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透过我,在看着我?”
林安然的一句话,让白芍药险些跳起来。他……他竟然……
“我猜对了?”白芍药眼中飞速闪过的惶恐,让林安然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本来应该为自己的正确感到高兴的,却莫名其妙的有些不悦。故而,口吻也变得不好起来。“你在透过我看谁?男的女的?你看的那个人长得和我很像么?”
白芍药抿着唇,没有说话。他这般阴鸷的表情,和那个人生气的时候真像。如果说之前的林安然只是貌似,现在的他不仅仅貌似,还神似。
神智一瞬间恍惚,她仿佛回到很久之前,那时候他还活着,还是这片锦绣江山的主人,还是她最深爱的人。而她,还陪在他的身边,虽然总是被他刁难甚至是折磨,可一颗心,还是忍不住沉沦。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很贱,被那般残酷残忍的对待了,竟然还是喜欢上了他。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她没办法控制住叛离自己的心,更没办法控制那双总是寻找着他的眼眸。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呢?无话可说,还是觉得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了?”林安然步步紧逼,仿佛不逼得白芍药走投无路而投降就誓不罢休。
林安然的声音如同最为恶毒的诅咒在耳边徘徊,白芍药呆呆的看着他,眼神逐渐模糊。
那片万丈宫阙里,那个丰神如玉的人,那个指点江山的帝王,那个总是陪在他身边的娴雅的女子……曾经的美好都已经遗失在二人的彼此伤害和岁月的流逝中,留下的都是似乎残缺不全的不堪记忆。过去有多少美好,失去后的现在就有多少伤痛和绝望。白芍药本以为,经过三年时间沉淀,哪怕那个人仍然是她心里一道永远不会痊愈的狰狞伤痕,但至少不会一提起就心如刀绞。
还是说,因为提起这些的是长得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吗?所以,自己无意识的将这个相似的人的逼问质问当成了本尊的话语,才会感到如此伤心痛苦吗?
“你……”林安然愣了,看着瞳孔逐渐失去焦距的白芍药,看着一行清泪从她左眼流出,划过脸颊流下一道清晰泪痕。心好像被什么狠狠捏了一下,痛得无法呼吸。
她是怎么了?是在为了她看到的那个人伤心痛苦吗?自己说道了她的什么痛处了吗?
白芍药模糊着双眼,费力的才从林安然的眼瞳中看到自己流泪的模样。那样平静的痛苦、悲伤和绝望的人,是自己吧?有多久没有哭了?似乎……从他死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哭过。或许是泪腺死了,或许是让自己哭泣的理由没有了。总是,她没有再哭了。
可是为什么……仅仅是这几个本应该对她微不足道的问题,就让她哭了?还哭得如此凄惨,如此狼狈!!!
扯了扯唇角,白芍药抹去眼角泪水,淡淡的笑了笑,“我的确有透过你看着别人,如果冒犯了你,我在此郑重向你道歉。但其他的,都是我个人私事,与你无关。”稍顿,“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夏儿的行踪吗?如果不愿,那我就不打扰了。”说完这番话,他就将林安然推开,自己走到一米之外的地方站立。视线飘渺,看着窗外竹叶纷飞。
夜色,即将落幕。怎么,这么晚了?
林安然更加不悦了,这幅摆明了我的事情与你无关,你也没有资格来管我的事情的态度,让他有些恼火。而他,的确对白芍药透过他看着别人这件事不爽。但她都道歉,自己还能如何?虽然他是笑面修罗,但不代表他是个不讲理的人。就算他不讲理,他也能笃定自己不会对她怎样。只因为心中那种自己无法弄明白的感觉。
回想起刚才她落泪的样子,那明明很可怜,却让他觉得好美。他不是没见过林安夏的眼泪,可是他一刹那却觉得,比起林安夏,这个人的眼泪,才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存在。
收回还保持着抚摸她眼角的姿势的手,林安然扯了扯唇角,转了个身,侧倚在墙壁上,揣着手,缓缓道:“你果然还是不知足的人。”
白芍药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从他所理解的那个方面来说,她的确不是什么知足的人。试问,有几个失去了一生挚爱的人,会感到满足?
