広沫云珠与十六夜激战了上百回合,不分高下,広沫云珠身受白鹿幻象一击,伤口流血不止,她每与十六夜挥剑打过便落下了一片鲜血,脚下的浅水渐渐被染成红色,她心中怒火却无法平息。
十六夜的强大远超出了她的想象,而如今当以什么方法将其除去,一时还尚未知晓,広沫云珠边与她打斗,便试图窥破她的弱点,然而狡猾的十六夜似乎将自己的弱点藏匿的极其谨慎,叫広沫云珠未能看出丝毫破绽。
広沫云珠且战且退,终于在摆脱十六夜的瞬间,长剑支地喘息了起来,她身上的鲜血一滴滴的落到水面,她凝视着血水滴落的水面,忽然发现水中自己的倒影一脸冷漠,竟毫发未伤,不由心中恍然大悟,她遂躲到圆柱之后,摒闭了呼吸,静静地埋伏了起来。
十六夜追至圆柱前,她警觉的在空气中听了一番,猛然一剑砍向圆柱,一道红光切进圆柱,顿将粗大的石柱横面斩断,待石柱分为两段落到水中后,石柱后却不见了広沫云珠身影。
十六夜正欲仰头寻找,忽感面前水中突然冲出一阵风暴,风暴将清水掀起,如一层巨浪扑面打来,十六夜身体不由凌空退后,与此同时,只感一股强大的力量自水浪中喷射而来。
広沫云珠长剑举过头顶,如一支飞箭一般冲破水浪,凌空落向十六夜,长剑破空斩下,十六夜举剑相迎,只听空气中一声清脆的破碎声,逐鹿剑击碎了十六夜手中的水晶长剑,锋利的剑锋顿将十六夜劈成了两半。
十六夜的身体缓缓在空中分成了两半,她错开的脸上冷冷的笑了一下,広沫云珠只感四周空间忽然扭曲,脚下的水面闪起一层诡异红光,而她正慢慢地被吸入其中,她忽然想起了大战雪灵狐时的碎梦天镜,如今她正在被水月镜拖进虚无的世界,一时想要挣扎,却毫无力气。
広沫云珠慢慢的被吸入了红光泛起的水面下,她睁开双眼,只见四周无边无际,全是星星点点的荧光,诡异的荧光像密密麻麻的星星,又叫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置身到了星空中,一时有些无措。
自星空远处慢慢飘来一团红影,她不确定是十六夜,便警惕的将手中长剑握了握,目光凌厉的看了过去。
虚无缥缈的空间里再一次响起十六夜的声音,她声色空灵的说道,広沫云珠,此时你我皆在镜中之境,黑暗很快便会熄灭你心中的火焰,你将沉没进无边的永夜中,为你的背叛付出代价吧。
広沫云珠听罢十六夜冰冷恶毒的诅咒后,不由缓缓闭上了双眼,她心中空静的感受着身边的气息,时间在她耳边轻轻流走,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心中沉重,寒意袭上她的心头,她有些疲倦的想睡去,越来越深得困意不住的袭向她,她便难以控制的陷入到了无边的黑暗中。
広沫云珠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急速的下落,冰冷的风划过她的脸颊,她无能为力的自嘲般的笑了一声,她终于还是要面临死亡,这感觉于她是陌生的,又是空虚的。
一声凄凉的哭声忽然将她唤醒,広沫云珠看到黑暗中花翎哭泣着冲她大喊,她泪流满面的小脸正离她越来越远,她猛然的睁开双眼,只听耳边一声破碎,黑暗忽的散了去,她仍站立在浅水中,水影中十六夜的脸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口中喃喃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醒来。
