚忙碌,一门心思只想为他排忧解难,减轻压力,他倒好,闲得发慌,净想些无聊至极的事。
他嬉皮笑脸说:“劳逸结合啊,赶紧跟我说说你姐姐的事,双胞胎,听着好像挺好玩的样子。”
她用看一个神经病的眼神瞅他一眼,不打算跟他继续讨论这个无聊的话题,转身欲走。喻梓陌急忙忙地叫住她,开始利诱,“忘忧你先别着急走啊,要不这样,只要你告诉我,我就加你薪水。”
忘忧转过身,假笑一下,撇撇嘴不屑地说:“金银财宝,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够用就好,再说,你加我薪水我也没那么多空余的时间去花,反而还增加我的心理负担,所以,没必要,不需要。”
喻梓陌不死心,继续游说:“那我升你职总可以了吧?”
忘忧表情更加不屑了,“敢问喻先生,我上一级的位置,你正安稳地占据着,你要怎么升我职?还是说,您老打算退位让贤,以便给我足够的发展空间?”
喻梓陌见利诱不行,咬咬牙选择了威逼,“夏忘忧,作为你的上司,而且现在是上班时间,我有权力要求你回答我的问题。”
忘忧对他的话嗤之以鼻,“喻梓陌,你是因为荷尔蒙分泌过盛而导致智力下降了吗?即便你是我的上司,即便现在是上班时间,可我还有人权有自由呢,你若要问我公事,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是,你偏偏问了我公事以外的事情,就按你说的,既然是上班时间,那么咱们就不应该因私忘公,对吗?”
忘忧的一席话,堵得他瞬间哑口无言。他再次在心底感慨,跟聪明的女人斗智斗勇,肯定不会其乐无穷,你不被对方气死证明你生命力旺盛。他抬起左手,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无力地抚了抚额头,然后用右手向半空挥了两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夏忘忧也不跟他客气,奏着胜利的凯歌愉悦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