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道时光匆匆,流年不复。这话说起来,容易非常。但其中的沧桑枯寂,无奈悲伤,说这话的人,有几个有过一次深刻体会?
望着坟头盈盈翠翠的野草,若非是白芍药知道这其中缘由,还会以为这是谁人故意为之的结果。虽然,在别人眼里,这和孤坟没有任何区别。不然。又如何解释为何没人来除草呢?难不成,是爱惜小草,不忍为之。还是觉得这样比较好看?
别开玩笑了。
白芍药掬起一捧沙土,面色平静的看着沙土从指间滑落,如同纱线,一缕一缕的链接着手与土。
“你一世英明,这万里江山,本会是你的荣耀,你的万丈荣光。怎奈何,二字‘猜忌’,毁了你的一生。呵……”倏然,白芍药痴痴一笑,笑里说不出的讽刺和苦涩,也不知道是在讽刺谁,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多少事而苦涩。
“你毁了你自己,也就罢了。可是……你啊你啊……纵使史官后人绞尽脑汁,磨平笔杆,也猜想不到,你这一代君王,会落一个千里孤坟无人祭拜的下场吧?不,这还不算惨。本应葬在辉煌皇陵里的你,却连个碑铭都不能有。”
“傲天傲天……你傲视天下,凌厉威武。若非是我,你就算是落个惨败结局,也比现在要好许多吧?而我……若非是你,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平凡日子。一生枯淡,一生平静,不说太平,却能安乐。我们……上辈子绝对是欠了彼此的吧?”
回想起凌傲天那狰狞的表情,充满惊讶和憎恨的眼神,那其中还有一丝丝果然如此。是早就在怀疑,自己深爱的女人有朝一日会背叛自己吗?
白芍药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相信命运,但她却渐渐相信一句话:有些事,即便是假的,说多了、想多了,就会成了真。
就如同,凌傲天一直怀疑父亲有不臣之心,早晚有一日不满足一人之下的地位,想要君临天下,从此无人敢不恭敬。就如同,他认为他爱的人是那想要谋夺他皇位之人的女儿,所以哪怕彼此爱得刻骨铭心,也必然会落一个背叛的下场。从此,不得善终。
但,到底是谁不得善终?
人,死了,什么都没了。什么灵魂来生,经历了穿越这等玄幻事情的白芍药并未因为自身奇特经历而相信这一点。人死如灯灭,死之一字临头,什么都没了。但是,活着的人呢?
三年了……
白芍药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
靖国公主……
每每有人这么称呼她时,她都仿佛觉得,有一把刀在慢慢的却残忍无比的凌迟着她的心,她的魂。纵使那些人眼里没有多余情绪,她也会觉得那些眼神都意味深长。仿佛,每个人都在揣掇着这个称谓下的深意,让她不堪忍耐。
悠然一叹,视线移到一旁的坟墓。
白千娇。
她,也没有碑铭。
她和凌傲天不同,不是不能立碑刻铭,而是……如果刻了的话,必然只能安葬在白家祖坟里。那么,她就算是死,也不能和她心爱的男人在一起。这么安排,算是一点可笑的慈悲吧?
白芍药想到此,就忍不住笑了。
慈悲?
