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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背影

桌上的台灯微亮,像是远方的一点星光,缀在漫无边际的黑色幕布上。

女孩垂着头,头发全部束了上去,显得有些沉重。书桌上是两摞子书。右边拿下来一本,写写算算,再放到左边,直到把右边搬空,女孩才坐正伸了个懒腰,轻轻做了个深呼吸。抬头望向窗外,已是一片漆黑,只有花园中星星点点的路灯。

小曦迈开步子,悄悄出门去了。已不知道是夜里几点,小曦也不关切那究竟是几点,径自走到厨房,倒了一杯牛奶,冷冷的冰箱白光照出来,把她瘦小的身形完整的描画出来。

玻璃杯上蒙着一层水汽,踱步到客厅,窝在沙发一角,发起呆来。庄儿刚散步回来,一跃而上,蜷在小曦头上的沙发靠背上,打了个哈欠,睡了去。

杯子里的“奶平面”在渐渐下降,小曦的眼里也终于有了困意。拿着冰凉的杯子敷着手背,走回了厨房,看着准备到一半的早饭,又是一小阵的发呆,随后狠狠晃了晃脑袋离开。她是一定会回到这里帮忙的,但绝不是现在。

温柔抱起庄儿,惦着脚回了房间。这一夜安静,无人造访,无人道晚安。

隔天早晨,又是阳光熹微。

不再去厨房帮忙让小曦有了好多空闲时间,依旧是拉开窗帘,伸懒腰,回过头和腻过来的凯撒嬉闹一阵子,给阳台上的小森林浇水,洗漱。下楼跑步,再然后,坐在书桌前看着书房里拿过来的书。

似乎是陷入了僵硬单调的习惯一般,从最右边拿出来一摞子,信手拿起,也不知是不是看得进去。凯撒安静地卧在脚边,不去理会身边悠然走过的猫咪们。

时间飞快,阳光已将屋内的温度灼烧起来,到了吃饭的时间了。小曦娴熟地收拾好东西,踩着轻快的步子下楼去了。

下来的时间正好,人还都没有落座。小曦低着头,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做好。迎面碰上的目光不做任何回应,无论是充满延误,还是包含愧疚,或是满是试探,或是透心的冷漠,通通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一般,轻飘飘的化解掉。

早饭正是昨晚看到的那些食材,也是自己预想的那些样式,桌上的牛奶西米露是自己的最爱,看到它热腾腾的端上来,小曦心底也是一软。这是陶姨能做的一种无声的道歉吧。不知道那天自己为什么会被忘掉,但是迟到的事情是真的,其他的缘由,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是不去纠结的好。

桌子的另一头,大家围在一起看着假期出游时的照片,看着各人脸上陶醉的表情,想必是一个个表情到位,该美的地方美,该瘦的地方瘦。爷爷也笑得开心,脸上的幸福感洋溢着,小曦看着,也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那个话题小曦没有参与,也没法参与。照片中是没有自己的。

把饭吃了个精光,已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吃好了”,便背起书包奔出去,奈何耳朵还是不争气的把那句“如娇和文轩是多么相配”收入耳中。

握着车把的拳头在肿胀中灼烧着,呼吸在喉咙中哽咽。

现在的自己配不上他吗?

学校里,一切安静。周二的单调课,还未到上课疲劳期,一切都安稳进行着。前一夜复习的牢牢记在了脑袋里,交上去的作业心里觉得稳当当,今天老师可能讲的自己也早已过了一遍,不会太过生疏,一切都是这样的顺风顺水。

但小曦心里也清楚,这才只是开始,稳扎稳打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但不可能永远都是一切尽在掌握中,不可能永远顺风顺水,自己不求安于现状,只望在下一个混乱中变中求稳。

午间休息照旧是和马舒小婶一起。

见小曦手消了肿,小婶算是松了口气,“老大,你说你什么时候能帅翻天?”

小曦斜了他一眼,“等我手提行李,头也不回的,离家出走的时候。”

小婶一呆,随即无奈笑笑,“怎么可能。”

“呀~为什么不可能?”

“你想独立出去过,从哪里来的经济来源?你又不像我一样,会炒一点股,也没有做生意的脑袋,唉”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愁死人了。不然,你跟我混?”

小曦憋不住了,拿拳头打了他一下,“起开,哪有老大跟着小弟混的道理。”

马舒看着两人这般,嬉笑起来,“别吵别吵,我养我养,都归我养!”

小曦顺势倒在她怀里,“嘿嘿,这样我愿意~~一万个愿意。”

下午的课稀松平常。小曦很喜欢那位物理老师,那位完全没有自我介绍的老师。明明是教理科的人,却偏偏喜欢满嘴的跑成语。明明好大一把岁数,却穿着时髦,丝毫不理会学生们底下的窃窃私语,染得一头红发,甩来甩去的,很是招人喜欢。哦不,是单纯的,安如曦喜欢而已。

这天,小个子刘溪宣布了班委的成立,有通知了下周是入学以来的第一次大型考试,希望同学们好好准备之类的云云。小曦的眼神早已飘出窗外。视线的终点,正是那个推着山地车的夏文轩。

阳光打在他身上,仿佛让世界都安静下来一样,只留他一人,推着车,迈着步子,坚定走着。

小曦的心就像要飞出去了一般,她本也不在意那些什么班级干部,优秀团员,三好学生什么的东西,只是认定一切随缘。可这位夏公子,却如何都随缘不了。

那年夏天,家里荒唐的决定让两个人关系拉近许多,这个自己的心中期待的,心心念念的人,就这么干干净净的走到面前,说着:“安如曦,我想和你结婚,想余生与你共度。”于是,安如曦单纯无色的心绚烂了起来,睡梦中都能构筑出和这位白马公子夏日游园、许下誓言、有一个家...

