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它飞快地抖动着那只难看的鼻子,一眼就瞧见了咖啡壶,“别指望这两个懒家伙,能办好什么事。我认为,如果你现在不去拔掉插销,我们准没有什么东西可喝了。”
威里这时才想起咖啡壶。
他几步跳到桌子前,拔掉电源,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他刚要取出几只杯子,将咖啡倒出来,突然感到手里一空。黑虫子已经扑上来,钻进了咖啡壶里。
“不!”威里痛苦地叫了一声,心想这只虫子准要没命了。
可没过几秒钟,它突然拖着圆滚滚的肚子爬了出来,伏在桌子上满意地盯着威里。
“刚才,你帮了我的大忙!”它煞有介事地瞪着眼睛。
威里询问地盯着它。
“要知道,我被关了一百多年。一百多年没有吃任何东西--当然!也没往外排什么东西。你那几下子可真有点儿……我昨天蹲了半宿,也没弄出点儿什么--你的魔法可真不简单,我总算把那些毒气屙出来啦。”
威里本能地闻了闻手掌,还有一股臭味。
但他可没有心思理会这些,眼睛朝着熟睡的涵尔和曼霍魔法师扫了一眼之后,定在了黑虫子的身上,“刚才那条龙是你变的?”
“那么--刚才那一条红色的呢?”威里试探着问道。
“戈登魔法师的学生的,也就是威达的。”黑虫子含糊地说,“你们家族里的任何人,都有这样一条巨龙。”
“那个少年是谁?”
“是威达。”
“威达又是谁?”
黑虫子使劲地看了威里一眼,“我刚才帮了你的大忙。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是谁?”
“好吧。”威里无可奈何地瞅了它一眼,“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属于你的。”
“我知道你是属于我的。涵尔与曼霍魔法师都说了。”
“我叫玛希希,是一名龙战士。”黑虫子挺了挺肚皮,“本来属于你的爸爸。但他不幸,很不幸……我也跟着倒霉,被关了一百多年。要不是因为你,恐怕我真要被关到老死算了。”
玛希希跳到装鸡蛋的篮子里,用尾巴将所有的鸡蛋都敲碎,喝起了里面的汤汁。
威里坐到了床上,盯着这只叫玛希希的黑虫子,有点不知所措。
就在昨天晚上以前,他还认为自己是一个怯懦的胆小鬼。自己一无所有--有的只是一些能把鸡蛋焐熟的巫术。
可是就在现在,他忽然拥有了一条龙战士。又好像有了什么对手。
而且,如果涵尔和曼霍魔法师没有撒谎的话,他好像要去什么学校读书。也许没有钱交学费,那个学校也会收留他。
威里就这么坐着,两手交叉着放在一起,挖空心思地琢磨着,试图想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声沙哑地大吼,把他吓了一跳。
玛希希正踩在涵尔的脸上,抻着它的耳朵大叫,“醒醒!如果迟到,可有你们好瞧的。”
涵尔缓慢地张开眼睛,不耐烦地抖了抖耳朵,站起来,将身子躬成了一个半圆。
“说真的,你没在那个牢里尝试过。”玛希希追着涵尔的脚步,飞快地说,“威里什么也不懂,我没法跟他说。你真该尝试一下!”
“你这只爱抱怨的蠢龙,但愿再被关起来一百年。”涵尔瞪起眯在一起的眼睛,咬牙切齿地说。
“好吧。你说我爱抱怨--我从现在起,就一句话也不说。”玛希希跳到地上,走到曼霍魔法师的脚底下,用爪子挠地板。
挠得威里和涵尔心烦意乱。
“该死的!想叫醒他就用你的嘴。”涵尔恼怒地将枕头,砸到了玛希希的身上。
玛希希依旧卖力地挠着地板。
“谁跟它在一起,都得发疯。”涵尔朝威里做了一个无可忍耐的手势,大声叫道,“老兄,尊敬的曼霍魔法师!赶快醒一醒吧,不然我们可都要疯了。”
见曼霍魔法师没有反应,涵尔又拼命地叫了几嗓子。
玛希希更加拼命地挠着地板。
威里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想拿出作业本,将所有的作业都赶出来。又绝望地想到了下午的情景,不禁忧愁地坐在了椅子上。
曼霍魔法师终于抬起头来。他嘴里的口水,滴到了玛希希的脑袋上,差点儿将它砸了一个跟头。
“哎哟!你们还在磨蹭什么?”他粗声粗气地叫道,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威里,给我倒一杯咖啡--不,我自己可以倒。你得马上去找崴斯。”
曼霍魔法师将脑袋侧向玛希希,“难道你不知道,该让威里去找崴斯?”
