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刚烈、强势的兰汐自生完女儿后,脾气秉性都发生了变化,连说话的语调也缓和温存了,眼中时常流露出难得的期盼和依恋。尤其是在哄女儿睡觉时,在柔和的灯光下,一身去浅色碎花的睡衣,一张圆润丰满的脸,光滑的手臂摇着小床,嘴里轻轻哼着无词的歌。晚上躺在床上,侧着身子,双手抱在胸前,听丈夫讲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不时的发着低低的笑声。小舟把她抱在怀里,感到肌肤都是软软的,使人不忍用力。日子就这样平平静静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清淡一些,平淡一些,平常一些,却是那样的温馨自然。
可是,家里涛声依旧,外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好像一夜之间,面目全非了。家里的兰汐还感觉不到,小舟却觉得自己越来越赶不上潮流了。一帮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拿着各式各样的文凭和证书挤进了原本三四十岁人的领地,威胁着这些人的生存。他尽力的坚持着,吃着最后的老本,进行着一场实力比拼。终于有一天,他坚持不下去了,人家也不让他坚持下去了。
这时,他的女儿已经六岁了,兰汐把女儿交给婆婆看管,自己拿走了家里的最后五万元,重新开始了创业过程。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人,从来不信邪,更不信命,是个敢想敢干的主儿!这回,她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她也不是愿意起早贪黑披星戴月的去打拼,也愿意享受这种平静的贤妻良母似的生活。可是看到外面的世界,她的心能平静的了吗?原来和她处在一个水平线的人们,几年的功夫都成人了,什么老总啊,董事长啊,至少也是个大老板。买商品房,开小汽车,出入高级宾馆,出入前呼后拥。再看自己,成天窝在家里,坐吃山空,社会地位直线下降。丈夫也不争气,先是凤凰落地成了鸡,后来当个主管还能对乎生活,如今失业在家,穷途潦倒,看不出多怎才有出头之日。要是不豁出去闯一把,何时才能出人头地!不行,死也要死在商场上,不能被困死在家中!
小舟还能说什么,他那点玩艺儿,已是江郎才尽了。就那点钱,过去也许还能凑乎着活着,现在光剩吃窝头咸菜了。再说了,你不让她干,说话不等于放屁吗,要是脾气上来,八匹马也拉不住。也好,她****的,我还是得找点活,赚多少是多少,总不能呆在家里吃软饭吧。
他先后在影楼做过摄影助理,广告公司当过操作员,装修公司搞过装潢设计,甚至干过安装工、看车员。丢了工作就再找,找着了就干,反正不闲着。只要在干活,每月有工资,在老婆面前有个交代,就能抬着头走路。花自己挣的钱,有给老娘的钱,就可以心安理得的生活下去。
那几年啊,到处都在深化改革,下岗失业的全部涌向了社会,会水的,不会水的都被逼到海里。按说,小舟至少还应该算会个狗刨什么的吧,总不会被淹死。或许只差一个机会, 差一个高人指点,所以才落到如此的地步。他就这样在水里划拉来划拉去的,还真是找到了一块还算完整的木板,才没有沉下去。
一九九九年,江宁市凭空冒出一本休闲杂志,名曰《谈天说地》,以一种调侃的风格,诙谐的基调,受到广大读者的追捧,销量很快达到十几万册。事情有点巧合。此刊物的前身是一本行业刊物,一度陷入困境,到了倒闭的边缘。编辑部新分来一个新闻专业的大学毕业生,不甘心就这样失掉工作,自筹资金把它承包下来,改名换姓的推出了这本自负盈亏的刊物。改革了过去的人事制度,向社会招聘人员。而小舟当时正在这个写字楼前面的超市看自行车,看到启示,犹豫了好几天,最后鼓起勇气投了简历。
他心里琢磨,自己怎么说也是师大中文系的毕业生,作过秘书工作,文学水平也是有的。笔试轻松的过关,能力测试也属上乘,顺风顺水的当上了杂志社的采编。这是他最理想的工作,梦寐以求的职位,不在乎钱能赚多少,主要的是喜欢。他丰富的阅历,独到的视角,轻松调皮的文笔很快得到老总的赏识,晋升为一个栏目的编辑。
这样,生活暂时安定下来了。可是这两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夫妻平时很少碰面了。兰汐整天的忙于生意,不是长在店里,就是出门跑货。小舟忙着赶稿子,时间也没个准点。就是有时碰了面,也呆不了多一会,一个月在一起吃不了几顿饭。觉倒是能睡到一起,就是人困马乏的没有那个心境。
兰汐的心里也发生了变化,根本看不上丈夫的那点工资,几年的努力使她的事业有了长足的起色。到后来,发展到穿高级时装,出入四星宾馆,坐夏利轿车,交际界都是商贾高官的地步。好像她又回到了大龄剩女的时代,我行我素,独往独来。小舟也没办法,看得惯也得看,看不惯也得看。
行,随你折腾,我不说什么也就算了。本来一开始老婆就是居高临下的俯视自己,自己也习惯了妇唱夫随的定律。可是,不管你有多大的能耐,也是为人之妻呀。你再强势,再厉害,也不能不让丈夫近身吧!就算这样,你收敛一点也好,别让人想入菲菲呀!你看,一回家就跟妇女得解放似的,赤条条的尽享自由。就是有那么一点遮挡,也是最时髦的、最性感的小衣小裤的。干什么呀?成心是吧。你是风韵、漂亮,有浅麦色的皮肤,给谁看呀?成天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算什么,搂一下接个吻的都费劲,总是不屑一顾的样子。能挣钱的有的是,总不会都是你这个样子吧!
心情的压抑使小舟越发的萎靡不振,所以有时兰汐来了情绪想做爱时,他又一时调整不过来,不是一戳而就的毫无程序,就是惶恐之中归于疲软。不但受到兰汐的冷嘲热讽,并且为下一次需求时的申请造就了不予批准的理由。时间一长,他本来不多的主动地位荡然无存,就是要完成兰汐要求的例行公事也已经索然无味了,更使这一经常性的夫妻工作发生了萧条,直到最后关张大吉,彻底的歇菜了。
尽管没有婚姻危机的到来,也成了死水一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