広沫云珠暖暖一笑,随即眼中杀气一扬,一剑刺向了水影中十六夜的眉心,只听空间中一阵炸裂声响起,四周的楼宇纷纷塌陷了起来,十六夜一声惨叫,自水中带一身红光猛然穿出,直奔大殿中的水月镜飞了过去。
広沫云珠脚下疾风生起,她踏着疾风凌空紧追了上去,不待十六夜遁入镜中,当头一剑斩落,十六夜的身体瞬间被削成了两半,她不甘心的用手抓着水月镜,口中哀叫了一声,忽然化成了一片灰烬,只见同时水月镜镜面兀自碎裂了开,四周的一切缓缓地散化成了一片虚无。
広沫云珠回头看去,只见大军正在自己身后,她竟仍站在镜花宫前,之前的一切原来都是十六夜生出的幻觉,包括她的伤口,都是虚幻的。
広沫云珠将长剑收放回剑鞘中,转身走了回去,一路上,镜花宫前的浅水滩中水滴缓缓飞向天空,如逆流的一片水帘,镜花宫倒塌破碎的楼宇亭榭的碎片也纷纷缓缓地飞向了天空,她自顾慢慢的走过这奇异的场景,冰冷的气场有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広沫云珠回到大军面前,花翎激动地一跃冲向了她的怀中,她将花翎抱起,随着她目光望向飘散的镜花宫,她自心中感到无比欣慰,为她怀中的女孩,再一次将她从黑暗中拉起,再一次给了她无法替代的温暖感觉,她便不被觉察的轻轻笑了起来。
広沫云珠破了镜花宫,便引大军继续东行,开往了下一座城池。
一路上她回忆起在镜花宫中十六夜造出的幻境,其实大军一开始到达的镜花宫只是镜中的幻影,包括所见到的一切都是虚幻的,而真正的镜花宫应该就在那浅水下,那里是哪里,大概便是天空。
広沫云珠迎风望向远处,风吹起她的长发缠住眼眸,她眼中便迷蒙了起来,她开始纠结矛盾若真的面对白鹿,她该做什么,她心中因他生起的仇恨到底会有怎样的了结,她会杀了他吗?她忽然有点不敢去想,想起来心中便会烦躁,她摇了摇头,低头看向花翎,便感到心中忽的轻松了下来。
转过镜花宫,不远便是雪荻的浮央宫,浮央宫坐落在知音崖顶,四周空寂全是深渊,空中时有彩云聚合,青鸟飞过,皆为雪荻琴声所引。
雪荻算是十二使者中唯一一个同広沫云珠有着交情的使者,她生若天女,姿色仅逊蝶若,倾城倾国亦不足以形容,雪荻非人非妖,她是自混沌中一缕叹息所化,万物初始,无音无律,雪荻声线清纯,曲调婉转,她歌声飘过,行云流水皆忘我停留,古琴奏响,时间空间无不寂静垂听,青舞姬甚爱雪荻,故封以知音崖予其居住,成为天下琴音之祖。
雪荻独居浮央宫中,终日抚琴弹曲,她有一架通灵古琴,名寂央,取寂而未央之意,寂央琴声动八方,音传万里,清雅之韵可凝光阴流转,琴音之间可生万态之象,空灵之中蕴以无限锋芒,也是一只锋利的武器。
此时,雪荻独自在浮央宫中弹奏古琴,琴声悠扬婉转,她纤纤玉指缓缓拨动,那琴声中便隐隐传出一些透明的哀伤,如水一般轻轻漫过,她眉宇间淡淡凝起一抹愁云,眼神凄凉的望向殿外的天空。
広沫云珠仰头望向知音崖,古雅清幽的浮央宫上正有几只青鸟盘旋飞过,她心中喜欢那种淡静的感觉,便挥手示意大军止步,在崖下驻扎了下来,她自下马拉着花翎往崖顶走了上去。
花翎的小手被她拉在手中,她一向若无危险,便总是将花翎带在身边,这在不知不觉间便成为了一个习惯,她有些不自觉地依赖这感觉,就像此时她想去看望雪荻一样,她视她为妹妹,雪荻亦称她为姐姐,这感情已有了千年之久,自她们同生于混沌之际便开始。
