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倾斜而下，仿佛给绿带般延伸的竹林披上了一层银纱，美得如梦似幻。
室内一片寂静。邱老、红衣、习少云三人还在琢磨着怎样才能让少女又改变心意，又不用太‘直白的表达’。
其实习少云和红衣并不是那么别扭，但邱老很别扭。而今天站在这里的，论资历邱老最高，所以大家就只好一起‘别扭’。
归根究底就是很简单的事，他们不希望少女以身犯险，不希望她出什么意外。可一向在江湖上勾心斗角察言观色习惯了的他们，讲究说话做事都‘留三分’，讲究‘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那些很直白的事，往往都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所以同样的，他们也很难表达出那种‘直白’。就算是有需要‘直白’的时候，他们都不需要那么‘直白’就能达到‘直白’的效果。
打个比方，像是‘不许下河游泳’这件事，平常人家就是很坚定的说：“不许你靠近湖边，别被淹死了！”而换做他们人精一样的，只要稍稍用‘毫不留意’的语气透露一句‘似乎天气不好，不适出行’，顶多外加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能成功的达到提醒对方的目的。
因为对方是同一种人。
哪像现在，他们已经在一旁喋喋不休的说着河里有多危险，有多少人被淹死，或是直接提出另一种方案好打消你的念头。已经这么‘别扭的这么直白’了，居然还没有被理解。反而还让对方认为你是在担心自己的准备不够充分所以就差告诉你自己有着配备潜水服和救生艇随沉随捞一样的安全了……这让‘含蓄’惯了的他们能不郁闷吗？
明明是双方只要其中一个转一个弯就能解决的事，偏偏两个都没有转过来，只好越离越远。
并不是说少女不够聪明，而是她的‘聪明’是分时间地点场合内容的。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她可以洞若观火总揽大局；要是事情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就像是孩童一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了。
比如曾经，她三天两夜不眠不休亲自部署，终于将那群试图‘痛打落水狗’的、所谓的‘剿魔联盟’一百八十九人全部生擒。而当天晚上却在排除内奸之时被一内奸很‘直白’的在茶水里下毒了……
这个毒无色无味，但她也有一定的了解。可因为那个侍女跟了她两年，算不上心腹，但也未曾有过防备，所以就悲剧了。
因此头一年里，她护卫着绝觞宫的安全，很累。而她的护卫影，似乎比她更累……
*
少女此时倚在窗栏前，望着那轮弯月，不知在想些什么。幽黑如墨的眼眸中闪过淡淡的温情和暖意。
微风轻拂，发丝如墨色的笼烟，裙衫如雪白的浮云，轻轻飞扬，轻灵出尘。
半晌，见三人仍呆在原地面面相觑，少女终于开口道：“其实三位所担心的，我也仔细的思索过。”
“这三年，绝觞宫一直在暗中发展。虽然能避人耳目厚积薄发，但始终还是会受到制肘。长期的‘隐形埋名’是为了养精蓄锐，但若是过了那个度，反而会变成‘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了。”
“何况近年来我们的扩张过快，势力过大，已经引起部分势力的警觉了。而我们休养至今，实力已经恢复。再隐藏下去，一旦被觉察，反而会处于被动地位，于我们不利，所以不如主动出击。”
清雅淡然的话语引起了三人的深思。
虽然他们一直都执拗的拿着‘遗谕’说事，但那只是就某件事的个别针对。若是涉及到了绝觞宫的利益，一个个的还是很靠谱的。
少女略微思索，又道：“三位行事如何，我自是清楚，现在红衣坊和落金山庄在江湖上也是不容小觑的势力。三楼合并，虽会造成其它帮派的敌视针对，但就现今他们内斗的纷乱而言，要想短时间内联合起来攻打我宫，几乎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联合了起来，那也不过是为他们争权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场地’。敌散我聚，逐个击破——解决他们，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没错。自从三年前一直被誉为‘江湖绝觞，一绝江湖’的绝觞宫被击破之后，那些一直隐于身后蠢蠢欲动的门派帮教就一窝蜂的全涌了上来开始了势力的瓜分。
外部的争斗也是内部隐患的导火索。以前还有个‘大敌当前’压着，现在敌一退，以前积累的不满和各种‘心思’就都火山爆发了。
无处不乱，也就无处能管。因此，这些大大小小的纷乱就一直持续了三年后的今天。
这对绝觞宫来说，不可谓不是大好时机！
红衣等人眼中不由的冒出炙热的，如火焰一般的光。
“有分，就有和，想来这也是当初老宫主立下‘遗谕’的本意。今时不同往日，若是现在的绝觞宫再加上落金山庄的人脉财富，还有红衣坊在各处的暗桩和情报……武林之中，除了隐世一族，再无可惧！”
“这样……”少女的一双清瞳中似有寒意蔓延，幽深难测。冰冷的如同浸沐在万年不化的冰雪之中。
“积了三年的帐，也该和他们算算了。”
以前无论是遇到什么危险的事情或是人，少女总是一副轻描淡写的神情，好像什么都不在意。加之手段果决，有很多人都觉得她冷血残酷。
而今第一次听见少女的语气中带有杀伐之意，在场三人感叹之余皆是引起共鸣，涌起满身的杀意。
仿佛眼前又出现了当初绝觞宫被攻破后，残肢破体，尸堆如山，血染宫门的惨象！邱老眼中似是染上了一层血雾，虽淡，却透着无尽的森然气息：
“此事不用你提及，就算死了，老夫也是不会忘记的。”
“不错。”习少云也收起了他放荡不羁的样子，风流的桃花眼里杀意毕现：“我们隐忍了三年，他们逍遥了三年，时间够久了。此次出击，不动则已，一动——”
“必让那四大门派一个、不留！”红衣紧紧的握住皮鞭，一张俏脸冰雪冷然。
窗外风过竹林‘沙沙’作响，鸟啼虫鸣。屋内，却是充满了紧绷到近乎窒息的气息。
片刻之后，习少云不知想到什么，眼中精光闪过，随即大步跨至少女面前，双手抱拳，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大声道：“先前是我等思虑不周，一切愿听凭小姐吩咐，让绝觞宫一雪前耻！”
见状，红衣也并立而言：“红衣誓死追随小姐！”
终于得到了他（她）们的理解和支持，少女并没有很大的欢喜。轻扶起他（她）们，神情依旧淡淡的，没有说话，也算是默认了。
习少云和红衣暗暗对视一眼，两人心中皆是松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