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清咳了两声,以缓解场中尴尬气氛,微笑道:“好了好了,吾梦是我挂名弟子,不算正式弟子,但他绝不是故意的,小雨别闹了。”
思馨也帮忙道:“他向来好色,姬姑娘又美貌出众,丽质天成,谁能忍住不瞧上两眼呢?”
都说女孩子爱美,姬小雨也不例外,摸了摸脸蛋,轻哼一声,气愤之意立消大半。
古清又道:“鸣宇,你接着说吧!”
万鸣宇答道:“是,众神教害我父母双亡,良友惨死,此生不将众神教连根铲除,难慰父母在天之灵,难安良友九泉之心。”
原来,五年前,子净、莫俊之击退众神教那黑衣人后,四下寻找云孤昊(起初云吾梦的名字),可惜无果,只得带着唯一的生还者万鸣宇回得派中。
古清看他父母双亡,凄惨可怜,便将他收留派中。而他对众神教自然是恨之入骨,做梦都想着要报仇雪恨,这一点倒得到对众神教同样憎恨的清薇赏识,破例将他收归门下,成为清薇手下唯一一个男性弟子。
由于以前衣食无忧,他的性格本身有霸气好强,一心为了报仇,日夜苦修,付出比常人多百倍的精力,练得一身道法,足可与司徒苑杰、沐若水一较高下。
但也因此常年被清薇带在身边,一起弑杀众神教,出于心思一致,三人联手,无往不利,众神教连连被掀,只是可惜,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名黑衣人。而万鸣宇的心也渐渐被戾气所侵占,变得好杀嗜凶,古清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古清道:“鸣宇,与你有仇的只是那个黑衣人,你虽杀得是妖孽,诛的是奸邪,但长此下去,心必也成妖邪。”
万鸣宇微微点头,抱拳道:“掌门,弟子跟随恩师多年,一直保持心如明镜,绝不会陷入奸邪之中。”
这时,云吾梦插话道:“这位……大哥,请问您尊姓大名。”他不敢贸贸然呼唤万鸣宇的名字,到这时,他还有些不相信眼前的事实,故而有此一问。
万鸣宇侧眼看看他,对于适才的无礼行为,心中存有鄙视,哼道:“姓万,草字鸣宇。”
云吾梦右手微微颤抖,吞了吞口水,道:“万……万师兄,若你的兄弟不是那么想让你报仇,你的杀戮岂非空杀?”
万鸣宇怒恨他一眼,道:“你是谁,我的事何时需要你来过问。”云吾梦十六岁时矮小的很,后来学了道法仙术,故而长高了,长变了,后来连名字也改了,而且万鸣宇心中早认定他的兄弟已在五年前身亡,故而现在已认不出云吾梦就是云孤昊,就好比云吾梦起初不也没认出他就是万鸣宇。
云吾梦低声道:“我姓云,草字吾、吾梦。”不知怎的,他竟然不敢在万鸣宇面前道出自己的真名。
万鸣宇听他姓云,看他神态与云孤昊颇为神似,萌生一缕好感,但仇恨之心,立马将好感压制,冷道:“这位兄台,我的家事还请您勿要操心。”
云吾梦眼眶有些湿润,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遇到万鸣宇,会得到冷漠的对待,这是一种比刀刺入骨髓还要疼痛的难受。
两个人,两兄弟,一个换了名字,一个为仇而活。
两身影,两朋友,一个变得温柔而又忧郁,一个变得仇恨连带嗜杀。
不同的命运,迥异的性格,造就不同的心。
是谁错了吗?
