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睁开眼,第一次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骤然间便闯进了他的视线,那眼眸的深处还藏有一缕极难察觉的惊喜。
“小不点,既然你与这玉有缘,那我以后便叫你苏玉吧。”
女孩儿说着话,很自然的便将古玉又重新塞回苏玉的手中,然后还顺手从旁边扯过一块黑乎乎、皱巴巴的破布,一把盖在了苏玉的身上。
看着那已经分不出颜色的破布从天而降,苏玉甚至都来不及表达一下他内心的不满,一股无法抵抗的睡意便已让他进入了深深的梦乡。
小女孩儿嘴里哼着节奏舒缓的无名歌曲。手底下麻利的将婴儿用破布裹了起来,轻轻往身后一背,继而又不知用从哪儿找来的一条麻绳将婴儿与自己瘦小的身体绑好,这才满意的拍了拍手,哼着歌,一步步消失在了残阳之中。
而他们的身后,留下的则是一片漫无边际的断壁残垣。
据史书记载,魏国历七六八年三月十八,边疆动。乱,千年古城白璧被付之一炬,化作一片废墟。
三日后,城外乱石岗中苏玉被侥幸存活的小女孩儿所救,这一天,小女孩儿五岁,穿越而来的苏玉刚出生三天。
……
小女孩儿姓苏,叫苏妍,白璧城人氏,自小聪慧,天生神力。苏玉,白璧城人氏,生而知之。。如此一来,二人相处起来倒是相得益彰。
时间转眼即过,三年后的一天。
苏玉还记得那天是三月十五,圆圆的月亮高高的挂在天际,一片星光闪烁下的稻田里,苏玉和苏妍肩并肩坐在一起。两个孩子身上穿着极不合身的破旧衣裳,苏玉的脖颈上露出一段红绳,那是苏妍给他编的,红绳的下面则是那块让两人相遇的古玉。
偶尔掠过的风使得稻田轻摇起伏,惊起一片蛙声。
“苏玉,今天过后你就是三岁的小大人了。”
“小大人?”
“对啊,成为了小大人你就该开始读书识字,操持家务了。”
“姐姐……这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一个极讨厌的人。”
“姐姐,他的话明显是在骗小孩子的。”
“对啊,我知道。但我们不已经都是小大人了么!”
姐姐的理论,就像她的天生神力一样,叫人很难理解。不过当他看到苏妍翻翻找找后,真的从他们个不大的包袱里翻出了一张写满字的白绢的时候,苏玉是真的无语了。
白绢是藏在那张平日里睡觉盖的不知名兽皮里的,藏的地方很简单,但很实用,毕竟就连日日接触兽皮的苏玉都不知道里面藏了东西,更别说其他人。
于是,在每天例行的讲故事时间(自然是苏玉在讲)结束后,苏玉的学习,就这样开始了。
无名典籍,通篇只有区区三百余字。苏玉拍了拍自己胸脯,大言不惭的说只要给他半个月的时间便能学全。
苏妍听了苏玉的话,什么话也没说,不过那双弯成了月牙似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大男子主义的苏玉很不服气,但是……
半个月过去了。
接着,一个月过去了。
然后,半年也过去了……
“咳咳……姐姐,我已经会写第二个字了!”
