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鸣宇心中大震,那句“你不是对手”随风飘走,但在他心中确言犹在耳。
他好想当做没有听过,但偏偏台下弟子确争相嘲笑:“是啊,你师姐都说你不是对手,何必呢。”
“别自讨没趣,下去吧。”
“小心你师姐担心你。”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但这些人的嘲笑,愚弄,讽刺都比不上那句“师弟,算了,你不是对手”,来的更加呕心抽肠。
任何人瞧不起他,他顶多憎恨,但姬小雨的一席话,确伤了他的自尊,妒火、不干、忌恨盘踞心间。
就如梨花的根部,无人问津,无人观看,直到有一天,连花儿也去了……根部的怒火谁能明白?
万鸣宇站起身子,扯下长袍,单手握剑,脸庞因怒意而变了模样,好似被恶魔附身,那牙齿看起来,好尖,好韧。
他怒吼一声,咆哮道:“云吾梦,此生你便是我的敌人,不打败你,誓不为人,我万鸣宇,以血立誓。”说完便在手腕上划伤一口,鲜血倾洒而出。
洒于剑尖,落于地面。
滴滴作响,点点透悲。
天,蔚蓝如海,浮絮没了踪影,一碧千里的空际,像缤纷的浪花,熠熠发光。
风,突然刮起,山风成了狂风,卷过千山层云,像凸起的悲嚎,千转百回。
众弟子哑然失色,谁也没料到万鸣宇会自残立誓,这不过仅仅是场比试罢了。
古清淡淡摇头,失望之意,不言而明。
姬小雨眉头紧蹙,本来的劝言确成了导火线。
“呀!”“噔!”
万鸣宇带着恶魔之怒飞腾而来,剑指云吾梦眉心,显然已不将此场比武视为切磋。
云吾梦从未想过,此生会与万鸣宇兵戎相向,而且必须斗个你死我活。
那种痛苦,外人无法理解。
那种心酸,旁人无法体会。
他好想哭,好想痛哭,或者说,五年前,就那么死去,也就不必那么多烦恼。
他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剑尖逼近,没有闪躲之意,似乎在等待死神勾取他的灵魂。
忽然间,耳边没有任何声响,尘世间仿佛没了音色,连风都愕然停止,白天陷入黑暗,黑暗没有道路,迷失了方向,寻不到自我。
“吾梦,别让鸣宇陷入血腥,无法自拔,他是个好孩子。”这声音显然是殷梅的声音,确不知为何重现耳边。
云吾梦自言道:“对,我要拉回鸣宇,我不能死。”
天顷刻间亮了,一切都光明了然,一缕银光在他眼前闪耀,多看一眼,才发现那是万鸣宇的定光剑杀来了。
当剑尖抵达眉心,触碰肉肤之刻,云吾梦点脚腾空,飘洒退后,但万鸣宇随人而追,剑不离手,气不离臂。
两人两影,一退一刺,腾荡空中。
一个为兄弟而退后,一个为自尊而前进。
离的那么近,剑与心确那么冷。
云吾梦看着求胜心切,仿佛恶魔缠身的万鸣宇,愁肠百结,欲哭不能,越高三尺,轻轻斜身。
台下人头耸动,万众瞩目,猜测云吾梦会用何种招式击败万鸣宇,是狠招,还是奇招,或是他们没看到过的招式。
“好剑法。”
云吾梦在空中留下痛心的三字,伴随“嗤”的剑声,旋落台外,重摔于地,连滚三圈,剑插于地,单膝扶身,才停下来,臂膀上那道剑伤,清晰可见,入肉至骨。
“败了?云、云师兄败了?”这是台下众弟子第一个反应,在他们看来,只需轻轻一剑便能大获全胜的云吾梦竟然抵不过已成颓势的万鸣宇,到底是何原因?
