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禅大军将乌蒙军三面围困于大雾之前,不计其数的弓箭手纷纷搭箭瞄准,一时乌蒙军犹如笼中之鸟,处境极其危险。
高禅冷望向乌兰雪,声色故意轻辱的说道,昔日声振云霄,驰名沙场的小公主今日为何落得四面楚歌,成了我军瓮中之鳖啊。
乌兰雪听闻高禅言语侮辱不禁盛怒难当,手中大刀一扬,厉声斥道,你这狗贼休耍口舌之技,若有胆量便下来与我一战。
高禅见乌兰雪性烈如火,此番言语刺激已将她激怒,遂笑笑继续说道,既有如此胆魄神武,为何不能于格古纳前救下青云珠一命,怎偏对我羸弱之辈叫嚣宣战。
乌兰雪忽感心中一痛,血气上冲,继而喉咙一甜,有一股热流自她胸腔腾涌穿喉欲出,她忙伸手接了一把,竟吐了一手鲜血,她抿着染血双唇愤怒的望向高禅,手中拳头攥握的咯咯直响,青云珠之死是她心中大伤,旁人不提,她自想起都会心如刀绞,此番高禅故意拿此事激她,她不堪大怒,怒火攻心遂口吐鲜血。
众人上前纷纷扶住乌兰雪,钟璃子心疼说道,乌兰你休听他恶言,莫中他激将诡计。
哲巴托气愤望向高禅,声色带怒的说道,高禅,你这忘恩负义的小人,当年我父亲收留你在我族,何曾亏待于你,如今你夺我哲彦家权位,且杀我兄弟姐妹,更辱我族投奔奸贼,如今又率无义之师伐乌蒙,你怎有颜面苟活于世。
哲巴托一番怒骂却并未将高禅骂出半分羞愧,反而他忽做惊讶状说道,大王子你怎会在此,你可知自你离开之后,青云珠袭杀了你父王,众人寻你不见,暂让我代为掌事管理哲巴乌,大王子许是不知这乌蒙便是你杀父仇族啊。
哲巴托虽知这是高禅挑拨之言,但仍感心头一痛,无论如何,哲彦达毕竟是他生父,如此他在族人面前便落下了不忠不孝之名,奈何命运如此,他无奈苦笑道,难得你一片忠心,你即为代掌事,如今见我便应听我号令,今对乌蒙无义之战就此而止,你等马上撤走。
高禅冷声笑道,大王子莫不是忘了先王与萨伦多大人之约,如今草原重整山河,十二部族尽归中都统管,先王亡故,鄙人受封,此次出征我持的是中都大印,恐难听命于你,我看不如大王子先随我回哲巴乌再议此事,如今剿灭乌蒙为先王报仇方是首任。
哲巴托见高禅狡猾善辩,一时说不过他,遂大骂了一声小人,身子一跃提刀便冲高禅杀了去,高禅冷笑一声,顿时空间中万箭齐发,乌兰雪拨开众人凌空冲起,一把将哲巴托抱进怀里,二人空中转身间隙乌兰雪背中两箭,同时钟璃子与一干青女纷纷腾空冲起,兵刃拨挡,将乌兰雪与哲巴托二人凌空护了住。
待落地时,钟璃子喊了声退入雾中,遂带众人纷纷躲进了大雾之中。
高禅带大军紧追至大雾前,他见此处大雾迷蒙,心感怪异,他曾闻鹿鸣山为天下群山之首,其间藏有仙物,一是恐冲撞山灵遭来横祸,二是担心雾中设有乌蒙埋伏,故带人滞于雾前,隔雾喊道,乌蒙众人且听我言,我高禅非行无义之师伤扰贵族,只因天下格局已变,识时务者为英雄,顺天意者得生存,先前礼以使者送印,小公主年少冲动误斩使者,此事权当误会一场,只要小公主及时悔过,顺应时局,我高禅绝不再提此事,你我两族今后便可在草原世界中共利共荣,修千年之业,何尝不好。
乌兰雪与众人在大雾中听得义愤填膺,高禅此番劝降对乌蒙而言已是最后选择,奈何如今身陷绝境进退两难,乌兰雪不由心感悲伤,她扫视了一番身边所剩两万余乌蒙父老,个个满身血迹,面色疲惫,此时一同目光刚毅的看着她,她知若她下令死战,这一干人绝无二话可言,奈何如此便等同以卵击石,乌蒙必亡,她宁死不屈,宁愿就此战死而决不投降,只是哀怜这一干乌蒙子民,左右为难间她仰面冲天长叹了一声,喃喃道,恐今日要亡乌蒙血脉,请祖上勿怪乌兰,说罢,提刀起身,冲着雾外大喊了一声,乌蒙宁死不降,今日当以死战而结,你等放马过来吧。
