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今晚,阮老大对那个软硬不吃的彭天明会有行动,我看你,就待在这里吧,吃好,喝好。”
“有老大在,我放心。喝!喝!”
另一边,在江柏村的大农庄,几十张桌子,除了阮河山和小弟带领的几个马仔没有其他人,来回倒茶忙碌的依然是农庄新来的服务阿珍。
“再打电话再催,我就不信他彭天明不来!”阮河山下了指令。
“可是。他关机了。”小弟回复。
无可奈何,只能等。
七点的钟声敲响。阮河山站起来,小弟陪着他,往农庄远处走,更远的地方有他们安排的一些人,卫生间后面的小木屋,是农庄服务员居住的地方,里面是阿曼和被绑住的陈素萍,房间的灯是黑的,但只要小弟吹一声口哨,阿曼就会带着陈素萍离开屋子逃走,如果按阮河山的设想一切正常的话,阮河山将派人来接陈素萍去和他的儿子交换,并拿到手续齐全的货柜车放行证。
就在七点的钟声敲响之即,车轮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辆车停在了农庄门口,阮河山安排的人分两列着西服已整齐的站好,车门打开,众人抬头看,走下了虾条,一付嬉皮笑脸的样子,然后是小赵,彭晓宇。
彭晓宇小声对车子里的彭天明说:“嘿嘿,老爸,今天沾你的光了,比中央领导还领导。”
彭天明下了车,拍着儿子的头:“清醒点,看看,他们把你老妈藏哪了。”彭晓宇答应着,随着父亲走进了农庄。
“上菜,上菜,快上菜!!”小弟吆喝阿珍赶紧上菜,后堂早已备好,于是,主桌一落坐,其他席位也一一入坐,入坐后不到十分钟,各色菜就统统上齐了。
“彭关长,彭老爷,别怪我说你老爷,你可真难一见。”阮河山首先开口。
“哪里哪里,我到哪里你都有人盯着呢,要不然,我怎么会在这里被打个半死,还好,你赏了我一条命,我还要谢谢你呢。”彭天明也举起杯说。
“怎么这么说,我是文明人,正经商人,我不搞那些玩意,小弟……小弟!”阮河山摆着要澄清事实的模样,彭天明制止了。
“我看,你是在西成得罪了什么黑道上的人吧,不然,人家也不会要你的命,老兄,何苦把一条路走得太死,犯不着……来,吃菜,吃菜。”
于是,两人都小口喝酒,大口吃菜,说些西成的变化和儿女的事。然后,阮河山提到了陈素萍。
“这回我可把嫂子接来了,好好跟大哥你过个节,你看你老是忙工作,忙着找人麻烦,都把家人忽略了,这样不好,人生不能像你这样拗着过。”
“那你还把我老婆藏着做什么?”
“嘿嘿,你看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们家人要团聚,我也一样啊,阮河金的妈去世的早,我就这么一个独苗,你们团聚了,是不是也让我的家,也团聚一下啊?”
“可以,你儿子早在你的黄金楼了,你还担心什么?”彭天明说。
“真的吗?哎呀,你可真是我的兄弟,好。”得知这个消息,阮河山带着兴奋连忙对小弟说:“快,打他电话。”
“谁……谁电话?”小弟一时还没有明白过来。
“阎罗王……”阮河山两眼一瞪,小弟慌了神,一直站在他旁边的阿忠告诉他:“阮少!”
“哦哦哦……这就打,这就打。”
小弟一通电话拨出去,很快就听到了阮河金的声音,高兴地对阮河山说:“是少爷,是他!”
阮河山接过电话,神情马上不一样,仔细地分辨阮河金的声音,听完一遍,又问了一遍,这才相信自己的儿子的确已经安全到家。
“叫嫂子过来,一起喝酒。”阮河山说。
小弟带着阿忠去了木屋。
阮河山跟彭天宇说:“你看,家人都齐了,这才叫过中秋嘛,我们越南人也是很讲究团圆的。”
“是啊,全世界的人都一样,中国人,尤其是。可是,我活了大把年纪,有时候也搞不清楚,为什么总有那么些人不让人团圆,没办法,我们也就只能让他不团圆。”
“怎么了?有谁就让老兄你操心了?……这回不会是我了吧?说出来,相信我,这个地方,我还是有说话权的,我帮老兄你搞定,世间的事,无非如此嘛,一报还一报。”
“算了,我的事,我还是自己来处理,对了,你在电话上说的放行证我带了,晓宇,把证给他。”彭天明说。
“我妈还没看到呢,怎么能给他,说好,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哦,对啊,我老婆呢,你不会半路上把我老婆弄丢了吧?这我可要翻脸了!”彭天明大声一吼,可真把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几桌的人全部站了起来。
“喂!老兄,好兄弟,怎么会,你这么伥义把我儿子放回来了,还拿来了货柜车的放行证,我怎么可能还会留住嫂子呢,小弟……小弟!怎么去了这么久?阿忠!……阿忠呢?快去,去后面找一下,马上让他们带人出来,没嫂子怎么过节呢。”
一帮人又去了农庄后面的木屋。
眼看农庄的人越来越少,却始终不见返回的人,阮河山有些急了,催促彭天明拿出放行证,彭天明一拍桌子,指着阮河山说:“阮河山,说好一手交人一手交物,我的东西带来了,儿子也给你放了,为什么不把我老婆交出来,你还讲不讲义气,你还是不是人!”
“不是,这不是还没来嘛,估计……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阮河山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异常,他突然从桌底掏出手枪,指着彭天明:“你在搞什么名堂,明人不做暗事,说,我儿子到底回家了没有?”
“你该听的不是都听到了吗?还问我?我老婆呢?还我老婆!”
