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玠的头七,和他相熟的朋友纷纷前往他府上吊唁。溪月也跟着丈夫宇文长风一同去。前一日,刘伶送璎璎回府,宇文长风请他饮宴,席间听他说起云飞扬也来了金陵,想着不知道会不会在卫府遇到他,心里倒有些忐忑。
在灵堂拜祭过之后,宇文长风看到他的两个兄弟和郗家、王家、谢家的几位公子站在灵堂不远处的树下谈话,和溪月说了一声之后,过去和他们打招呼。
溪月等了他一会儿,见他和那几位公子说个没完,一直也没过来,只得耐着性子又等了他一会儿。卫玠夫人看到她,让婢女领她到供前来吊唁的女眷休息的客房去休息一会儿。溪月跟着婢女去了,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她想着宇文长风和那群朋友也该谈完了,向着前堂的方向走。
卫府里她很熟,没有婢女引路她也能在花园里找到出口,转过一处凉亭,沿着石子路往前走,却不料和一个人不期而遇。她猛一抬头,却看到云飞扬正站在不远处,像是在和卫家人说话。
倏然看见云飞扬,溪月一愣,有些站立不稳。他的样子一点都没变,仍和以前一样潇洒飘逸。溪月心乱如麻,不知道是上前和他打个招呼好,还是就此装作没看见好。宇文长风虽然不在身侧,可若是被他瞧见她和云飞扬相见,他会不会有其他想法?
溪月正心乱,云飞扬已经瞧见她。他也是一犹豫,随即坦然向她走过来。这么一来,她不得不和他见礼。互相见了礼,正思量着如何称呼,已经听到他叫了她一声:“溪月,好久不见了。”他对她的称呼仍是这么亲密,与从前并无二致,可此时听来,却只觉得心酸。
“你这一厢可好?”溪月抬头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和他分开后,她心里时常惦念他,一直没听说他娶妻的消息,不知道他过得如何。“我很好,你呢?”云飞扬问候她。“我也很好,我夫君待我很好。”溪月温婉的一笑。
有些话,压抑在彼此心里,却只能云淡风轻的说一句‘我很好’,这就是物是人非的无奈。当昨日的一切都成为过去,唯一无法忘却的,就是那些记忆。有一天,记忆也会发黄,像故纸堆里的碎屑一样,灰飞烟灭。
“你也该……成个家。”溪月艰难的说出这句话。云飞扬看了她一眼,她温柔的笑容背后隐藏了许多心事,说出来的,却也只有这句话而已。溪月见云飞扬未置可否,就明了他的心意,他仍是那么爱自由,就像当初对她一样,并不会萦绕于怀,叹息了一声。
云飞扬看着溪月,她仍和以前一样漂亮,亭亭玉立、风姿绰约,只是改梳成已婚妇女的发式之后,比以前多了些成熟的韵致。上一次见到她,她还是未嫁的天真少女,如今,已为人妻母,时光果真是无情的很,才三年就已经在彼此间刻划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宇文长风远远看到妻子和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站在一处说话,有些好奇,仔细一看,那男人不是别人,恰恰是云飞扬。他们还是遇到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他们难得见到一次,想必有很多话要说,既然他们坦坦荡荡的交谈,自己又何必一副小人之心的样子上前带走溪月。因此他思忖片刻,没有上前,耐心的站在一旁等溪月过来。
云飞扬已经看到宇文长风站立一旁,向溪月道:“你夫君来了,快跟他回去吧。”溪月向他微一颔首,终于道:“飞卿,珍重!”说完她就走了,向着自己丈夫站的方向。
宇文长风看到她,什么都没问,执起她的手,两人一同离去。云飞扬远观他夫妇二人的背影,心底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溪月,你也要保重,再次相见不知道是何时,只要知道彼此过得很好,这就足够了。他转身潇洒而去。
回到王府中,在花园里遇到璎璎,璎璎看到他夫妇二人,抿嘴一笑,向他们行了个大礼。“你们那时帮了我大忙,我还没谢过你们。”宇文长风忙扶她:“行这样的大礼,真是折煞我们。且不说你是长辈,那点小忙也不是什么大事。”璎璎向他眨了眨眼,指着溪月笑道:“我跟溪月有些话要说,你先回避一下。”宇文长风淡然一笑,往别处去了。
两人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亲热的说了一会儿话,璎璎端详着溪月,道:“有些日子没见,你更加漂亮了。”溪月点了她一下,道:“你是说你自己吧。”璎璎耸了耸鼻子:“我这回出去,真是长了不少见识。对了,有个人叫我带句话给你。”溪月听她说的古怪,秀眉轻扬,道:“什么话?”
璎璎举目望着远方,隔了片刻才道:“他说,转告溪月,琴台和钟子期墓他都去过了。”溪月心里一沉,有些恍惚,这是那时她和云飞扬一同望月对酌,她在月下抚琴时两人的约定,将来要一同去拜谒琴台和钟子期墓。
花前月下的情人私语,外人不可能得知,这话必然是云飞扬让璎璎转告她的,他这么说的意思也很明显,那段情,真的已成了前尘往事,相见怎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难怪他今天那样从容平和的就和她相见,如果他叫她宇文夫人,反而是真的放不下,要刻意保持距离。那声溪月叫出口,恰恰说明他已经释怀。他们是故交,爱情虽然已经消逝,但这份相知的情意永远在心底,不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