高禅闻听乌兰雪决绝之言,心知劝降无果,遂将手臂轻轻抬起,包围了白雾的十万大军纷纷搭箭上弦,一齐瞄准了深深白雾,只待乌蒙人马冲出,格杀勿论。
乌兰雪正待呼喝身边众人决一死战之时,白雾中忽然响起一个空灵飘渺的声音,缓缓说道,请小公主三思,乌蒙不可亡族。
乌兰雪与众人纷纷惊诧的循声望去,只见此时白雾缓缓飘散出一片可见空间,在忽然清晰的一大片雾中天地中,乌蒙人不由纷纷惊讶的发现此时的自己竟都站立在湖面上,湖水清冽见底,仿佛一面平静广阔的琉璃镜面,人立在其上如履平地。
只见此时白雾褪尽之处湖心缓缓出现了一个奇异的影子,四足落地,巨尾盘蜒,一个清晰的人影缓缓出现,那人头上似乎还长着一对美丽奇特的犄角,看得众人无不惊叹连连。
随着湖心出现的影子缓缓地接近走来,所有人便渐渐看清了来人的样貌,乌兰雪不由惊呼道,阿木修林?怎么是你,你如何变做了如此模样,她有好多的疑问,一张口便问出了好几个。
乌蒙人似乎皆不知道此时的阿木修林为何会有如此变化,只有一直安静的缩在乌木台怀里的念烛睁大着眼睛,声音小小的说道,他不是修林哥哥,他是白鹿神。
白鹿神?乌蒙人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不由纷纷如遭雷霆一般,刹那间便纷纷畏惧的齐齐跪倒在了地上,深埋着头,无人再敢抬头而视,人群中只有乌兰雪,钟璃子站立着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念烛紧张的拉着乌木台叫他跪下,乌木台虽然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只好随着念烛一同跪在了人群中,低下了头。
白鹿神一直以来便是草原传说中鹿鸣山上的守护神灵,据说混沌初生时,茫茫天下一片污浊,人神妖彼此混存,其间邪灵做害,人间百战重生,到处混乱不堪,正邪相争战火连天,就在这混沌中广吸天地日月精华的鹿鸣山上由日月光辉融合而生出一名巫女,相貌惊世,法力无边,因生于鹿鸣山上千叶竹林中,故被世人称为千竹女,她自采青舞二字名为青舞姬,世称青舞娘娘,青舞姬眼见世道混沌,一派混乱,正气所趋,她遂采风,取月,分化自身之力,各造出两名巫使,一名広沫云珠,一名白鹿,広沫云珠神武非凡,极尽青舞姬之神武,披靡天下,无人能敌,白鹿则为半妖半人,承青舞姬之法力,普世无双,此后便成为了守护鹿鸣山的神灵,此二人皆有长生,与日月同存,万古不朽,后随青舞姬荡尽天下妖邪,直至封印之战结束,天下方才尽归人类所有,始入太平。
此后草原各族皆将青舞姬视为开荒神女,并在鹿鸣山颠修青舞祠,同时又在鹿鸣山尾端鹿尾坡上修了白鹿祠,広云祠,分别用以世代祭祀膜拜,连同其他祠堂殿阁,鹿鸣山上大大小小修了上百座,皆是封印之战中大小功臣,除了年年各族人上山祭祀外,鹿鸣山一直被视为神山圣地,无人敢上山亵渎,直到一千年前的一场混战彻底将鹿鸣山毁灭,其间祠堂尽数被毁,天地万物重开纪元,鹿鸣山这座昔日神山便逐渐消失在了草原人的记忆中,只剩下许多残败的传说,依旧在少数的民族中代代相传,只是真假虚实已无考证。
在东乌桓的世界中,尤其乌蒙人中世代流传着鹿鸣山的古老传说,据说鹿鸣山上有一位守护神灵叫做白鹿神,白鹿神法力无边,且长生不死,每隔千年鹿鸣山上都将会想起鹿鸣声,据说那便是白鹿神降福人间,但凡闻听到鹿鸣的人皆会被包裹美好运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说法便渐渐被融为了民族文化中,白鹿也由此成为了草原世界中吉祥美好的象征,故此十年一次的逐鹿大会便也成为了一种古老的祈福仪式。
