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康担忧道:“昨天一整天先生都心事重重,从中午到晚上更是一粒米未进,到了夜间,他独自一人在船尾饮酒,我怕他只饮酒会对身体不好,清姰姑娘还特意给他做了下酒的小菜,只是先生不让我跟着,说要一个人静一静,我和清姰姑娘就回去休息了。可谁想……谁想凌晨的时候我起夜,看到先生的酒菜都原封未动地放在原地,可是里里外外都找不到先生的影子。我让船舫里的伙计们到处找了一早上,却一点踪迹都没有……”
“先生失踪了?”衣凰心中狠狠一凛。
“必然是。”明康用力点点头,“先生从来不会不辞而别,更不会夜不归宿,而且一点消息都没有留下。就算他有紧急之事,也必定会与我说一声。而且……而且今日一早我才发现,夏大人安排的从章州跟来保护先生的无影队兄弟,皆被打晕了放在船上……我一个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就一大早就找了绍驸马,绍驸马得知此事后亦是焦急不已,当即带着我一道进了宫……”
连安明接过话道:“好在今天是团圆节,各路前来祭拜的官员不少,绍驸马带了个人一同进宫倒也没人怀疑,他让奴才带着明康先来见娘娘,待他那边的祭拜之事一结束,便赶过来与我们会合……”
“小姐,”连安明话刚说完,就听白芙喊了一声,匆匆走过来,“泽王殿下和绍驸马来了。”
衣凰点点头来,“请。”
“怎么回事?”苏夜泽人还未到跟前,就先问出声来,紧接着看到他和绍驸马二人皆是身着朝服,快步走来,“方才听绍驸马所言,先生出事了……”
衣凰垂首敛眉,低声道:“先生失踪了。”
“怎么会这样?先生不是一直好好地待在江月船坊吗?怎么会失踪?”一听说是陌缙痕出事,苏夜泽那好不容易调整出来的沉稳顿然消失于无形,毛躁脾气再度出现。
衣凰拧了拧眉,沉吟片刻道:“你先别急,我这就派人去找。只是……”她顿了顿,略有顾虑地看了几人一眼,道:“只是,除了我们之外,先生在京中一无仇敌,二无亲人,三无好友……”
“不。”绍元柏骤然出声,几人皆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微微蹙了蹙眉,沉声道:“今天前去祭拜时,楼陌均的墓……是这两天刚刚有人祭拜过、打扫过的,贡品也是刚换的新的……”
他没有把话说完,几人却已然明白他的意思。
衣凰太息一声,语气沉沉,“先生的身份暴露了。”
“可是,这京都之中,先生有什么仇人?就算他身份暴露,那也只会让大家惊喜,又怎会这般将他劫走?”苏夜泽越发担心,来回踱步,“再说,先生自己的武功高强,绝非寻常之人能应付得了,又怎会……”
“所以,这次的事情,是早已安排好、预谋好的,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人一定是知道先生和楼陌均的关系,以楼陌均来钳制先生,甚至,先生是不是在楼陌均的墓前被劫走,都很难说。”绍元柏一语道破玄机。
只有是事先已经得知他的身份、得知他的过去,才可能布下此局,事先解决了陌缙痕的随身暗卫,又设计将他引到了楼陌均的墓前,以迷烟将其迷倒,再行带走。
苏夜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心中明白眼下干着急完全没用,只有尽快找到陌缙痕的下落才是关键。
“我这就去调派所有神武卫,全城搜索,我就不信他们能带着人蒸发了不成。”
“不可。”衣凰出声断然否决,她冲苏夜泽摇摇头,拍拍他的肩道:“这件事切不可大张旗鼓,既然这个人已经知道先生的真实身份,却并未大肆宣扬,而是悄悄将先生劫走,他必然也不想先生的身份公之于众,所以现在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苏夜泽不由浓眉一皱,问道:“那我们就不找了?”
衣凰沉了沉脸色,思索片刻,道:“找,自然是要找,但是不可太明显。这个人既然能将先生劫走,就绝不会让你轻易找到,我们现在切不可自乱阵脚,要以静制动,你有没有想过,就先生来说,抓活的可比杀了他困难多了,既然这人选择将先生带走,就必然不会让先生这么容易死掉,所以现在先生一定还活着,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也一定在等着看我们会有什么动作。”
绍元柏点了点头,恍然道:“我明白了,娘娘的意思是,我们要以不变应万变,逼着那个人自己跳出来。只要知道那个人是谁,那救回先生就不难了。”
衣凰点了点头。
苏夜泽听来只觉有理,而且自己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只能跟着点点头,却还是不放心地问了句:“那我现在要做些什么?”