就连古清、清薇等人也是疑惑不解,干坐于小阁良久没有起身,似乎忘了这场比试完后还要亲口宣布谁胜谁败。
万鸣宇紧盯云吾梦。
云吾梦苦盯万鸣宇。
两两相望,四目相对。
一个哀叹,一个傲然。
全场两千多人,高至掌门古清,低至入门弟子,只有一个人知道云吾梦为何故意落败,就是她,沐若水,但她确只能看在眼里,无法相帮,只能感叹天意多变,造化弄人。
过了良久,古清慢慢飘至擂台之上,虽然他也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他乃一派之尊,谁输谁胜以事实而论,淡定道:“今日雪月斗道比武大会第二战,由万鸣宇获胜。”
台下一片安静,没有欢呼,没有嘲弄,甚至比打坐入定还要安静,他们还没从惊愕中返回现实。
万鸣宇自也知道云吾梦是故意相让,怒哼一声,转身下台,怒气冲冲的下了上天峰。
古清微微摇头,道:“好了,雪月斗道比武大会已接近尾声,众弟子早些休息,明日在此举行最后一场比试,看谁是我涔沄英冠。”
众弟子这才微微出声,但多数都为叹息声,不满声,遗憾声。
云吾梦跪地颇久,众弟子以为他大意落败,不少人前来安慰,他只是勉强微笑,报以谢意。
而古清等人自是看出其中端倪,询问他原因,他确闭口不答,就连令狐轩前来询问,他也闭目摇头。
众人无奈,纷纷下峰,场中人越来越少,直至太阳西沉,夜虫低鸣,场中只剩下三个人,云吾梦、沐若水、姬小雨。
沐若水站在远处默默盯着他,她好想过去安慰他,但在他身旁确已有个姬小雨在旁安慰,她过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所以就那么站着。
与冰清神剑一样,那么冷冷冰冰的站着。
过了好久好久,天色突变,雷声轰轰,偶尔闪下几道雷光,如远古邪魔的眼睛,泛发可怕的光芒。
云吾梦跪地多久,姬小雨便安慰了多久,不离不弃,儿女心思,显而易见。
直至天空又打下一道响雷,云吾梦才道:“小雨,带我去鸣宇的房间。”
姬小雨为难道:“你去找他干嘛?这次比武,公平竞争……”
还没等姬小雨说完,云吾梦便道:“别问。”
一向快人快语的姬小雨,突然觉得云吾梦心中似乎有个莫大的秘密折磨着他,让姬小雨不敢在问,低头在前领路。
路很长,夜很黑,两人一前一后,无语无声,就那么静悄悄的走着。
不多时,来到了万鸣宇的房间。房屋奇特,充满暗气,占地不大,紧挨峰边,简洁淳朴,没有华丽的装束,只有几盆彼岸花。
姬小雨对着房门大叫道:“师弟,开门,师弟,快开门。”
“吱。”
房门打开,可刚开了一半。
“砰。”
又立马摔上。
姬小雨摇头道:“算了,师弟还在气头上,你明儿再来吧。”
云吾梦倔强的摇摇头,道:“小雨,你先回房,我有些话要对鸣宇说。”
姬小雨坚决的摇头,道:“不,我要陪着你。”
云吾梦右手放到姬小雨肩膀上,道:“听我的,你在这,万兄他不好出来。”
姬小雨玉脸微微透红,仿佛初熟的苹果,有些羞涩,点头道:“那你要小心噢。”
云吾梦点头称是,姬小雨才慢慢退开脚步,恋恋不舍的离开。
而后,云吾梦继续敲门,可惜房门不但没开,反而有东西砸来。
云吾梦不得不退后,不敢在敲,留话道:“万兄,求你开开门,如果你不开,我便在外面等到你开门为止。”
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不动容丝毫,一颗心无比沉重,比枯木还干枯,比沙漠还乾涸。
一炷香,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时间滴答而过,云吾梦没有离开半步,房门也没敞开丝毫。
可能是上天真的有心与人为敌,要将悲恸洒于人间,暗夜的星空,忽然乌云压顶,天极峰黑,阵阵闪电雷鸣,暴风雨的前奏隆隆响起。
“轰……”
一道雷声沉长震瓦,天地燃亮刹那。
“稀里哗啦”
雷声过后,还不到眨眼功夫,天空暴雨哗哗,像东海龙王患了感冒,不停打喷嚏,又像雨师惩罚世人的罪恶,下起瓢泼大雨,连绵不止。
当下已是寒冬之际,常年无大雨的仙山,竟会在这个不可能下大雨的季节刮起强风,降下暴雨,难道上天真的要“意与情融”。
山雨潇潇,楼宇肃然,偌大的雨点使百花凋谢,狂烈的山风使屋瓦飘摇,然而云吾梦,确无视大雨,无视狂风,就那么原地候站,双脚不曾离开一丝一毫,身上各处,尽被雨湿。
这一切,只为等待一个开门声。
雨很大,打湿殿宇、打湿山峰、打湿肌肤,打湿汨山一草一物、寸地寸土,却润不了云吾梦失落的心。
过了好久好久,雷声依旧不断,四处作响,溢下的雨水使他双眼模糊不清。
仙山不再神圣,仿佛成了天河决堤下,排水的容器。
忽然,云吾梦感觉雨小了,甚至没雨了,只有头上还未滴下的雨水涔涔而下,难道雨停了?
但是为何雷声依旧?
他抬头望去,却见是一圆形之物,在为他遮风挡雨,虽然面积不大,确成了温馨的“小屋”。
在回头望去,一人玉手持伞,如冰似霜,洁白的轻纱衬托丽质的身材,一头飘逸的黑发随风而走,仿佛白衣仙女,又高贵又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