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之后,便是大梦三生。
我睁开混沌的双眼,守在床边的是哭肿双眼的沛菡,见我醒了,忙不迭的将我扶起:“上神醒了,”又抹了把眼泪,“我去告诉刑天大人。”
我揉着额头,凡人常说庄周梦蝶,醒是一种状态,梦是一种境界,可笑世间痴人,连真假都无法分辨,梦境是我,梦外也是我。更可笑的是自己,身处愚钝而不自知。
我看着来人,眼角突然干涩起来,曾经睥睨八荒,英姿飒爽的战神,若不是我,怎会被困于几块破石之中,受辱至此,他是何其骄傲的人,被困其中,比战死沙场更难承受数倍。
我低下头揉着眼睛,声音黯哑:“抱歉,让你费心了,哥哥。”
刑天慢慢走近,置身床榻前将我搂入怀中,抚着我散落的头发:“傻丫头,我是你哥哥,也曾答应过父皇会护你周全,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更加惭愧:“以前是我太任性了。”
刑天的声音像父亲一样温暖慈祥,他从来不是个耐心的人,却一直扮演父亲的角色:“没有,刚刚好,想哭就哭吧,有哥哥在。”
我摇了摇头:“我不想哭,我想见见他。”
刑天的声音在沉重的墨色中更为厚重,从来笃定自信的声音如今却带着残缺的安慰:“傻瓜,你知道的,你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是,我也无能为力的事。”
我知道的,能让魂魄破碎的我神形归元,怎会是件轻易之事,哥哥当年的逆天之法都耗时颇久。只是,难免存在侥幸,若真是庄周之梦该有多好。
“人生总该是有些残缺的,因为失去过不可割舍,所以才更懂珍贵。”
我承认,可是哥哥,他不是生命里的不可割舍,他是我的信仰。
大概是眼中的落寞怎样极力都掩饰不住,刑天也忍不住叹气:“你懂事了不少,可更让人心疼了。我倒宁愿你像以前一般大吵大闹,好过现在这样。”
我摇了摇头:“会没事的,我会没事的。”
刑天也无力的附和着:“是的,会没事的。”
昆仑的景致数千年也不曾改变,只是当初的群仙荟萃的繁华景象,如今只剩一片落寞的空寂。哥哥当年一气之下斩断通向天界的天柱,致使当年金碧辉煌的天柱前只余留断壁残垣,雪松木做的牌匾破碎的摆在落满尘埃的青玉石阶上,陆吾蹲在残破的石像前,嘶叫一声高过一声,我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你也想我了是吗?”
陆吾点了点头,摇着长长的尾巴,大大的眼睛里晶莹剔透,亮晶晶的泪珠在眼里滚动,一滴两滴的落泪下来,发出颤栗的哀鸣,我用脸蹭了蹭他毛茸茸的耳朵,低下声音说:“我也好像你。”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落下,青宸,你听得到吗,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陆吾用尾巴将我卷起放在背上,我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我和哥哥从来没有禁锢过陆吾的行动,在昆仑,甚至八荒,陆吾都是自由的,但他却始终乖巧的不踏出昆仑半步,尽职的守着昆仑的大门。
我搂着陆吾的脖子:“你也很想他是吗?”
陆吾脚步没有停顿,却乖乖的点了点头。
“我有东西没有带回来,你陪我去拿,不要惊动哥哥好吗,就我们两个,去去就回。”
陆吾停下步伐,很犹豫的样子。但只犹豫一瞬,陆吾便纵身跳上高台,一个箭步冲破结界,除了哥哥,陆吾是整个昆仑上唯一一个能通过这个结界而不惊动哥哥的,我也知道,陆吾从来不会问我为什么做这个决定,也从来不会拒绝我的任何要求。
我抱着陆吾走进季府,季府依旧一片祥和,关于季予慕的一切,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正如现在他离开的无声无息一样。
可我知道,他曾那么真实的存在过。
我走进当初的院子,在桌子底下翻出编到一半同心结,看吧,即使抹去了人们关于他的记忆,也抹不去他曾来过的事实,这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