然而,此时的乌蒙人竟在白雾中忽然遇到传说中的白鹿神,难免心生畏惧,故纷纷跪倒,心中惊喜交加,皆感到此番绝境遇到白鹿神将是绝境逢生的象征,故此心中多半又都是欢喜。
钟璃子对草原传说所知不少,他早听闻鹿鸣山山有神物,神灵飘渺,如今忽然遭遇不免心中惊诧,他心感神奇,更为神灵之威所动,不免也跪了下去,一片膜拜中,此时只有乌兰雪与白鹿神对视而立,她心中实在迷惑不解,为什么阿木修林会成为传说中的白鹿神,正欲开口发问,却被白鹿神抢先道。
乌兰,我读得到你心中迷惑,更知你此时迷茫,我本生就此山神灵,至于阿木修林,只是我人间之形,此间周转细节,他日我再与你细说,如今大敌当前,我与乌蒙有约,乌蒙有难我予普渡,如今你便要听我吩咐。
乌兰雪满心迷惑,但此时高禅大军在雾外时刻危机,她无暇顾及解谜,遂对白鹿神说道,我知你意欲令我投降,以保这两万余族人性命,奈何我乌兰雪生就战魂,不屈不降,你若有约乌蒙普渡劫难,你便将这两万余乌蒙子民带走便是,我自与高禅决一死战。
白鹿神凝视着乌兰雪,淡紫色的嘴角悲伤地挑起一丝惆怅微笑,声音轻轻地说道,我知你尚武好斗,你心中藏有大伤,一为你父母,二为青云珠,三为乌蒙受辱,然你为何不明事理,如今敌强你弱,高禅本是虎狼之心,即便我保得乌蒙一时,却难救乌蒙一世,乌蒙的命运全在你一人之手,你有强武纵贯千军,却可否能保住这万余乌蒙子民不遭杀戮,你这般年少狂莽,如何成器,又如何能报得了你心中冤恨。
乌兰雪被白鹿神一番话说的有些木然,她心中的确燃烧着熊熊仇恨,欲与敌军同归于尽,然白鹿神一番话语却似叫她冷静了许多,她缓缓低头望着脚下清冽湖水,一颗心竟忽然间开始有些莫名的清静起来,与其此刻拼至灰飞烟灭,不由权且退让保住一时太平他日在做一决。
乌兰雪默默地看着湖水平静的倒影出她疲惫的身影,和这一路一直随着她出生入死的族人,那水中隐隐波动起几丝涟漪,她看到水下她父母和青云珠的容颜恍惚浮起,对着她暖暖微笑,似乎在对她说,要叫她好好的活下去,为了乌蒙,为了信念,她忽感一股强烈的悲伤涌上心头,这许多日的征战叫她脆弱的少女心灵早已空洞疲倦的不知所措,如今忽然看到逝去的父母与青云珠,顿叫她心底压抑的悲痛释放了出来,一滴泪自她眼中掉落,砸到平静的湖面上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又一滴泪落下,她忽然控制不住心中隐藏的委屈,无声的哭了起来。
哲巴托与钟璃子,以及乌木台念烛,无数的族人纷纷一同落起了泪水,空间刹那安静的只有细小的哭声,悲伤弥漫。
白鹿神平静的看着眼前这个不畏死亡的刚毅民族竟在这一刻纷纷哭成一片,心中感到有种酸涩,淡淡的,却叫他心生起无尽的感动。
哲巴托上前轻轻将乌兰雪抱进怀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着话,乌兰雪闭着眼睛依靠在哲巴托肩膀上任由泪水肆意落下,她第一次这样感到悲伤会叫人如此无力,而此刻的她已在不知不觉中刹那间成熟了起来。
乌兰雪咬了咬下唇,伸手擦干了眼角泪水,对身边族人缓缓说道,今为乌蒙惹来灾祸,害的众人因我伤亡,乌兰年少鲁莽,未顾大局,深感愧对族人,如若重拾我乌蒙河山,我乌兰定要与大家齐心协力从新开始,为乌蒙,我乌兰雪甘心受降,说罢,她深出了口气,扔下手中长刀,转身慢慢向着白雾边缘走去,同时对着雾外的高禅大声喊道,高禅,我乌兰雪受降,叫你的人放下弓箭吧。