“哦,苏玉真不错。半‘年’就可以开始学第三个字了。第三个字,叫做‘人’。”
小女孩儿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但苏玉却从中听出了些许的问题--有必要把“年”字说的那么重吗?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
……
又过了三个月。
苏玉的“人”字还是没能写出来,他自己却莫名的病了。
而且病的很重。起初只是感觉身上有股暖流在窜动,可是很快,浑身乏力的他终于发现自己是发起了高烧。
对于这个,苏玉其实并不怎么害怕,趁着清醒的时候还指挥着苏妍帮他物理降温。
可是,与苏玉相比,小女孩儿好像知道些什么,所以她心急如焚。
这天夜里,小女孩儿毅然在地上画了一个古怪的符号,然后一把便将昏迷的苏玉背到了身后,就像四年前那样,她开始了奔跑。
小女孩儿跑的很快,就像是一阵风。
她穿过森林,越过河流,翻过大山……
小女孩儿一直在奔跑着,贝齿死死咬着唇,一道鲜血从破口流下,她恍然未觉。
两天后,苏妍终于见到了县城。
这里似乎刚刚有过战乱,满大街都是如苏玉和苏妍这样破衣烂衫的穷苦人,所以两人的进城,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关注。
除了王二。
王二是一名掮客,当然偶尔也客串一下其他一些诸如强盗、恶霸之类的职业。今天,在赌场花光了身上最后一个铜板的他,打算在城门口找点儿生意做做。
王二眼睛很毒,就在苏妍刚刚进城的时候,他已经看出了苏妍那张泥垢下隐藏着的国色天香。一路尾随着两人到了医馆,王二这才兴奋的扭头往丽春院的方向走去。
医馆的大夫姓高,叫高山,大约摸有五十多岁,是县城里出了名的乐善好施。
老大夫一手捻着长长的胡须,一手为苏玉把脉。
良久,高山起身将店里的客人都客气的请了出去,然后轻轻合上了店门。
第二天,县城里就传出了一个消息,原来昨天那对泥胎似的姐弟两,居然是高山多年未见的侄孙女儿和侄孙,一时间整个县城受过他帮助的人似乎都在为高山而感到高兴。
不过,这些人中肯定没有那个正咬牙切齿的王二。
时间过的很快,经过一些日子的调养,苏玉慢慢好了起来。
对于突然出现的亲戚,苏玉虽然有不少的疑惑,但是却什么也没有问。两人相处多年,苏妍的脾气他很清楚,知道她若不想说,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在县城的生活很平静,而平静中却也时常会出现些微小的浪花。
比如五岁的苏玉居然能神奇般做出一桌简单的席面,比如十岁的苏妍居然会时常陷入沉思,再比如,那个贼心不死的王二。
“你的计划是不是太复杂了?”小女孩儿听了苏玉制定的计划后,眨着眼睛问道,在她看来,对付王二这种人,仅仅需要一棍子就够了。天生神力的她,随着年纪与力气的增长,似乎也越来越简单而粗暴。
苏玉莫测高深的摇摇头,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粗着嗓子装模作样的说道:“你不懂……”
接下来的事情,一波三折,最后还是苏妍那可以开山裂石的棍子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看到这样的结果,苏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当看到那双如新月般的弯弯的眉眼时候,苏玉显然脸皮比之前要厚了不少。
“今天的这件事情,说明了什么呢?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浮云!”
苏玉背着手,踱着步,像个老学究一样慷慨激昂,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那片浮云……
同一天,苏玉度过了自己五岁的生日。
夜里,偷偷喝了点酒的两人,都成了醉猫。借着醉意,苏玉打算扳回一城。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这词听着真好,叫什么名字?”
“蝶恋花!”
当看到小女孩儿那双迷醉的双眸,苏玉终于满意的醉倒。
所以,他并未看到天边那道耀眼璀璨的光芒。
同时,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小女孩儿的心事就好像变得更重了。
三天后,两人告别了县城,告别了高大夫,继续开始了新的旅途。这次的目的地是魏国的南方,因为那里有海,而苏妍想看大海了。
“苏玉,万一哪天我不见了,你会想我吗?”
“当然不会!”苏玉说的理直气壮。
苏妍小脸儿一皱,生气了。
“你怎么可能不见,这辈子我永远都会护着你的!”
听了这话,小女孩儿顿时笑靥如花。
一路上,两人看过了落凤山的云海奇观,尝过了西苍县的芝麻烧饼,逛过了应安城的乡间庙会。两人不像在流浪,更像是一次无忧无虑的郊游。
时间在笑声中流逝。
两个多月后,苏妍终于如愿看到了大海,那一望无际的湛蓝,让两个孩子都不由自主的呼喊了起来。
突然,刚刚还忘情呼喊的苏玉,骤然间呆立在了那里。
就在刚刚,他见到了他一生都难以忘记的景象。
一道人影居然自天边疾飞而过。
仙人!
