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天明转过身,带着浅浅的笑容:“说说看,怎么是威胁了?”
彭晓宇没有很快回答,而是问:“你觉得呢。”
彭天明指了指他:“小鬼头。哼。这不是威胁,是挑战!是明目张胆的挑战!不过,不要担心。没有我打不赢的战斗,相信你老爸。我还不信正压不过邪。你知道前一届关长是怎么走的吗?是贪污?是受贿?是纵容走私行为?不是,都不是,是工作开展不下去走的,是因为完全被孤立走的。他选择了退怯,做了一个逃兵,我不会,我还就是要做一粒压不跨打不烂嚼不碎的铜碗豆!不搞它个底朝天,谁也别想扳动我。”他的食指用力敲了一下茶几,茶杯盖晃了几下,猛吸几口烟,一脸铁色。
彭晓宇被老爸的这番话震住了。他太了解老爸的脾气了,他想到妈妈也将在这里过中秋,突然心升一股凉气,他试探的问:“爸,你看他们是不是在这几天会有所行动啊,我越捉摸越觉得不对劲啊。”
这时,有人敲门,父子俩对视,彭天明收了手枪,彭晓宇打开了门。
“噢,你中午还来汇报工作?”是缉私科长程成,彭晓宇一脸严肃的点点头,彭天明说:“哦,我了解一下货场验货的情况,直接一点。好了,你回去吧。有什么新情况再向我汇报。”彭晓宇不想走,磨蹭着,彭天明:“你还有什么事吗?”
彭晓宇:“这个……那个……我现在去货场,下午再向你报告情况。那个,那个火机…”彭天明把彭晓宇递给他的火机给了他。
程成赶紧问:“出什么事了吗?要不,一块去吧?”
彭天明:“你管那事干嘛,中午找我一定有事吧。”彭晓宇告辞,走了。
程成向彭天明报告:当日海防巡逻艇在中越边境海域发现无名男尸两具,身上携带少量毒品,已转当地政府处理。彭天明做出相应指示,程成即匆匆离去。
3
袁岩接到公安局的报告,来到江柏派出所,尸体临时停放在派出所内院。还没打开覆盖死者身上的白单,他已经看到了和少量的随身物品一起装在透明的塑料袋内的那副深红色的潜水镜,死者就是失去联系的袁彬。袁彬旁边的死者是一名越南人,没人知道他的身份,公安局正在协调外事办与越方取得联系,尽早认领。
莫晓青也来到现场,是导游阿曼打电话给她的,两人不敢目睹惨状,和一大帮看热闹的人群一起远远的站在派出所外的沙滩岩石边,伸着头,张望着。莫晓青看见远处的袁岩哭的泣不成声。阿曼:“我真搞不明白,你怎么对这个小白脸这么上心。我看他还不如张子路呢,个子也没他高,又没他帅,还脚踏两只船。你这是对知识青年的盲目爱戴。是自卑心理在作祟。”莫晓青靠着岩石看着天空发呆,自语:“让我怎么办呢,我也没办法控制自己。”
阿曼:“爱成这样,那你结婚干什么,就把你们的关系告诉那个女人,让她滚蛋,一个小女生能翻什么浪。你这人就是太软弱。什么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莫晓青:“我们必竟是两种身份的人,勉强在一起,他也会痛苦的。”
阿曼:“哎呀,我说你是自卑吧,那你怎么能和何立结婚,他还不是政府的人。”
莫晓青嘟嘟嘴:“他就是一个大老粗,什么都不懂,一天到晚就是干那事。怀孕了也不消停。”
阿曼笑了:“人家女人还巴不得,心在你这里,身体也在你这里,你还不知足。喂,这白天还真不能说人,一说人就到了。”
何立带几个干警陆陆续续下了车,从岩石边经过,走向派出所大门,他冲那些旁观人群说:“有什么好看的,不要围观,回去!都回去!”
不少人认识何立,有人问:“是不是走私的?被打死的吗?是不是海关干的?”
还有人说:“走点私货,有什么不可以的,犯得着要人命吗?”
何立瞪眼了:“这是什么话,谁乱放屁呢。没事别找事啊!都回去。”
有个老太婆声音不高不低的说:“唉,也是妈生的孩子,不是为了活命谁干这个,政府总得给青年人找点事做吧。”
“是啊,海滩变成了什么度假村,有钱的人越有钱,没钱的越没钱,有路子的谁会跑私货?”一个妇女随声附和。于是引来了人群的一阵轰闹。“想摆摊也没的摆,还要有名额,那些名额都给领导的亲戚占去了,平民老百姓去办证连理都不理。”“哼,我们哪办得了什么证,饿死都没人管。”“以前养个蚵还可以赚点钱,现在一围成了什么沿海农庄,那我们吃什么,人家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哪头都不沾。”“别说了,什么他妈的鸟政府,只管干部喝酒升官不管老百姓屁股穷的冒烟。”“补贴的钱呢!!一家按人丁算才给每人500元补贴,小孩上个学一学期就花光了。领导在里面黑了多少!”“上面拨下来起码好几千,都给他们黑了,吐出来!我们养家糊口做小买卖的钱。”“哪个家不走点私货,最厉害的就是那些干部,为什么不抓他们,为什么不抓起来枪毙几个,专拿老百姓下手。”“哼!大单的后头呢,都有政府撑着,谁敢啊,有本事找市长书记去。”
一群壮汉和妇女开始往派出所方向移动了。何立怕他们冲进去,事端扩大,赶紧往派出所门口布上一排干警,着装一致的干警虽然没带枪,但这阵势一时也抑止了群众的过激行为,人群沸沸扬扬的声音开始低落下来,都扬着脸,面面相觑。
莫晓青和阿曼一直站在一小块岩石边,何立走过去呵斥她俩:“没见过吗?”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莫晓青:“哦,我忘记了,那里面躺着的是你亲戚,那个哭得像面团一样的是你相好。哼,心痛就进去嘛。”
莫晓青生气了,披巾往他脸上一扫:“我和阿曼一起来玩的,好久都没来过了,顺便买点海鲜回去,这里最便宜。”阿曼:“她还不是要蒸给你吃,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俩人确实都拎着活海鲜,还往下滴着水。何立哼哼着叫来一个干警,让他带她俩离开江柏派出所。
吴越得知袁彬被枪杀此事,已是晚上。吴越下班到网吧聊QQ,回来的路上,看到袁岩落迫的走在街上,吴越笑着伸进他的臂弯,却似将他从另一世界拉回到现实一样,他抖然被突来的举动惊吓了。看到是吴越,袁岩一下子把她搂进怀中,哭出声:“我哥死了。我怎么办?怎么跟家里人说啊。”
吴越很吃惊:“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因为做的那些生意啊。”
袁岩还在哭,没有回答。吴越又问:“他是不是在走私?你告诉我,跟你有牵连吗?会不会影响你。”
袁岩抽泣着,抹了一把眼泪,露出不满:“你怎么还在想这些。跟我有没有牵连?你怎么这么自私呢?他是我的哥哥,哥哥!你知道吗?”