広沫云珠拉着花翎站在浮央宫的长阶下,她仰头望上去,只见云霞萦绕的大殿亦如初时那么安静华美,有幽幽的琴声传出,広沫云珠侧耳听了听,她听到那琴声中若有若无的哀伤,便低头对花翎说道,在这里等着広额吉,広额吉很快便回来。
花翎乖乖的嗯了一声,便跑到一边的草木中玩耍去了。
広沫云珠看了看花翎的背影,便转身走上了长阶,她每进一步,空间中的琴声便越加清晰一些,她仿佛看到琴音似水一般,层层荡漾,丝丝缕缕的划过她的脸庞。
広沫云珠走到大殿门前,殿门自动敞开,迎面便看到古琴旁雪荻一脸笑容,似等了她许久,不待広沫云珠开口,雪荻便先说道,姐姐,雪荻终于又见到你了,未能出门远迎,还望姐姐恕罪。
雪荻说着,整个人便如一阵清风般,轻轻飘到了広沫云珠面前,身子微微一欠,便躬身施了一礼。
広沫云珠笑着将她扶住,说道,路过妹妹宫邸,便来看望一番,未先通知,冒昧之处还望妹妹多多担待。
雪荻舒尔一笑,说道,姐姐真是客气了,这浮央宫素来冷清异常,只因我喜独处寂寞,却又奢望与姐姐热闹,今日正好,不如姐姐陪我小酌几杯,叙叙旧事。
広沫云珠欣然点了点头,便随雪荻于大殿中央石台旁对坐了下来。
雪荻动作优雅的为広沫云珠斟满一只玉杯,碧绿色的酒浆盛入晶莹的白玉杯中显得格外清幽,一股淡淡的清香自杯中弥散,整个大殿中便瞬间飘起了酒浆之香,闻的人心中荡漾,未入口中,便先醉了三分。
雪荻斟满酒盅,笑着说道,这酒是我自酿的,用的便是这山中的果实,这些果实终日被我琴声熏染,酿成酒后竟也有了几分音韵之味,饮入口中可清五脏,除烦恼,姐姐可先饮一杯尝尝味道。
雪荻说着,笑着让了広沫云珠一下,自捧起酒盅一口饮了下去。
広沫云珠对雪荻向来心不设防,此时随她也一口将杯中酒浆饮了下去,清香沁脾,顿感心中畅快,便赞道,果然佳酿。
雪荻谦虚的笑了笑,抬手又将広沫云珠的酒盅填满,一边说道,姐姐若是喜欢便多饮几杯,你我相见不易,今日既有闲暇,雪荻愿与姐姐一醉方休,不知可否。
広沫云珠转头看向敞开的殿门外,只见天空中云霞漫布,鸟雀还巢,好一派祥和静谧的景象,不由心中浮起羡慕之情,她有些怀念起鹿鸣山上的日子,她如雪荻一样悠闲清静,可这一切却无法挽回的走到了这里,她对与白鹿的感情仍无法释怀,这份矛盾在她心中的爱恨交加,终让她无法自拔的放弃不下。
雪荻随広沫云珠一同出神的望向外面的风景,幽幽说道,姐姐可否还记得当年岁月,自我与姐姐同生于混沌中始,便带着这一身寂寞寒凉无人能懂,于苍茫世间,你我悠悠千年,何曾不羡人间烟火,然这一切终未被命运赋予。
広沫云珠被雪荻说的心中寒凉生起,她倔强的回问道,为何要听命运摆布,你我既生于这苍茫世间,便当由自我主宰命运,我不信命,命若如天,我也便要破了这个天。
雪荻知広沫云珠生来孤傲强势,不由羡慕的笑了笑说道,雪荻真羡慕姐姐这般魄力,只可惜雪荻性情柔弱,不似姐姐能够撼天动地,雪荻认命,但雪荻心中已足够知足,因为雪荻感激青舞娘娘之恩,若非娘娘开辟天地,扫荡妖邪,便无你我今日眼中之景,这一切都是娘娘厚爱,雪荻故心中感激。
広沫云珠见她将话头转引,不禁无话可说,只是出神的望着外面天空。
雪荻眼中似陷入回忆,继续说道,姐姐可还记得当年白鹿原一战,我等十二使者跟随姐姐与白鹿共抗虹姬大军,那是何等的雄浑壮阔啊,同仇敌忾,只为正义誓言,然而如今姐姐却将锋芒落向十二使者,雪荻心中深感悲伤。