“哼,这里是不是早就被你们控制了,你还问我老婆?好,这次,算我领教你了,彭天明!”
阮河山的周围突然围来一群公安,当他指向彭天明的时候,那群公安也指向了他的脑袋。正当彭天明以为局势明朗的时候,突然几声枪响,几个公安应声倒地,彭晓宇扑倒父亲,差点中枪,虾条和小赵打翻桌椅,躲在其后,一时间,枪声四起。打枪的是阿珍和农庄的老板和老板娘等一帮伙计,原来这里分明是越南走私团伙的聚结地。
农庄的服务阿珍和几个农庄的人把阮河山拉向农庄前院,他们想带着阮河山坐车逃走。
“小赵,我爸就交给你了,你在这里守着,带我爸去后院。”彭晓宇说完,与虾条紧跟阮河山。那个看上去挺娇柔的阿珍,打起枪来丝毫不含糊,而且偏偏盯死了彭晓宇,一条枪,几排子弹,彭晓宇头都抬不起,把晓宇急坏了,干瞪眼看着虾条,虾条躲在前院的旧船后面,还冲他笑。
眼看阮河山就要接近小车,打了车门,虾条冲上去,对准阿珍和其他两个几乎是扛着阮河山走的伙计就是几枪,阿珍中枪倒地,那两人也打伤了一个,彭晓宇这才抬了头,接上手,几发子弹打了出去。
小车门旁,阮河山当场死亡。
半小时结束了枪战。
公安和海关人员的联合行动大获全胜。彭天明看到了满脸是泪的陈素萍,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个节又没有让你过好,受惊了。”
“算了,算了,也怪我自己,太轻信别人了。”
彭晓曦也被沈平带来了,彭天明一家人团聚好不开心。
“沈平,这次多亏你,不然,排兵布阵,你可真有一套。”
“咦,邪不压正,这是肯定的,哪怕他魔高一尺。”沈平说。“也只能怪他阮河山笨,连自己儿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那是我们一位公安模仿的。”
“天下父母心,到这种时候,盼子心切,总会出点错的。”
“李家南抓起来了没有?还有何立,这个身上可是数条命案。”
“全部落网,一个也跑不了。”
2004年度12月12日,西成市中级人民法院召开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走私案审判大会,对西成市原市长李家南、原公安局刑侦大队长何立贪污、走私、行贿、受贿、徇私舞弊、渎职、谋杀案,作出一审宣判:
李家南,犯走私罪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犯贪污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六年;
何立,犯走私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犯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犯徇私舞弊判处有期徒刑八年,犯谋杀案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中越远东集团被正式查封。中越远东集团董事长兼走私集团头目,本案首犯阮河山、阮河金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与此案相关联的西成市委、市政府中层以上干部达五十多人,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吴越坐上了回南宁的汽车,她不想跟任何说,交了辞职书,就走了,她走得有点冷清,整个西成大街小巷都在谈论五十多个中层干部的各种劣迹,没人发现这个略带疲惫的年轻女子跟那些滔天大案有什么关联,吴越上了车,车站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挤、忙碌,她坐在后座的一个角落,露出了微笑,她觉得很轻松。
车路过边检站,她没有再看到“何拉卡”何桂容,她因受贿罪和渎职罪已开始长达五年的牢狱时光,边检站的那几个士兵和干警看上去一脸严肃,正规的查检和礼貌而严谨的作风让她很高兴,哪怕士兵在转身时不小心坚硬的皮带划破了她的脸,她也还是面带微笑的,她想:这样就好,这个城市可以从这里开始干净了。
突然有人从车门外冲了上来,一个男人,她抬头一看,是彭晓宇,当然不会是袁岩,袁岩还在接受审查中,有人说他会被判刑,也有人说不会,她想:会不会都不关自己的事了。
彭晓宇找到她,乐呵呵,她也笑了,两人相似笑了很久,车都开了,吴越马上大喊:“车要走了,你还不下去?”
“谁说我要下去,你去哪,我去哪。”
“我辞职了!”吴越说,她想:也许我会很快被淹没在大小城市中,找工作,找新的生活方式,总之,西成的公务员生活不适应她,她讨厌这种人事纠结和暗涌的目光,她喜欢阳光。
“……你准备去哪?”彭晓宇问。
“先去陈雪那吧。对了,虾条呢?他怎么没和你一起?”
“他和小赵去越南了,武汉的那个通缉犯很快就会抓回来了,何立什么都供了,他现在比我忙呢。喂!陈雪那是不是很远?”
吴越听他这么问,心里涌起一些失望,说:“是哪,很远呢,而且,肯定没有像莫晓青这样的漂亮越南女人的。”
“晓青也回越南了,听说她准备开个茶艺馆呢。”
“好啊,她很会做生意,也很会……”
“很会抓男人。”彭晓宇打断她的话:“你是不是有种强烈的受挫感?”
“没有,为什么?莫晓青是个很好的女人,我觉得我要是男人也会喜欢上她的。”
“陈雪现在在哪个城市?”
“在黑龙江!”吴越故意往远的城市说。
“啊!好冷啊,咦,太冷了,我会冻死掉的。”
吴越沉默了,不说话,望着车外——那是一大片广阔而尉蓝的大海,白色的浪花拍打着礁石,西成的海怎么变的如此美了,记得刚来的时候,浅海湾的海和内陆的河灰头土脸的,无一丝海的气息,也许,是自己变了吧。
“是不是很美,是不是想留下来了?”
“不!”吴越坚定地说。
“我……南方的海边住太久了,我正想去看看北方的雪呢,我会像从南宁追到西成一样,追到黑龙江的,你要小心。”彭晓宇说。
彭晓宇抱紧了吴越,吴越靠着他。
她会永远记得……南边的南边是海。
(2009年9月30日于广东东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