那是一名体态妖娆的女剑仙,白衣飘飘。
“仙人!姐姐,你看到了么?这个世界居然有仙人!”苏玉的声音又快又高,仿佛这样才能表达他心中的激动。
“嗯,看到了。”苏妍的回答显得有些落寞,不过这会儿的苏玉显然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惊,对于苏妍的异样,他并没有察觉。
“姐姐,我们去拜师吧!这样我将来就能保护你了!”苏玉拉着苏妍的手,开心的说道。
这次的苏妍没有急着回答他,反而只是呆呆的看着他的脸,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似得。
激动不已的苏玉终于觉察到了一些异样,可是当他奇怪的扭过头看向苏妍的时候,苏妍却已经挂上了另一幅表情,眯着眼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啊。”
两人沿着海岸线一路往西走去,头顶不时掠过的飞剑,似乎在告诉着两人仙人已经近在咫尺,而有仙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机会。
苏玉高兴极了,就像个孩子一样。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夜幕来临的时候,苏玉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不过……
临海之崖,几伙人剑拔弩张。
这个时候,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的苏玉才算是冷静了下来,终于想到了什么,懊恼的捶了下自己脑袋。
该死的!怎么带着姐姐来到这样危险的地方!
苏玉嘀咕了一声,拉着苏妍的手打算慢慢往后退去,想要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不过,这次的命运之神似乎没有眷顾这对看似平凡的姐弟。
空中的打斗已经开始,而且很快便进入了白热化,只听空中有人一声暴喝:“结阵!”
接着,苏玉就见几名身穿浅色道袍的人凑到了一处,各自从怀中掏出一物,高声诵念了起来。
十几个人的声音整齐划一,就像是苏玉曾经见过的唱诗班似得。但是与对神的赞美不同,在这些或年轻、或年老的声音下,一团亩许大小的火云开始在夜幕下成型。
四周的空气在高温下开始变得有些干燥,继而又有些扭曲。
火云暗红色的光芒,将整个海滩都映照成了红色,就仿佛是一片等待喷发的地底岩浆。见到这个,莫名的一股寒气便从苏玉的脊梁骨直往头顶冲去,让他面色厦那间一片惨白,一种极端恐惧感觉油然而生。
再也不顾其它,扭过头,拉着姐姐开始了没命的奔跑。
“轰隆隆……”
几声沉闷的声音从火云里传出,就像是包着巨幕的大鼓被敲响时发出的声音似得。
“阻止他们布阵!”
空中,一名黑袍老者把手一扬,一件鼎状的法宝迎风一转,便从鼎内喷出了一道蓝色的光幕,转眼间遮挡了半个天空。
火云、篮幕、狂风、巨浪……
眨眼间,整个海滩都开始了颤抖!
苏玉背对着它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恐惧地低着头,紧咬着牙,只是将苏妍的小手紧紧的攥在手中。
奔跑、奔跑……
。。
隐约间,昏迷的苏玉听到周围有很多人在不停争吵着什么。
“。。这孩子归谁?”
“自然是我们带走,东西已经归了你们。人自然该随我们去。。况且,他的命你们也根本救不了!”
“哼。。十年为期!”
“好,就十年!”
“我们走!”
“此地不宜久留,颜回抱好孩子,咱们也回宗门!”
接着,苏玉就感自己似乎被人抱了起来,无数的风声自耳边响起。
然后,苏玉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
凡人眼里,会飞的才是神仙。
神仙的眼中,隐世的才是高人。
临海孤崖,一位身披蓑衣的老者,此时安坐其上,抱了钓竿,正伴着夜色垂钓。
他的身边还摆了个碧色的酒葫芦,每次有鱼儿上钩,老者都会美美的饮上几口,然后满足的砸吧几下嘴,叹息赞美一声——好酒!
空中不知何时,阴云密布;广阔大海,似也暗藏汹涌。
老者抬头看了一眼苏玉等人离去的方向,自言自语的说道:“百魂降世而天地崩,时也?命也?”
“这天、这地,终究还是要变了。。”老者说道此处,端起葫芦,朝着东方遥遥一敬,感慨道:“你这一生,睡也杀,醒也杀,一生杀戮无数。。但终究还是杀不过这天道大势,可悲?可叹?”
“不说这些了。。干!”
饮毕,狂风四起,惊雷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