她给了别人慈悲,怎么不见别人给予她慈悲?哪怕是施舍,也没有人如此做过。虽然,她也不需要。
千娇千娇,本是个千娇百媚的红娇娥,却无奈入了深宫,为了生存,为了得到心爱男人的注意,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自私偏执、心机深沉的宫廷女子。
白芍药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岁月的变迁中的一种,也不曾想过,假如没有自己的出现,白千娇一直都会是凌傲天最为宠爱的妃子。因为,只要白千娇是白家的人,白家握着足以威胁皇室、让天子都寝食难安的权利时,他们之间哪怕深爱着彼此,这份爱也绝对不会纯粹,也终究有一天,会随着事态的发展而出现裂痕,继而走向崩毁。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没有她白芍药出现,也必然会有另一个女子出现,从白千娇那里夺走属于她的宠爱。那时候,她必然会输得更惨。毕竟,那个女子,与她的家族,或多或少的有着一些利益关系,但比起白家的人来说,真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以凌傲天善疑的性子,会如何选择,根本连想都不用想。
***
靖国公主府
天晴朗,凉风徐徐。万里苍穹无垠,白云悠悠的漂浮在碧蓝天空上,徜徉遨游,自由自在。
这本应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不会因为天气过于炎热闷热而烦躁。但是,白芍药却感到凉风阵阵。
不,这种气氛不是第一次感受到。只是,这是又和往日不同。
前朝皇后,今朝公主。这靖国公主一称,着着实实的是一个讽刺。尤其是,政变后,在以前的丞相现在的皇帝的治理下,日子日渐平和,许多人都慢慢的忘记以前的。虽然这样说来很是薄情,但对老百姓而言,没有什么比安居乐业更好的事了。所以,谁是皇帝,谁君临天下,与他们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就算是****运到了尽头,皇帝之位也不可能落在他们头上。
白芍药微微蹙眉,忍下心中的复杂,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可是,还没走到房间,丫鬟就走了过来,对她福身行礼道:“公主殿下,方才宫里的公公前来传话,说是陛下请您回来时就进宫去。”
白芍药微微收缩瞳孔,心中闪过许多臆测,但最终选择不做声响。
“嗯,知道了。”
丫鬟离开后,白芍药望着碧蓝苍穹,心中微微叹息。
心中不好的预感,在丫鬟的通报后,证实了这个预感。
她的父亲,现在的明威皇帝——现任皇帝的称号——虽然是她的父亲,但是不知从何时,或许是从他登基的那一日,从她被册封为靖国公主的那一日开始,一切都变了。
她不知道,这是权利的使然,还是必然的结果,总之变了。
她想过许多原因,或许是曾经父亲对她的慈祥,不过是伪装。不论是她还是白千娇,都是父亲的棋子。或许最初并非如此,她们姐妹二人不过是因为不得已才送进宫里成为一种权利的制衡的存在。但,这么说来,她们也逃脱不了成为棋子的存在。在父亲被迫有了反叛之心后,她们是棋子的作用更加明显化。
再或许,父亲之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对自己的温柔和爱都是源于父亲对女儿的关切爱护。虽然,身为臣子,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所以,即便是关心爱护,都没办法太过明显。可是,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就如同,曾经温柔慈祥的父亲。
到底是从什么事情开始的呢?
白芍药一直忽然,忽然父亲看她的眼神里的复杂。
当然,最初是因为失去了最为挚爱的人,无法注意到其他任何变化。而等她稍稍从悲痛中走出来一点时,却竟然发现自己亲人的变化。
真是可笑啊!
白芍药很想笑,她不是娇生惯养,不知世事的单纯少女。即便是,也早被那宫廷给污染了。虽然有了诸多猜测,这猜测中必然有一种是正确的,可是……这或许就是人的天真吧。不然,为什么不事到临头,就绝对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呢?
随意的收拾了一下,白芍药立刻驱车入宫。
皇宫的风景,一如往昔。曾在宫中住了许久的她,对这里一草一木虽说不能算是了如指掌,但还算是熟悉。可是,自从改朝换代后,每一次入宫都有一种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的沧桑无奈之感。
不需通报,白芍药直接进了御书房。准确说是,已经早有人通报了,只是她没看见。或者说,御书房里的人,正在等她。所以,通报什么的,都不过是浪费和多此一举。
“参见父亲……父皇。”白芍药对着一身龙袍,威严的端坐在书桌后。他威严着表情,正在批阅着奏折。
明威皇帝听到白芍药的问候,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随即淡淡一笑。这个笑容,虽然没有身为帝王的那种不可冒犯的霸气,却也没有以往身为父亲的和蔼。
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这个感觉刚冒出头,就如同失去王子的爱情、只能化为泡沫的人鱼公主,最终在阳光灿烂之下,彻底的破碎掉,连一点痕迹都不留下。
可是,不是说不留下痕迹,就是从不存在过。反而,这种轻如泡沫的感觉,却在心里,留下了如冰天雪地般的冰寒感觉。
“啊,你来了。”明威皇帝放在朱毫,淡淡道。
白芍药点点头,“嗯。方才听府里人说,父皇你让我入宫。请问有什么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