哪怕是看出他并不中意自己,只把自己当妹妹看,自己也甘愿傻乎乎的犯花痴。

刘溪的一声尾音对于小曦来说弥足珍贵,匆匆和小婶马舒saybye,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兴冲冲推着自己的小车向先前望向的方向跑去。

两个人的身影印在地面上,笑声一片。男孩深情低头,看着身边的笑靥,一时没有忍住,轻柔地揉了揉那一头秀发,如瀑布般垂下来的长长黑发,活像是画中走出的人。女孩又一阵娇羞,恋恋地躲了开。

“昨天你怎么先走了?”

“我...我有点不舒服,才先回去的。”

“那现在还好?”

“嗯嗯,好多了。”女孩轻快点头,“那今天来载我吧~”

“好。上来!”

后面的小人嗖的一下躲到拐角,狼狈地拉过车子,紧张地屏住呼吸,后背僵直地呆在那里。

原来昨天不是特意等在这里的呢。

说到底,昨日说好的,晚上聊天也被放了鸽子呢。

呆呆的,等人群都走散了,小曦才慢慢从拐角里蹭出来。心脏还在砰砰直跳,说不清是刚才看那美颜太过入迷,还是怕被发现,第一次做小间谍经验太浅。

小曦第一次感受到沉重的失落感。原来,自己太过高看自己了。走着走着,她不禁想着,自己先前说的结束了的联系,难道不失是一种欲擒故纵?可惜自己耍了小聪明,放手了,就真的放开了他。

一阵凉风过来,小曦才发觉早已在站台等了半天。公车过来,却怎么都不想收起车子。索性骑上,一路直奔Max.

已接近夜里,小酒吧早开始热络起来。店交给了秀畅的经纪人先生,小曦推门进去,熟识的服务员打了招呼,便在吧台继续发呆。

“丫头,发什么呆呢?”经纪人先生凑了过来。

“嘿嘿,没什么事哥。”小曦一副笑意。

经纪人先生没有多问,给她点了杯浓情西瓜汁,就跑到另一边忙活去了。

小曦看着眼前的人来人往,不禁想到了早些时候小婶问自己的,若是独立出去,该如何生存。如今看着这里,心里恍然有了谱子。

灯光迷离之地,却是她心沉静之地。

回了家,已是很晚时候了。

老人在沙发上,握着拐杖端坐着等她。

“过来坐下。”老人弱弱的说。

小曦乖巧做了过去,摘下书包放在一旁,摸了摸凑过来的凯撒,便等着爷爷继续发话。

“今晚是不是去酒吧了?”

有些惊讶,但还是答道,“是的,爷爷。”

“你的工作是什么?是赚钱吗?为什么去那里?”龙须眉颤动起来。

“我...我想自己攒点钱..”答语没什么底气。

“家里给你的钱不够用吗?还是你嫌弃家里的钱?”

小曦把头使劲低了低,不做声。

老人深深叹了口气,“手都消肿了吧?”

这一句话温柔下来,小曦的心里的委屈也是倾盆而下,默默滴着眼泪。

“好了好了,哭什么。没出息。这在爷爷眼里,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在这时候多吃苦没什么不好的。”小曦擦着眼泪,哽咽着,使劲点了点头。

“哎...回屋去吧。那个酒吧,爷爷先帮你打理着,当做爷爷闲下来的营生吧。你安心学习,比什么都强。”

“好..好..”心底里,终于软和下来了。

“还有,早点睡觉。死丫头大半夜的不睡还不拉窗帘,折腾我这个老爷子的能力倒是日渐长进。哼。”小曦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些天的所有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瓦解。

这一晚,感觉头脑都清晰极了,索性多预习了好多节。心血来潮的,来到自己的小柜子里一通神翻,找出好些精致的本子,一板一眼写好各个科目的错题集,好多总结性的小本子,等等。

她的日记本,活像个漫画册,五颜六色,小人漫天飞,脑洞大开。

今天的这一页,忽略掉了所有的不愉快,全部是对于酒吧的设想,对于下一周考试的期待和感念爷爷的安慰。

画册上,多了一页。上面,绘着阳光下,一辆自行车,两张笑脸。俨然是夏文轩帅气的脸,干净的白衬衫,和安如娇黝黑的长发,紧致的小短裙。

安如曦的优点,也许也是缺点,就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撒谎。没办法对别人说假话,更没办法蒙骗自己。

在勾勒女主人公的面庞时,心中的犹豫如同细丝,一圈圈缠在心脏上,左拉右扯。可到最后还是擦掉了自己的眉,画上了如娇精致的眉眼。

而安如曦倔强的背影,在这一晚,却映刻在另一人的画册上。修长的手指顺着眉线的方向来回滑动,眼前,满是这个背影。

这一晚,仿佛该说是,新的开端。

一晚笑梦中,又是那白衬衫的男孩出现。右手臂红痣醒目,避不开视线。小曦远远看着那背影,暗暗中,觉得甚是熟悉,却如何都想不出,那背影的主人是谁了。

说这背影,这一生中,又要见了多少才算足够。

无论那背影是陌生的,熟悉的,都让人心中泛起一股股萧瑟。

因为,背影,换句话说,就意味着,远去的前奏,是告别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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