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是享誉国内外的历史文化名城,其有着深厚的社会经济根基、丰富的文化底蕴和久远的文明传承。在中华民族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古都西安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而发挥了重大的历史作用,拓印下无比瑰丽的史诗和波澜壮阔的画卷。
西安古称“长安”,是中华民族的重要发祥地和文化发源地之一。远古时代,“蓝田猿人”就在这里繁衍生息;六千多年前,半坡先民在这里种植狩猎,开掘出了别具特色的“半坡文化”;自公元前12世纪,周文王在此建立丰京,由此揭开了西安作为帝王京师的序幕。历经千年,雄踞华夏,西安成为统一的多民族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一街一巷尽繁华
古今一望,唯有盛世唐朝的赞歌还在回响着。若是细细聆听,终会发现这些歌谣却大多出自唐王朝的都城——长安。其时,长安也必定承载着多少人的梦想,被人们着尽了浮华,它只独独留下一孑琼影,让人再觅不到放纵的梦想。
唐王朝时,长安城的格局大致是长方形,东西长度为九千七百二十一米,南北方向的长度为八千六百五十一米,全城面积比后世保存下来的明代重修的城墙所圈出来的西安城还要大出十倍。在城的四周,有高达六米的城墙,城墙的最厚处竟然达到了十二米,且每处都是由夯土筑成。这一份工程,若论起来,和始皇帝当年修阿房宫也不相上下了吧。秦始皇却招致了数不尽的怨声,惟独唐初年的君王却因此赢得了生前身后名。这其中的道理,足够琢磨出上千年的味道了。
在长安城内有南北方向的大街十一条,东西方向的大街十四条。由这些笔直的街道划分出来的一块块像菜畦一样的地界叫做“坊”。当时长安城中共有一百一十个坊,每个坊都有自己的名字。坊内的建筑便是当时百姓居住的地方。
住在如此格局划一的地方,纵然没有夜游秦淮河的妙处,也少不了家家户户的笑语欢声。尤其是在正月十五闹花灯的时候,这其中的趣味也只有游玩过这个时节的人才得知真味。初唐诗人苏味道,恰恰便是其中之一。
正月十五日夜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妓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天的长安城的话,也只有“火树银花”足以表达这番美景了。
正月十五是要看花灯的,长安城是君王脚下,哪里能让这大好时节悄悄地过去呢?天色刚刚拉下帷幕,灯火就迫不及待地华丽登场,一时间,连天上的星星都暗淡了下去。
通往灯会的桥打开了铁锁,就像是为人们打开了一条通往仙境的桥梁。此番光景,吸引的不只是老百姓,连王宫贵人都骑着马儿在街上流连着。盛世光年是属于所有人的,天上那轮孤寂的月亮,也在追赶着行人脚步匆忙时,怕是它也禁不住诱惑了吧。
还有那些花枝招展的歌女们,每过一处必定引来目光无数。甚至让人们一时间不知是看她们还是该看花灯。若是在平时,大有被定上不贞不洁罪名的危险。可在正月十五这天晚上,一切都是特例。那些官员更没有心思去管理这等闲杂事,他们早就已经醉倒在盛世光阴中了,且还要一梦五千年。
正月十五是元宵之夜。据《大唐新语》和《唐两京新记》记载:每年这天晚上,长安城里都要大放花灯。前后三天,夜间照例不戒严,看花灯的人可以说是人山人海。豪门贵族的车马喧嚣,市民的歌声笑语,汇成一片,全城百姓通宵都在热闹的气氛中度过。面对欢歌盛世的场面,谁还能够禁得住心中的冲动?此时若不好好地游玩一回,怕是要遗憾终生了。
对于擅于文章的苏味道来说,一生中得这一份际遇,也不枉了。
后世人都知道,苏味道是极其擅于官场政治的。只是在这个夜晚,所有的快与不快都是应该抛却到一边的,唯有眼下的盛世长安才是值得念叨的画面。
然而,烟花总是易冷,恰如人世间的情面,甚或是比一张纸还要薄出许多。若是再被流年浸染一番,当年的光景怕也就不复存在了。
唐顺宗永贞年间,以王叔文为首的一帮官员在朝中掀起了政治革新运动,史上称为“永贞革新”。刘禹锡是革新派的主要成员之一。当这场政治运动失败后,他被贬官到朗州任司马。十年光阴,一晃就变成了昨天。当刘禹锡再次被启用时,长安城的变化早已经是天翻地覆。
宽阔的街道两旁廷阁楼台林立;也不是从哪里聚集起来的人潮,像是滔滔不绝的黄河水一样涌动着;一队队王公贵族的车马驶过,卷起了层层的尘土,但是这些官老爷们都不是他所认识的人。回荡在了长安城上空的故事,完全换了另一个模样。
十年,改变的不只是一个人的容貌。
当朋友邀请刘禹锡前去玄都观赏桃花,并追问起他对长安城现如今的感受时,看着眼前怒放的花朵,十年来的人物光景如同走马一样开始在他的脑海中回转。时间改变的,恰恰是人世间的嘴脸,惟独眼前的桃花独守着四季的变化,到了盛开时节,又燃起了生命的花火。
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
刘禹锡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
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又是一年春光景,人们都竞相去玄都观赏花游春。一路的青葱草木,却都被马车过后飞扬起的尘土掩埋了。或许现如今看花的人永远都体会不到物是人非的心境,他们仅仅只是陶醉在眼前的美色中,却不知道十年之前发生的故事。那时候,此地尚且还没有栽种下这许多桃树,更没有现如今如此多闲散人等能够多出一份闲散情。
闲散的,也多是有钱人家或者达官显赫吧。一两支桃花都能引得他们随声附和,若是真国难当头的时候,却要说不准究竟是桃花重要还是他们肩膀上的重担重要了。盛世的光年总是相似的,末世的光景却各有各的不同。
若是草木有情,又哪里肯被这些人的车马覆上厚厚的尘埃?