高禅在白雾外忽听乌兰雪喊话,心中一喜,但唯恐是乌蒙诈降,遂半信半疑的将抬起的手势微微落了一下,那些箭在弦上的弓箭手便纷纷将弓箭压低了下去。
肃央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大雾深处,他心里捉摸不透乌蒙人的想法,他原以为乌蒙会就此死战到底,终落得亡族之悲,未想此时乌兰雪竟选择了投降,他有些不敢相信,遂与高禅同样半信半疑的凝视着深深大雾缓缓走出来的一个个人影,心里不禁都有些紧张。
眼见,白雾中缓缓走出一重重的人影,看得清楚那些渐显清晰的人影边走边纷纷将手中兵器扔到地上,雾中声响仿似残叶风落,听起来不免有些哀凉。
乌兰雪带头,于最前缓缓走出白雾,她手无寸铁,冷傲的看向高禅,声色如铁的说道,乌兰雪率乌蒙众人前来受降,字字透伤,伤如泣血。
高禅与肃央皆未想到性坚如铁的乌兰雪竟会选择投降,此时高禅心感大喜,遂说道,既然小公主深有觉悟,那便请叩首接印吧。
高禅亲自手捧印绶缓缓走到乌兰雪面前,笑笑说道,请公主接印。
乌兰雪看着高禅戏谑的笑意,又抬头望了望头顶苍天,她眼中难以形容的痛苦让她紧咬着牙关,双拳紧握,缓缓地双膝一屈跪倒了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将印绶接到了手中,这一跪,重如河山,气吞万象。
与此同时,在乌兰雪跪地的一刹那,乌蒙众人尽皆泪流满眶,众人看着跪倒的乌兰雪心中无不悲凉难言,遂纷纷抹着眼角哭了起来。
高禅见乌兰雪率乌蒙已经受封,不由得意的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至此整个草原世界已全部落入他手中,狂笑中,无边张狂。
高禅授过印绶,遂看向哲巴托说道,如今天下聚合,请大王子随我还都,先王之仇一笔勾销,哲巴乌正待大王子归来掌事。
乌兰雪听罢不由焦急站起,一扬手中印绶挡在哲巴托面前说道,哲巴托不可走,如今你等意图已成,为何又要如此无礼之举。
高禅知二人关系,此时冷漠说道,乌蒙州主乌兰雪,这是我哲巴乌族内之事,外人无权插管,我劝你好自为之,别淌浑水。
乌兰雪顿感愤怒,手握成拳,怒目看去似欲出手。
哲巴托拦住乌兰雪,深情的望着她,笑了笑说道,乌兰,莫要莽撞,我没事的,暂随他回去,你等着我,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要保重,说罢,他转身纠结的情绪瞬间布满眉头,他看向高禅说道,我随你回去,但今日与乌蒙之战到此结束,天下人皆看重我哲巴乌是情义之族,你休要坏了我族名声。
乌兰雪眼神中不舍得看着哲巴托一步步走向对面,直到他上马,随大军撤离,回眸的一刹,她看到他目光中纷涌起的不舍和无奈,他心知这一别生死未卜,奈何他无选择,他若不走,便会牵连她,他只有暂时离开她,余下的便只有期待命运成就他与她千辛万苦的感情了,他凝望了她一刻,便转身随着大军缓缓消失了去。
高禅率军撤走,整个白雾前瞬间便只剩下了残败的乌蒙军,乌兰雪呆呆的捧着印绶,远远地望着哲巴托消失的尽处,一股难言的疼痛袭上她的心头,欲落泪,却被她强行忍了住,只是出神的望着远方,一言未发。
钟璃子看着乌兰雪,他心知此时的乌兰雪已由这一战迅速成长了起来,已经变成了一位出色的王者,不由心中感到许多的欣慰,乌蒙的重新崛起与璀璨未来,终于得到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