衣凰浅浅一笑,道:“照顾好泽王妃和孩子,处理好吏部事宜和洵王所交代的事情。”
“就这些?”苏夜泽不由得瞪了瞪眼。
“就这些。”衣凰神秘一笑,又道:“对了,过几天只怕你要更忙些了,洵王府将再添一丁,到时候洵王必是会顾着府中的事,朝中诸事怕是要由你去处理。”她说着看了绍元柏一眼,“礼部和工部那边就有劳绍驸马多注意些,毕竟现在六部直属左右二相,稍有差池,便是二相之过。”
绍元柏点点头,一脸正色道:“娘娘放心。”
衣凰自然是放心,绍元柏办事她向来放心。
见绍元柏都干脆答应了,苏夜泽也不好再说什么,心中虽担忧得厉害,可是他相信衣凰。既然衣凰说陌缙痕没事,那他就一定会没事。
看着他们个个面露忧色,心事重重,衣凰不由轻声一笑,道:“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最好,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她说着看了绍元柏和苏夜泽一眼,问道:“拜祭已经结束,还有何其他安排?”
绍元柏道:“洵王殿下道皇上在外征战,眼下正是需要军费之时,身为臣子,该想着为皇上多节约,便免去了晚宴,允众人回府与家人团聚。众臣,无不开心不已。”
衣凰笑道:“那就好。既是如此,你们也速速恢复去吧,别让家里人等着急了。”
话音刚落,绍元柏神色便蓦地一沉,继而又是浅浅一笑,道:“也是,我也该去看看淽儿了,自从上一次之后,至今都没有再去看过她。”
“驸马……”苏夜泽和衣凰相视一眼,心中不免心疼他的痴念与深情。
“放心吧,一大早潆汐那边便命人来传了话让我过去,我要是不去的话,潆汐这丫头指不定和鸢儿要合起伙来怎么训斥我。”他说着拍了拍苏夜泽的肩,道:“泽王殿下还是赶紧先收拾收拾回府去看泽王妃和孩子吧,回去晚了,小心不给饭吃。”
“噗嗤……”几人忍不住笑开。
目送着一行人离开,衣凰脸上勉强撑起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白芙看在眼睛,疼在心里,连连叹息道:“小姐当真打算此事就以静制动这么简单?”
衣凰冷不防睨了她一眼,眼神冷酷,“召集凤衣宫弟子,找人。”
白芙瞪了瞪眼,怔道:“怎么找?”
“怎么找都行,只要能把人安全找到就行。”说罢抬脚离去。
白芙“哦”了一声,呆呆地站了片刻,突然反应过来,追上前去:“小姐,你现在去哪?”
“崇文殿。”
崇文殿,那是建平王逸轩所居之处。
将近一年时间,荒废多时的崇文殿已经渐渐恢复往日光彩,虽然与苏夜澄在时大不相同,然却独有一番韵味。文馆、武场、药房一应俱全,教授逸轩各种学业之人皆非寻常之士,众人看在眼里,彼此心照不宣,对苏夜涵此举的心思并不打算猜得很明白。
午膳时间到了,九福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不见逸轩人影,文馆找了,武场找了,就差药房了。
蓦地,他脚步一顿,瞪大眼睛看了看迎面走来之人,没由来的一喜,连忙迎上前去,拜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衣凰淡笑着摆摆手,看向他身后问道:“建平王可在?”
九福忙道:“许是在药房那边,昨天晚上建平王就念叨着要将什么草药取出来通通风……”他说着往药房的方向看了看,“奴才这就领娘娘过去。”
“走吧。”
一众人尚未走进院子,便问道一阵浓烈的草药味,抬眼一看,只见院子里的架子上满满地全都是草药,新采的、晒干的、浸泡的,一一分开放置,若论起来,倒真的算上一个不小的药房。
那道日渐挺拔的身影正不急不忙地穿梭在栏架之间,一一检查一一比较,神情认真仔细,看得衣凰心下一阵欣慰。
“轩儿。”看了好大一会儿,她终于轻轻开口。
乍一听这声音,逸轩愣了愣,待回过神来,不由神色一喜,快步走来,口中喊着“婶婶”。
“轩儿拜见婶婶。”
衣凰笑得欢畅,一把将他扶起,“早跟你说了,以后在我面前就不要这么多礼了。”
逸轩抿嘴一笑,用力点点头。“婶婶怎么来了?”
“午膳时间,我就知道你又不按时吃饭,所以过来看看你。”衣凰说着故作生气,瞪了他一眼,逸轩笑了笑,低下头去,任由衣凰“斥责”,却只字不言,一路走回正殿。
从回到京中到现在,难得衣凰心情大好,白芙不由得跟着松了口气,见衣凰与逸轩聊得欢,索性与九福悄悄退到殿门外。
“听闻婶婶从大宣回来了,轩儿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婶婶,可是不是被课业耽搁了,就是婶婶不在宫中,可让轩儿好等。”逸轩说着看了看衣凰隆起的肚子,有些好奇又有些腼腆,“十三叔家的璞弟弟十分可爱,轩儿甚是喜欢,四叔家的莳儿轩儿也喜欢,不知婶婶会不会也生个男孩。”
衣凰扑哧一笑,问道:“那你是喜欢弟弟还是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