然而政治这件事情总是如此,即便你持有千百个相左的观点,也不得不把自己投身进这一湖浑水中,和他们搅作一团。否则,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场凄然。
刘禹锡此诗一出,因鲜明的政治的讽刺很快就给自己招惹来另一番麻烦。在满是规则的世界中,最终还是没有给他留下立足之地。
想想这些过往,再看看长安古城,也就早早地做好熄掉了所有不甘的念想。在此地,只谈风月,无关尘世,这或许才是唯一的自解之路吧。而卢照邻的这首《长安古意》,便是最好的赞歌。当琴瑟响起时,暂且让你我忘掉忧愁,单单只为眼下的光景,或哭或笑,都算得上是最洁的纯真。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游蜂戏蝶千门侧,碧树银台万种色。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
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楼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讵相识?
借问吹箫向紫烟,曾经学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生憎帐额绣孤鸾,好取门帘帖双燕。
双燕双飞绕画梁,罗帷翠被郁金香。片片行云着蝉翼,纤纤初月上鸦黄。
鸦黄粉白车中出,含娇含态情非一。妖童宝马铁连钱,娼妇盘龙金屈膝。
御史府中乌夜啼,廷尉门前雀欲栖。隐隐朱城临玉道,遥遥翠幰没金堤。
挟弹飞鹰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桥西。俱邀侠客芙蓉剑,共宿娼家桃李蹊。
娼家日暮紫罗裙,清歌一啭口氛氲。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骑似云。
南陌北堂连北里,五剧三条控三市。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气红尘暗天起。
汉代金吾千骑来,翡翠屠苏鹦鹉杯。罗襦宝带为君解,燕歌赵舞为君开。
别有豪华称将相,转日回天不相让。意气由来排灌夫,专权判不容萧相。
专权意气本豪雄,青虬紫燕坐春风。自言歌舞长千载,自谓骄奢凌五公。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惟见青松在。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都城月色
西汉时候,出了一位武皇帝。因有着卓绝的政绩,所以被后人封为一代明君。殊不知,这位汉武帝的心中竟也埋着一颗迷信的种子。普天下,能够坐上王位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如今想来,其苦恋着人间的富贵而妄求长生似乎也并不是说不过去的事情。因而汉武帝也因之常常举行各种祭祀典礼。据传,汉武帝当时最崇敬的神是太一神,每年的正月十五都要举行一次隆重的祭祀太一神的典礼。
时日,从傍晚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京城之内灯火通明。也有人说,这便是正月十五元宵节观灯的来历。
这些故事,早已经沉睡在历史的故纸堆里了。留给盛唐的,只有元宵节这天晚上的一片浮华,以及鼎沸人声。他们享受的是盛世光年,忘却的却是何人于何时何地造就了这一先例的源泉。历史,在这里也只能算作一场欢歌。
之所以会在正月十五这天晚上有如此盛况,是和唐王朝时期长安城夜间戒严的举措密不可分的。若是没有皇帝的特许,任何于晚间擅自外出的人,一旦被巡逻的军队发现,都会因此而受到极为严厉的处罚。
然而事情总是要有特例的,这一特例就发生在正月十四、十五和十六这三天的晚上。
在整个唐王朝,长安正月十五的花灯是最有名的。元宵节前后的三天晚上老百姓们在城中的街道上可以自由活动,憋屈了整整一年的心情也时候出来放放风了。既然是看花灯,就一定年年都要有一些新奇的形式和色彩才可以让人感受到新的气息。更何况,过了元宵节,一年的忙碌又要开始了,新年的新气象此时像是卯足了最后的气力要爆发出来一般,所有人都在做最后的狂欢。
又传说,唐睿宗先天二年的元宵节,曾在长安城安福门外搭起了高达二十丈的巨大灯轮,用绸缎包裹着,所有的装饰皆是金玉。在这个庞然大物上点燃了五万盏灯,灿烂得像是鲜花盛开的树丛。在巨大灯轮的下面,是穿着锦绣衣服、以翡翠珠宝为装饰的少女千余人,她们正在音乐的节奏下翩跹起舞。君王和百姓狂欢了整整三天三夜,才最终给这一旷古绝今的元宵佳节画上了句点。
其实,人们只是想要高高兴兴地过一个元宵节而已,至于铺张浪费的事情或许是之后才应该重新考虑的。因而长安城中的正月十五的盛况也早已经闻名。李商隐当年曾在永乐(今陕西芮城)为母亲服丧,只因孝服在身而错过了这一年的元宵光景。惋惜是必然的,所幸还可以写写诗文,略表心境:
正月十五夜闻京有灯恨不得观
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
身闲不睹中兴盛,羞逐乡人赛紫姑。
若真论起花灯的光景,怕是连皎洁的月色都要逊色三分。长安城中必定是和往年一样被映得一片通红,在大街上想要寻得一方立足之地都是困难的。这一天晚上,早早地就已经万人空巷了。只有那些因其他缘由而无法赶上这次盛会的人,才会远远地望着长安的方向独自叹息。
对李商隐来说,虽说不能前去长安看花灯,好在还有当地迎接紫姑神仙的赛会可以解解闷。然而独自在家一人或许还能够经得住这份寂寞,看看眼前的庙会再去想想长安城中此时此刻的盛况,这一对比反倒更落寞了心肠。
同是一番热闹场面,何故还要差出这许多光景以及连游人自己都说不尽的心情?