没有,只是老天给了他两不同的道路。
一条荆刺丛生,一条沼泽血潭。
都不好走。
思馨看今天的云吾梦很是怪异,连连拉他,小声道:“你在搞什么,热脸贴冷屁股?有病啊。”
仙霞子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见场面越来越不和谐,越来越尴尬,打个哈欠,道:“好了,我也累了,你们自个聊吧,我先回承剑洞。”
这时,清薇也道:“掌门,今天我语气有些重,请您见谅,我也回房了。”
古清知道清薇向来尊师重道,只是先夫的死对她打击很大,故而有时脾气大了些,毫不在意的点点头。
当清薇带着万鸣宇姬小雨刚走出大殿,云吾梦犹豫片刻,站起身来,意要追去。
古清阻拦道:“吾梦,坐下,你身上有伤,不好好治疗,怎么参加‘雪月斗道’比武大会,这几天,哪都别去,好好养伤,学会御剑之术才能离开。”
云吾梦不得已之下,只得停下脚步,望着万鸣宇远去的身影,独自伤怀。
胸口的剑痕仿似心中的裂痕,慢慢扩大,慢慢侵血。
天与地仿佛凝固为片,四处都是黑暗,只有他心中被寒冰包裹的热火存有一丝亮光。
但确照不明道路,照不亮空野,照不透心间。
……只有愁闷、哀怨、难过。
之后几天,云吾梦在古清的调养下,身子渐渐康复,胸口的伤已开始结疤,而修道之人,能以内息做调理,那道疤痕要不了多久,也能被化掉,只是他心中的伤就不是仙法药物所能医治的了。
古清按照先前所说,指点云吾梦御剑之术,由于云吾梦根基深种,不到半个时辰便掌握诀窍,一两天的功夫已能控制自如。
来来回回,在古清监督之中,心思不宁之下,一晃便过了一个月,离‘雪月斗道’只有半月时间。
古清看他心思不在剑道之上,剩下半个月也难教出什么,便让云吾梦自行修炼,放了他“自由”。
此时,天际已黑,清月新晕,柔和的月光扮靓汨山,云吾梦站在翠月台仰望星空,眼中没有月色,只有小时候与万鸣宇嬉戏玩耍的幻象。
“呆子。”一声思馨对他独有的称呼在背后传来,但他依旧仰望,不予理会。
思馨怒哼一声,揪着他耳朵,强扭过来,道:“我叫你呢,发什么呆,这呆子的外号还真没给你取错。”
云吾梦刨开她的手道:“你干嘛?”
思馨道:“知道理我了,我还以为你死了呢,该不会是对那个姬小雨念念不忘吧!”
云吾梦眉锁额头,道:“我哪有。”
思馨很少看他那么不开心过,收起玩笑,用胳膊肘撞撞他,道:“那是什么事让你心神恍惚。”
云吾梦呆望月亮,想了半天,道:“如果有一件事,藏在心里很久,要告诉那个人,你说,我是说好,还是不说好。”
思馨想都不想,回道:“说好。”
云吾梦疑问道:“为什么?说了得到反效果怎么办?”
思馨晃晃脑袋,道:“说了会不会得到反效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不说,那心神一天都不得安宁。”
云吾梦回想这几日来,确实有些恍惚,经常心不在焉,练剑修道都是三心二意,凝了半响,道:“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应该说,应该告诉那个人。”
思馨郑重又缓慢的点头。
云吾梦向来最听思馨的话,觉得她比自个聪明一万倍,许多事情都能想在前面,点头道:“好,听你的,我晚些回来,你先睡。”
接着,便带着决心走下翠月台,朝男弟子房而去。
山峰寂静,小月清明,虫鸣声、树梢声、微风声夹杂作响,交响出一段低低切切的乐曲,催眠各类虫蚁。
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云吾梦走到山门前,发现在一偌大的泉池边,一身着白纱的女子斜坐于池台边,双手握在一起成祈祷状,口中念念有词。
云吾梦走近一瞧,可不正是冰冷如霜的沐若水。她妙曼身姿,如仙如幻,仿似天上仙女下凡,在此饮泉解渴。
泉池水平如镜,倒映月光,幽幽柔柔,也倒映沐若水冰清玉洁的脸庞,凄凄凉凉,珠泪莹然,显然在哭诉。
只听她道:“万鸣宇回山了,看我的眼神依旧是憎恨,每每看到他,我便想起那个因我而死的云孤昊。”
当初万鸣宇痛失挚友,或多或少都有些责怪沐若水,每看到她,便会重复一次他好友的名字,久而久之,云孤昊三字成了无形的杀手,日夜困扰沐若水。
这一晚,她自然又睡不着,又做了噩梦,才想找个空地,在无人的地方,哭诉哭诉。
她接着又道:“五年了,那件事已过去五年了,我知道我也有错,可我悔改了,为什么你非要缠着我,难道是要我性命吗?那你为何不直接点。”
她越说越带劲,越说越疯狂,这五年来的折磨,已把她渐逼极限。
突然,她拔起冰清剑,剑刃蓝光在夜间绽放,比太阳更亮,比月亮更美。
云吾梦怕她自杀,抢前一步,但剑锋一转,确是抵向他的喉咙。
“咕嘟。”
泉池之水蹦高数丈,犹如一道小型瀑布,溅出水花,溅起水汽,湿润空气。
云吾梦一声惊愕,顿下脚步,与剑尖不过一指距离。
冰清剑蓝光幽幽,清清凉凉,倒射沐若水哀怨的面容,反映云吾梦不忍的神情。
一把剑,两个人。
有多痛,泪断肠。
良久过后,当水花尽落,泉水续冒,二人依旧伫立在那,不曾动过半分,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仿佛被月光定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