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什么?”
“什么?”
三个从不同的人口中发出的不同声音,说的却是同样的内容。
去说于召听清楚于满所说之后,先是愣了一会儿,不敢相信于满所说为真。接着是怒目而视,几欲发作。
最后,于召长叹一声,握在手里的烟袋也滑落到了地上。于召的视线也慢慢地从于满的脸上移开,身子一缩,深深地陷在了那把破旧的木质椅子中,低头沉默,目光涣散。
而在卧房里正在给于成喂粥的于母自然听到了这仅隔一墙的谈话。鼻子一酸,兀自轻轻抽泣起来,双手颤抖之下端着的碗也洒出粥来。
正在喝粥的于成,听到此话,则面无表情,似乎听到的这令人震撼的言语与自己无关一样,一言不发。
要是非说他听到对方撕毁婚约的消息有什么反应的话,那就是他右手食指轻轻地抽动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
堂屋之内,气氛尴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地悲伤。
“我知道这话你很难接受,可是我觉得这么直说了也好,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家。召哥,这二两竹叶尖茶请你收下,我就先不打扰了。”于满指了指放在一旁桌子上的一个木色纸袋装着的茶叶,就要告辞。
刚转身走了几步,还没等于满出堂屋。一个略带疲惫但清脆响亮的声音,从内屋传来。
“且慢!”
于满不由停了下来,望向声音的来处。
却是身负重伤浑身疼痛的于成,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从床上径自起身,略略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向堂屋走去。
“贤侄,你这是为何?赶紧回去休息吧。”看到于成出来,于满面露不忍之色,赶忙过去想要搀扶。
于成挥手示意不用搀扶,而后挺身昂首站定,直视着面色尴尬的于满,朗声道了声。
“九叔!”
而后直接对着处境为难的于满弯腰下去连鞠了三个躬。
三躬毕,略略一顿,于成中气十足的说道。
“我这第一躬,是感谢九叔前来探视之情,侄儿不胜感激。”
“我这第二躬,是向九叔道歉,侄儿愧对九叔期望未能考取功名,惭愧之至。”
“我这第三躬,是感谢九叔成全愿意将令爱下嫁于我。只是劣侄不孝,因为种种原因不愿与令爱结为连理,想要毁了这婚约,还请九叔多多包涵。”
三次躬身,三句明确而铿锵有力的话语,于成的态度很明确。
见此意外场景,于满心里登时没了主意,慌乱之中露出不愉之色。
他当然明白于成这三句话的意思,于成这是狠狠的扇了他和玉儿一巴掌。
这是于成在告诉他这婚是于成主动毁约,而不是向他于满妥协才解约的。虽然都是解除婚约,但是谁先要求解除,自然有很大不同。
“于成侄儿,你这是什么意思?请你解释清楚!”于满的口气开始变得不善起来,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少年,心中突然多了说不出的怒气。
“侄儿的意思是,我准备主动解除与令爱的婚约。”于成望着面色阴沉的于满,眼眸无波,平静至极。
“你!你这家伙,你要搞清,是我来退婚的!这是我家玉儿不愿意与你结婚,看不上你!我方才已经与你父亲说明白了,你休要胡搅蛮缠,颠倒是非。”
于满口气生硬,望了望一旁蜷缩在椅子里的于召。却见于召仿佛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一样,低着头,一动不动。
“召哥,你快管管你的儿子,竟然如此不讲道理,和长辈这般态度说话,真是顽劣不堪!”
于满对着于召大吼,似乎急于让于召起身将于成喝退。
但坐在一旁的于召,始终没有抬头。无论于满是何口气和态度,都不为所动。
“说我不讲道理?那你可见我跑到你家说这婚事不合适?”
“说我不讲道理?那你可见我挑唆父亲与你家推脱着婚事?”
于成义正词严,舌绽春雷,一字一句的说道。
“我再说一遍,你女儿我不要了!九叔,这里是我家,我还要休息,恕不远送。”
于成说出了送客的话。
“哼!”
冷哼一声,于满的鼻子都快气歪了。显然没想到今天来此会是如此情形,竟让自己被这晚辈羞辱,当下面色难看,也不与于召言语,拂袖出门去了。
于召始终是没有抬头,没有说话,坐在那里发愣。
于满刚走,于母就快速从房里移步出来扶住于成,心疼地说道:“儿啊,你把话说得太绝了,你和玉儿的婚事是咱两家说好了的,不是你九叔说改就能改了的。娘和你爹明天去给你九叔说说好话,你也去给他赔个不是,这婚咱们是要结的啊。”
看着满脸挂着泪滴的母亲和呆坐一旁低头不语的父亲,于成内心深处一阵刀割般的痛楚。他发誓不能再让父母这样难受了。
深吸了一口气。
“娘,这婚,不结也罢!请您去给我找点笔墨吧,我想写点东西。”
坐在一旁听到儿子要笔墨的于召,此时却突然抬头。
“你要干什么?”
于成直直的看着父亲,眼神真挚而坚决。嘴里只吐出了一个字。
“休!”
刚说完便突然一个跟头栽倒在了母亲怀里,不省人事。
……
于成亲笔书写的休书,被于召托人正式送到于满家之后,这件事自然是隐藏不住,平静的小渔村似乎因为这件事热闹了起来,给无聊的乡民们增加了不少谈资。
李二是村里看码头的老李头的独子,年龄十七八了至今未婚,听到乡邻说于玉儿被休了的消息后,兴奋地几晚上都没睡着觉。他一直喜欢于玉儿,想着让爹爹什么时候去玉儿家给他提个亲,看看能不能把这个俊俏的姑娘娶回家来当媳妇。
村里面像李二这样类似想法的人还真不只一两个,不少年轻小伙子甚至半老头子都有了想法。当然,这里面最高调,最积极的要数村长家的二儿子李彪。
李彪听说于成与于玉儿的事情后,连忙央求他爹托媒人去于满家正式提了亲,行了礼。原本想着在彩礼的问题上多出点血,结果没想到,媒人和于满做了个简单的沟通,于满就一口答应了这门亲事,并要求尽快促成双方父母见面,商议婚事。
本来李彪有点奇怪于满的态度,毕竟以前于满和他爹关系谈不上融洽,甚至多有争执。可既然此刻于满如此着急,自然是合了李彪的心思。
话不多说,急急忙忙的下了聘礼,双方订下这年四月初一,李彪与于玉儿正式成亲。
一时间,数百封的请帖从村长的家里发往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连周围村落里的熟人,甚至古寒镇衙门里的官差都收到了李家的邀请。
于召也收到了请帖。
……
却说休书事件已经过去了十来天,于成家的日子又恢复了往常。于召经常出入各家给人看病,于成母亲勤劳的做着针线活。小于功依旧天真快乐的玩耍着哥哥给他新做的小泥人。
而于成,最近却往古寒镇跑了几次,每次都是晚上才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若是在路上碰见有过隔阂的同龄少年,于成事先就远远地避开了。
村里面,该忙碌的人忙碌,该闲着的人闲着,平静的很。谁也想不到,这平静的日子过不了多久了,暴风雨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