広沫云珠早知雪荻会有这样的话语,便说道,如今我背信于天下,挥师行无义之争,众皆反对,一路而来,我斩杀盟誓之使,我心中亦痛,奈何妹妹你不懂我心中苦衷,若有一日,你懂后便知,有些事是没有对错的,一念之间,万劫不复,我已无回头。
雪荻忧伤的看着広沫云珠,她眼中的凄凉便仿佛传到了她眼中,她哀声说道,可是姐姐,此距鹿鸣山近在咫尺,你真要领凡人之军杀上山去,引战火无情的烧毁鹿鸣山的纯净吗。
広沫云珠重重的舒了口气,目光坚定的看着雪荻点了点头。
雪荻不解的问道,可是,姐姐你心里爱着白鹿,爱是无法抹消的,就算你杀到山上,你又会怎样,你会杀了他吗。
広沫云珠被雪荻说到了痛处,她眼中忽然掀起一层薄凉,淡淡说道,当爱已成为往事,留在心中的便只剩下了蚀骨的疼痛,爱恨虽可同生却难同灭,我对白鹿仅剩恨意,我一路无阻,便是为去与他做下了结,仅此而已。
雪荻难过的笑了起来,喃喃说道,姐姐为何变得如此自私,仅为一己恩怨便将他人性命视为草芥了吗,原来动情是这样的可怕。
雪荻说罢,眼中神情忽然悲伤地塌落了下去,她将杯中酒浆一饮而尽,说道,那好,既然姐姐无法回头,便让妹妹为姐姐弹奏最后一支曲子吧。
说罢,雪荻取过古琴,十指轻拨,哀凉的琴声便奏响了起来,她边弹边落下了眼泪,泪水滴落到琴弦上,便敲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听得広沫云珠心中悲意起伏,不禁也流下泪来。
远天边,夕阳如血,一切正欲归于暮色中沉入寂静,広沫云珠听着雪荻悲凉的琴声,再看到眼前风景,不由心中隐痛加剧,她起身便欲辞别雪荻。
雪荻琴声却也于同时戛然而止,她起身满脸眼泪的看向広沫云珠,声色绝望的说道,姐姐每过城池必斩守城使者,今日为何不杀了雪荻再走。
広沫云珠难过的看向雪荻,有些生气的说道,难道我在你心中已经成了枉杀无辜的形象了吗。
雪荻仰天吞泪叹息道,如今十二使者纷纷离去,雪荻又怎能有颜面独自存活,若姐姐不忍动手,那雪荻便不劳驾姐姐了,说罢,只见寂央琴上一只琴弦忽然崩断,一丝寒光闪过,雪荻雪白的脖颈上便忽然出现了一道割痕,殷红的鲜血自断裂的伤口中缓缓渗出,雪荻的身体随即轻轻地瘫倒在地,她手抚古琴望向広沫云珠,眼中泪水翻落。
広沫云珠忽然间心中剧痛涌起,她上前一把将雪荻抱进怀中,口中埋怨的喃道,你为何要这样,边说,眼泪边簌簌的掉落了下来。
雪荻抓着広沫云珠的手,气息微弱的断续道,希望雪荻的死能让姐姐早日结束这错误,雪荻不舍与姐姐分离,然而姐姐的陌生叫雪荻真的好伤心,雪荻走后,望姐姐能读懂雪荻苦心,今日与姐姐相聚是我一千年来最开心的一刻,说罢,她玉手垂落,便合上了双眼。
広沫云珠泪如雨下,她抱着雪荻望向门外远处的天边,落日沉没,暖红色的光照进大殿,照到雪荻苍白的脸上,那画面便残忍的将她的心撕裂了开,她无法面对这心痛,唯有默默地哭了起来……
広沫云珠哭干了眼泪,将雪荻的尸体平整的放到了大殿中的石案上,又将断了弦的古琴放到了雪荻身边,继而默默的退出大殿,关上殿门,心情沉重的走下了长阶。
花翎等了好久,见広沫云珠回来,便不由撒娇的奔上去一头撞进她的怀里,広沫云珠摸着花翎的头,回头望向长阶上的浮央宫,空气里仿佛还能隐隐听到一缕哀伤薄凉的琴声,如泣如诉,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拉着花翎便缓缓的向山下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