“林安夏被林振天带走了,至于带到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让你失望了吧?”林安然看着白芍药眼中闪过的一丝失望,本来不打算解释什么的他,还是开口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清楚。“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那一日被林振天派人绊住了,没办法去林安夏的身边,是吧?”
白芍药点点头,想着那一****本来想去林安夏身边,因为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让她不安。于是,想要去林安夏身边确定什么。谁知道,才刚走出她的小院不一会儿,就被人叫去。那人说,林振天有事情需要她去做。
起初,她并没有疑惑什么,但看到那所谓的林振天交代的事情,不过是些零碎小事,顿时心有所感,明白了林振天的目的。因为,她很得林振天重用,这种小事,她来做和杀鸡用牛刀没什么区别。
“我也是如此。只不过……”只不过什么,林安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白芍药不知道他是不想,还是不能。但能够笃定的是,这个“只不过”关系着林安然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以及他为什么在这个地方。
“嗯,我知道了。”得到了答案,没必要继续留下的白芍药想要离开,可她刚转身,就听到林安然如同自言自语的话语。
“我将林安夏当做是我此生唯一的阳光。在见到他之前,我从不知道什么叫做温暖。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竟然有这样能够温暖人心的笑容,还有如他那般纯粹无暇的人。可是啊……我却恨他。”
白芍药一怔,“恨?为什么?”
“爱生恨。”林安然道:“我将他当做我的希望,将他当做救赎……从有记忆开始,自己就生活在一片黑暗中。除了杀人和训练之外,我再无其他事情。我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杀戮而来的。所以,在见到他时,我就被他吸引住了。我渴望着那张笑脸,渴望着救赎……我知道自己的渴望是一种不应该有的奢望,但还是渴求着。所以,当这种渴求没有得到回应时,我绝望了,然后……恨了他。”
“你……是奉着他的命令去接近夏儿的吗?”白芍药声音有些颤抖,说出了一直猜测却不愿意相信的可能。
林安然没有回答,但那讥诮笑容已经无声的给出了答案。
“是,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呢?”
白芍药默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算想说什么,不管质问也好,感叹也罢,她都没有资格。因为,她一开始也是带着目的去的。他们二人,作为林安夏世界里的最重要的两个人,接近他的目的都不纯粹。如果说,林振天是操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那么他们二人就是比始作俑者更难以原谅的帮凶。
如果,林安夏有一日懂得了恨,那么他最恨的人,一定是他们二人吧!毕竟,比起林振天直接的残酷,他们二人温柔的谎言,更让人绝望。
“但是,我后悔了。林安夏是个自私的人。他什么都不懂,却在无意识的渴求着。那种渴求对于我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是一种最为残酷的刑罚。”
“……你太自以为是了。”白芍药幽幽道。
林安然讽刺一笑,看着白芍药,道:“自以为是?是,我不得不承认,我是自以为是。我的渴求,他并不知道。因为他什么不懂,他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一个孩子,懂得什么?他连人最基本的情绪都没弄清楚,怎么可能看得出我藏得那么深的渴望?”顿声,“但正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懂,却在无意识的步步紧逼,才让我更加的憎恨着他。”
“但不久,我后悔了。只是,我纵使是外人惧怕的修罗,在他的面前,也不过是一个有用的棋子。棋子怎么可能反抗得了下棋的人呢?”林安然的声音里染上最为无奈的沧桑,后悔的情绪并没有从他的声音里蔓延出来。但这种无形的后悔,更是让人心有所感。
“所以,现在的你,就是反抗的下场?”
林安然目光一闪,沉默半响后,缓缓道:“是不是,重要吗?”
白芍药沉默。
她不理解林安然这种求而不得就心生憎恨的心情,也不理解生活在一片绝望中的人究竟有多么的渴望阳光……但是,她却能够感受到,他有多么的渴望着有谁能够给予他一丝阳光,不是为了幸福,只是为了证明,自己还是一个人,而非杀人工具。
渴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