吴越流下泪,不知如何是好。
沉默片刻,吴越轻声问:“那位莫小姐的老公不是公安局的吗?调查的结果可以直接问他。”
袁岩坚定的说:“我会查出凶手的,谁也脱不了干系。”
袁岩一个人走了,把吴越丢在街上,吴越不敢也不想跟着他,悲泣和痛苦,让袁岩的脸看上去变形了。吴越此刻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她在袁岩心中,是个女人?还是爱人?还是朋友?同学?亲人?她一下子迷糊了,本应走的越来越近,她却感到越走越远。
袁岩不想吴越在身边,他害怕,她总像一面镜子,清澈的让他紧张、害怕、心慌。他苦闷,痛苦、甚至绝望。事情为什么会到这种地步,他本应可以谋得一官半职,可以借助一些人脉赚到大把大把的钱,可以像很多西成的干部一样要钱有钱、要房有房、要女人有女人。他唯一缺少的,好像就是运气。不然,还缺少什么呢?他想不通,他能干、有学历、有干劲,怎么可能、怎么会过的不如别人。至少像许经伟这种人,虽然停薪留职,但不到一个月就调到镇文化站做了副站长,而他呢?待在江柏镇像只爬不起来的死狗,这回大哥也死了,又不知牵出多少事非。袁岩啊!袁岩!这前面的路,似乎要走尽了。袁岩一阵阵的往外冒冷汗。
袁岩感觉到肩头一个很轻微的动作,这动作把袁岩从满脑的思绪中拉回到现实,他回头一看,是莫晓青,再定睛一看,怎么走到苗寨酒楼这条街来了,他随莫晓青上了楼。
莫晓青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啜了一口,很烫,他骂了一句:“他妈的。”莫晓青愣了一下,袁岩凶狠目光对着莫晓青说:“是不是他!是不是何立!你天天跟他在一起,你会不知道?肯定是他害死了我哥。”
莫晓青:“你有证据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袁岩:“他可以杀简兴强,就有理由杀张子路,我哥只是一个替死鬼。拿烟!给我!”
莫晓青摸出烟,给他点上,袁岩颤抖着,一口接一口吸,直到眼睛熏的发红,流下眼泪,莫晓青又恨又怜,推开窗透透气,涌起一阵恶心,猛吐。袁岩发觉到异样,他问:“你还好吧?”
莫晓青:“有什么好不好的,结婚、生孩子,女人都是这样。”
袁岩想起大哥的事,一阵心痛:“我该怎么向我家人交待啊。”贪婪本不是天生的,因为太轻易获取,才助涨了贪婪的厚度。袁彬本来是个简单生活的人,没有太高欲望,没有太高的向往,当他来到西成之后,才开始了对钱无止境的追求。袁岩觉得大哥的变化,跟自己有很大的关系,是他打开了袁彬一条欲望的通途,也是他把这条通途引向了死亡,在走私这条路上,谁不是把命勒在裤腰带上呢。
莫晓青问袁岩:“你大哥到后来走的是毒品,你知不知道?”
袁岩知道,否则哪来这么大的利润,但他说:“不知道,他从未跟我讲过,我一直以为他还在走私烟。”
莫晓青:“烟?他跟子路合作第一次,做的就是毒品了。谁都可以要他的命,他有几条命?”
袁岩很烦躁,不想听,他叫晓青给他做碗米粉。莫晓青进了厨房。莫晓青把米粉端出来,发现袁岩已经离开了。门还开着,一阵秋天的凉风吹进来。
莫晓青摸摸自己的肚子,她似乎感觉到小宝宝已经在踢她了,这么小,又这么让她温暖的动作让她涌起莫名的幸福感。
袁岩想起了吴越,这两个女人,他都不想见,他需要静一静,她们都让他紧张、害怕。
袁岩空着肚子在街上乱逛,时而低头,时而仰天长叹。凉风吹着他,把他和叶子一同扫向街边,袁岩踩着叶子,往风的方向走,整个人小了一圈。
彭晓宇正好从货场回海关,看到袁岩,想打招呼,想了想,最终还是做三轮车走了。走进海关宿舍,他一眼就看到了吴越,两眼满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