“他一直不让我进来。”玛希希耸耸肉滚滚的脖子。
曼霍魔法师看向涵尔。
“我跟你一样,刚醒。”涵尔煞有介事地说。
“那么,请你赶快去将崴斯找回来。”曼霍魔法师冲着威里叫道,“不然,我们可真要来不及了。”
威里拿上帽子,就朝门外走。
但走了几步,他就为难地停了下来,“我要到哪儿去找他呢?我们又要去哪儿?有什么来不及了?我觉得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发生太多怪事了。”
他欲言又止,耸耸肩,盯着房间里一直瞅着他的三个家伙。
“恐怕,我们什么也帮不了你。”黑猫涵尔飞快地说,“那些地方的人不可理喻,什么疯事都能干得出来。”
“那不属于我们的地界。”曼霍魔法师犹豫地说,“一到那儿,我就会不断地打喷嚏。他们一点儿也不上进,只有崴斯那样的人才能跟他们和平共处。”
玛希希跳起来,“我去只会引起战争。”
之后,三个家伙的眼睛又都盯着威里,好像要他赶快动身。
威里戴上帽子,来到了大街上。
街灯已经亮了起来。两旁的破房子上、店铺上,都铺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不少水洼都干了,残留着一股水分蒸发之后的腥臭味。
威里回头望了望。三颗脑袋正贴在玻璃窗上,目不转惊地盯着他。
他只好朝着垃圾回收站的方向走。他记得,崴斯每一次领自己去酒巴喝酒的时候,都穿过这个垃圾回收站。
里面有一条羊肠小路,绕过一片小林子、几栋破房子,就可以看到一条还算整洁的街道。
在那条街道上,有许多玻璃上沾满苍蝇屎、门外立着巨大酒瓶子的酒吧。
不过,那一条小路,威里是最不愿意走的。
有两回,他碰见过一个一直坐在路中央的老头。那个老头穿得破破烂烂,拄着一根木头棍子,两只手不断地在身上搓来揉去。
每次威里看见他的时候,都发现他那一双淡黄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就好像马上要拿着棍子将自己揍上一顿似的。
令他害怕的是,老头的头发里,好像总有什么东西在拱来拱去,就好像生了一头虱子。
而且,他总是自言自语。
威里强忍着害怕,仔细地观察之后,才发现,他并不是跟自己说话。而是他手中的那一根木头拐仗。
在这条小路上,威里还看见过一家杂货铺。
在有着一半木板窗的窗台里,坐着一个头发银白的老太太。
她总是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盯着威里远远地从小道上过来,又目送威里直到消失。
无论威里怎么看她,她都是这种眼神。看得威里浑身不自在。
“我这儿有糖。”威里听见老太太说话了,几乎将上半个身子探出来,手里抓着一把像虫子一样在蛹动的东西。
威里吓了一跳,连连点着脑袋,飞快地向前蹿去。
可每次与崴斯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他都没有发现小路上有任何房子。
只要他谨慎地与崴斯提起这件事,都会挨上一顿骂。
所以,威里既对这条小路充满了好奇,又十分害怕。
他甚至问过好几次,垃圾回收站老板的那个小女孩儿。以至于小女孩儿总像盯着怪物似地提防他。
为了不让小丫头发现,威里小心翼翼地绕着垃圾回收站的一个角落,朝那条小路摸索。
可他懊恼地发现,小女孩儿还是发现了他,“我等了你有一会儿了。”
威里吓了一跳,仔细一瞧,更是张大了眼睛。
眼前黑暗中的女孩儿是艾妮。
“你真答应我,到了那个学校,把那几种玩意儿送给我?”艾妮认真地盯着威里。
“我怎么会撒谎!”威里吐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很害怕。
“你今天就要走了?”
“你怎么知道?”
