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金陵城每年到了三四月间,便进入了漫长的雨季。淅淅沥沥的小雨会一直下到谷雨前后。因为天气的原因,除了乡间的农人要为春耕忙碌,城里大户人家的人们往往选择了在这个时候呆在家里下棋射覆、欣赏歌舞、饮酒清谈。
宇文长风一连数日没有出门,溪月常在一旁抚琴伴他临帖。琴声淙淙,意境悠远,让人遐思过往。“记得那时在南阳,和岳父大人、刘伶、云兄一起饮酒,曲水流觞、畅谈古今,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宇文长风不无感慨的说。溪月抿嘴一笑:“刘伶和云飞扬均是漂泊天涯的性子,想和他们再聚只怕不易。曲水流觞倒不是什么难事,咱们府里的花园往剑庐方向不是有条山溪,那里可以办茶宴。”
“你说的极是,只是这两日总是下雨。”宇文长风有些惋惜的说。“雨又不大,怕什么,下大了我替你撑伞。”溪月停下琴,淡然一笑。“好,那咱们做东,请大哥、三弟、卫兄、子祈都过来府里参加茶宴。”宇文长风兴致勃勃的说。溪月点了点头。
宇文长风很快写了帖子,让府里家人送出去,又吩咐家人在花园的山溪旁摆好茶宴所需用具,只待客人们登门。晌午过后,客人纷至沓来,卫玠更是带了两三位好友前来。众人分坐在齐王府花园的山溪旁,家人端上来茶和酒,绵绵春雨里,满园的杏花、桃花、海棠、梨花竞相绽放,景色十分优美,令人惬意。
璎璎见公子襄也来了,有点不好意思,和溪月坐在一旁。青鸾和凤藻则坐在另一侧。家人把盛了美酒的竹杯放到溪水里顺流而下,公子们坐在溪边拾起来一饮而尽,言谈甚欢。
公子襄本是和卫玠一道前来,看到璎璎先是坐在凉亭里,这时撑着伞立在宇文逸风身侧,像是替他打着伞,又像是在观看他和一位不认识的公子下棋,向她淡淡一笑。璎璎一抬头恰好看到他的笑,微微一惊,向他耸耸鼻子。
宇文长风向家人吩咐了一句,那家人依言而去,不一会儿端着溪月平日里弹奏的那把古琴走了过来。家人把琴放到琴台上,溪月瞧了宇文长风一眼,似在怪他不该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卖弄琴艺,宇文长风笑着向她眨眨眼睛,她这才坐在琴台旁,手拨琴弦,弹奏起来。
璎璎听得正出神,公子襄已经走到她身后。“这位夫人是你们齐王府二公子的夫人吧,听说她是有名的才女,琴艺堪称一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闻天音,妙冠京华。”公子襄对溪月的琴艺赞不绝口。璎璎扭头看了他一眼:“那当然,溪月的琴艺和书法皆是出类拔萃。”见公子襄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她回转了视线,有些羞涩。
青鸾和凤藻本在一旁,此时见了公子襄和璎璎的神情,凤藻胳膊肘捣了捣青鸾,示意她去看。果然青鸾看了以后掩口一笑:“只怕璎璎在咱们府里的日子也不长了。”凤藻笑道:“是啊,姨小姐是个挺乖巧可爱的女孩子。那时,我和夫君还没有成亲,见他俩那样亲密,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恋人,谁知道是我弄错了。”青鸾颔首浅笑,望向宇文逸风,见他正支颐倚在一块山石旁饮酒,像是在出神的听溪月弹琴,又像是在想着心事,唇边漾起一丝笑意。
青鸾笑向凤藻道:“三弟和璎璎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确实深厚一点,但并无私情,你也不要多心。”“其实我有时候琢磨不透他,他心里想什么,从来也不跟我说。”凤藻叹息着,随口说了一句。青鸾笑道:“你夫君有时像个孩子一样,在花园里养了好些鸽子,经常去给鸽子喂食。他那些鸽子,这府里谁也不让看。”“嗯,是啊,那些鸽子有时也会落在我们住的院子里,我偶尔想给鸽子喂食,他都不让,说他的鸽子不能随便喂,吃多了会撑死。”凤藻说起这些,清秀的脸上浮现笑意,目光转向宇文逸风。
青鸾看在眼里,心念一转,似有意似无意道:“那些鸽子都是他辛辛苦苦养大的,自然爱惜一点,有一回他带溪月去看,溪月不知怎么把鸽舍弄塌了,压死了好几只鸽子,他惋惜了半天。后来三弟为了韶音坊的一个乐伎被颖夫人责打,也是溪月找二弟请父王出面替他求情,三弟才避过一劫。”这件事本是菊夫人有一回悄悄告诉她的,此时她告诉凤藻,显然是不安好心。见凤藻没太在意,她倒好生无趣。
她的话,凤藻一字一句都听到了心里,故意不动声色,就是不想给对方挑拨是非的机会。宇文逸风她没有把握,溪月她却是看在眼里,溪月的眼里只有她丈夫宇文长风,根本看不到别人。青鸾这么说的用意,无非是让凤藻猜忌溪月,让她以为自己丈夫和溪月有私情。凤藻可不傻,她知道这件事可大可小,传扬出去她丈夫和溪月都将颜面无存。
可是,青鸾的话是不是故意陷害,凤藻还真点犹豫。和宇文逸风相处久了,也渐渐能感觉到,他对自己不太热情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讨厌她,似乎是心有所属。宇文逸风并不是个喜欢隐藏心事的人,他的喜怒通常都摆在脸上,高兴就是高兴,生气就是生气,性情的很,但他真正的想法,却很难琢磨的透。
就像他对那个叫紫苏的乐伎,似乎是非常喜欢,有时又觉得若即若离的无所谓,她偶尔故意气他,说起紫苏如何如何,他也只是笑笑或是哼一声,并不十分在意她的话,这一点就非常可疑了,似乎她说的不是他的心上人,而只是个相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