热闹大抵都应该是他人的吧,若不在其中,也总是和自身扯不上丝毫关系。诗人王諲说“应须尽记取,说向不来人。”只是这故事千万不要再提起了,只空惹得人满是羡慕,心痒一番,却做不得丝毫改变。
所幸的是,长安在当时已经是世界范围内的大都市了,即便没有元宵节的盛况,也丝毫影响不到其平日的繁华光景。在长安城中,集中在东部和西部的东西两市便是最早的商业区。市内每边都有长度约一公里、宽度达三十米的街道,商店就开设在街道的两旁。唐代政府对商业控制很严,每天中午都要打鼓三百下表示开市,之后店铺才能开始一天的买卖。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敲钲三百下,这时店铺不管生意好坏,都必须打烊。若真的无缘得见长安花灯的话,于东西两市中闲逛一番,也算是可以收之桑榆了。
这一朝一夕的钲鼓声,说尽的该是这片浮华之地的多少风流艳事啊!
对于在此地开店的商家来说,一日的光景,仅仅被局限在了六百声钲鼓中,若是细究起来,也未免显得过于单调。此时街上的热闹,又和他们有什么相干呢?
典籍中还记载了一则故事。元和五年,唐宪宗问群臣天上神仙的事情。有官员回答说,昔时秦皇汉武也都一直在寻觅不老仙术,可在史料中留下来的结果却并不是令人满意的。天上幻境和人世俗尘孰轻孰重,也是该好好考虑清楚了。
如此讽刺的寓言,再加上从钲鼓声中流失掉的时光,映现在诗人李贺面前的画卷就此铺陈开来,像是绝妙的黑色幽默一样,一字一句都舍弃不得。
官街鼓
晓声隆隆催转日,暮声隆隆呼月出。
汉城黄柳映新帘,柏陵飞燕埋香骨。
磓碎千年日长白,孝武秦皇听不得。
从君翠发芦花色,独共南山守中国。
几回天上葬神仙,漏声相将无断绝。
其实看罢全诗才会惊觉,满纸的文字中竟然只是夹杂着一句话:“越热闹,越孤单。”
当惊痛起时光的流逝时,岁月长才会变成流年短。纵然日月不停转,也终要人间四季轮换,绿了春草,枯了秋叶。在时间面前,还有什么是永恒的?
连美人香骨都是要化作一缕轻烟的,只剩下朝夕之间催着时辰的钲鼓声还在“咚咚”作响,徒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却记下了来往之人的侧目和欣喜。
第二天,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从不因昨天发生的故事而错掉了时令。鼓声唤日出,钲声催月明,唯独换不来青春二度,换不回美人回眸笑倾城。声声钲鼓不停,催得青丝变白雪,催得世人葬了神仙梦。
唯一岿然不动的,只有不远处的终南山,巍巍屹立,修着千年道行,叹尽天下苍生。
春有百花秋有月
不知是谁说的,想要了解一个地方,若是不住到它里面去,怕是一辈子也只能做一个门外汉。
在一个地方定居,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漂泊的人来说,这恰恰是自己最梦想的结果,同时也是最害怕发生的一件事情。害怕的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仅仅因为不了解气候冷暖的变化,一场小雨便可能会打湿心房,再也没有暖和过来的可能。
对于长安,也总是存在着这样的顾虑吧。
长安地处于温带,一年四季分明。唐代长安城的气候或许还要更加温暖湿润一些。因而把当时的长安城称之为最适宜居住的城市,似乎也不会显得太过火。若没有了一年四季风光的变换,恐怕不知道会因此而丧失掉多少动人的景致,进而驱散掉多少文人的风花雪月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