“我表姐通知我了。”
“但我可不相信这是真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会回来再看你的--我是说,如果我真到了那个学校。”威里说,“我手头可没什么钱,交不起学费。”
“真是个傻威里。”艾妮面露微笑,在黑暗中抓住了威里的手。
威里感到手心里,有一块冰凉的像钮扣一样的东西。他张开手掌,发现一枚闪闪发光的黄色宝石。
“千万记住你说的话!”艾妮说,“我可不能让爸爸妈妈担心。再见。”
没等威里问清这块宝石的用途,艾妮就已经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他在心中默默地记住了艾妮的话,回转身,继续朝着垃圾场外那条小路摸索。
他穿过一片小林子,走进了黑漆漆的小路。
没走多一会儿,威里就发现了那家卖汽水烟酒杂货的小铺子。老太太坐着没动,手里织着块小围巾,瞪着眼睛,审视地盯着他。
就好像只等着威里一走,她就跑到什么地方去说长道短。
威里飞快地走着,很快就来到了那条开满了酒吧的街上。
街道两旁,亮着几盏暗黄色的灯光,像猫眼似地乎明乎暗。几个刚从酒吧里走出来的醉熏熏的人,摇摇晃晃地从威里身边蹭过。
威里小心翼翼地躲着他们,挨个地在酒吧之间穿梭。
整条街道上的酒吧里,都亮着五颜六色、怪异的灯。坐在玻璃窗前的人,有的低耳交谈,有的闷声喝着自己瓶子里的酒。
但只要发现了威里,他们就会一齐将脑袋贴在玻璃窗上,朝外观看。
看得威里浑身不自在。
“要不要喝一杯?”当威里走到一只很大的啤酒桶前,啤酒桶后的酒吧里蹿出一个拐子待者,“保证最公道的价格。”
“不,请问你是否知道崴斯在哪里?”威里的脸红了起来,磕磕巴巴地说,“他总在这条街上喝酒。你肯定见过,那个总也不穿衬衣的人。”
“如果给我点儿小费,我就告诉你他在哪儿。”待者将一条好腿抻直,这样,他就可以与威里一般高了。
威里双手拍着口袋,知道自己没钱,不禁感到一阵难堪,想走开。
“你口袋里的那个黄色的东西也行。”这句话把威里吓了一跳。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知道,他的口袋里有一颗黄宝石。
“不!恐怕这个不行。”威里飞快地说,马上就朝着别的酒吧走去。
他听到身后又蹿出一个人。两个家伙在一起悄悄地嘀咕什么,不时阴阳怪气地笑两声。
但威里没有回头,更加快了脚步,继续由每一扇窗子里寻找崴斯。
当快要走出这条街的时候,他看到有一家酒吧里亮着紫色的吊灯。忽然想起,崴斯带自己来这里喝过酒。
酒吧的门前有一个很大的玻璃瓶子,瓶子上有一排闪光的招牌。在酒吧的玻璃窗上,贴着稀里古怪的文字和图案。
最令威里感到不自在的是,酒吧里的待者穿着古怪。所有的男待者都穿着裙子,脸上涂得怪里怪气。
酒吧里还有一股难闻的骚臭味。木板地上都是水,人要是想进去喝两杯,必须脱掉鞋子,挽上裤管,还要提防被水里悄悄滑动的水蛇咬到。
有一个脸上涂着蓝粉的待者,将脑袋贴在玻璃窗上,正好与威里的脸贴到了一起。
威里慌忙收回脑袋,一脸不自然地走到门口,抻进脑袋,“我想问崴斯在不在这里?”
“你找他干什么?”待者走到门口,两只小腿肚都泡在水里,踩得拍拍直响。
“找他回家。”
“你是--?”
“威里。”
“崴斯欠了一大堆的帐。你是来替他还钱的?”待者煞有介事地叫道,眼睛直瞄着威里。
“我只是想叫他回家。”威里结结巴巴地说,猜中崴斯也许就在这里。可他实在没有勇气走进去。
“崴斯这两天没来这儿。”待者带着嘲弄地说,“他就是来了,也没有人再赊酒和食物给他。他不仅是个无赖,还是个一无是处的流浪汉。那可怜的家伙!”
“那么,你知道他在哪儿吗?”威里有些失望,但为不用走进这个怪酒吧,感到兴奋。
待者朝前一指,“在那里准能找到他。”
威里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街道尽头的一栋破房子里,有一个蓝色的小窗口。窗前没有任何写着酒吧的牌子,但一股溢出来的酒臭味和喧闹声,泄露了它的秘密。
威里向待者道了谢,朝着房子走去。
一进门,就是一个低洼的走廊。里面弥漫着烟熏火燎的雾气,烤肉味和啤酒味、香烟味混杂在一起,发出一股叫人作呕的臭气。
威里在门口顿了顿,期望能有一个待者迎出来,告诉他崴斯是否在里面。
可等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
他只好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走进天花板低矮、桌椅破旧的酒吧里。
别看外面的门面破旧,里面的空间倒是不小。
几十张桌子东倒西歪地挤在一起,桌子周围坐满了人。他们穿着破烂、头发都乱糟糟地炸在脑袋上,满身是汗臭味,在一起吵吵嚷嚷、无休止地争论着什么。
再往里走就是吧台了。有一个满脸忧愁,长相难看,打扮土里土气的矮个子女人,坐在一个圆形空地的台子上,弹着吉他,嗓音低沉地吼叫着。
威里猜测,她有可能就是酒吧里雇佣的歌手。
在摆满酒桶和瓶子的吧台里,坐着一个无精打采的中年男人。只有在谁起身买单或加酒的时候,他的眼睛才精神一点儿。
威里继续朝里走着,他兴奋地发现,好像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这让他轻松不少,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随意,挨个儿桌子寻找崴斯。心里琢磨着,崴斯一定就在这里。他几乎与这些人的穿着一样邋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