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能听见雨点打在地上的声音,淅淅沥沥杂乱无章,挠的人心烦。
等宁阳终于觉得不是那么痛了的时候,幽幽的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女子绝美的脸,她正含笑的看着宁阳,问:“妹妹,好点没?”她说话的声音很柔很软,听着让人打心眼里觉得舒服,那被雨声激起的不耐,竟一瞬间奇迹般的平复了下来。
“谁是你妹妹,去去去。”对于这世间的万种温柔,却总会有人不买账,宁阳毫不客气的挥了挥手,忽而又不确定的问:“是你救了我?”
她上下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一双清秀眉秀长过眼直入鬓角,配上漂亮的时风眼,这样的眼睛总是含着笑的,显得很是妩媚,面白黛黑,胭脂点唇,梳着一个极为华丽繁复的发髻,上面斜斜的插着一个四蝶嵌琉璃银步摇,此时正微微的晃动着,她穿了一件湖蓝色的短袄,绣着艳而不俗的蝶恋花花纹,下面着马面裙,可以让她整个人显得更为细长窈窕。
这样花心婉转的女子是哪冒出来的?
宁阳歪头一想,疑惑的看着站在女子身后的苏沐秋,只见那女子含笑的退后,在苏沐秋旁边耳语了几句,后者则是点了点头说了句“多谢”,女子却是娇笑:“这话我哪里承受的起,我再去看看无形生吧,怕是现在只有一口气了。”言语间莲步轻移,已是退出了房内。
宁阳此刻还隐隐的有些疼痛,她不想开口,只是好奇的看着苏沐秋。
“她是柔儿,”苏沐秋坐到床边,替她整了整被子,脸色别扭的解释道:“奇楠香楼的。”
“奇楠香楼?”宁阳似乎在哪里听过这名字,感觉有些耳熟,她看着苏沐秋忽然变奇怪的脸色,抓了抓头,“啊,是她!”她低呼了一声,但却不小心扯动伤痛部位,引得她咳了好几声,再抬起头,她略带鄙视的看了苏沐秋一眼,“姓苏的你不是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忘了你相好的。”
习惯了她的嘴贫,苏沐秋也不计较,只是心平气和的解释道:“柔儿不是我相好的,我叫她来,是为了救你。”
“她救我?她会医术?她医术比大夫还好?”宁阳噼里啪啦的问了一大串,心里却暗忖着,就算柔儿医术再了不得,她却是不明白像是苏沐秋这样谨慎的人,为何会将一个毫不相关的女子叫来,仔细一想,便是只有一种解释了,这柔儿肯定不简单。
“对。”苏沐秋一个字回答了宁阳所有的问题。
“啊,恋人眼里出华佗啊,”宁阳嘟囔了一句,将脸转向里面不再看他,“在我看来这柔儿姑娘也不单纯吧,姓苏的,你到底还隐藏了多少东西。”她说的极轻极浅,像是叹息。
“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睡一觉,我就守在外面。”苏沐秋选择避而不答,只是替她盖好被子走了出去,他倚着关好的门,在外面看了看天,黑压压的一片,雨还在不停的落,打在院中的植物上面,啪啪作响,在静谧的夜里,这种声音显得突兀且诡异。
苏沐秋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屋内已经没有声音了,宁阳应该是已经睡下,旁边的屋门这时缓缓打开,柔儿和公孙翔走了出来,脸色不是很好。
“如何?”苏沐秋冷淡的问道,他只要无形生活着,伤重与否并不重要。
“不好。”柔儿摇着头,“颈部的抓伤并无大碍,但主要是那当胸一掌,下手的人辛辣阴狠,挫伤胸肺,现在他仅凭一口气在坚持着,我只能暂时先将他稳住,但两天之内若是没有重阳叶,他怕是挨不住的。”
柔儿口中的重阳,是启京城外特有的树种,其叶性温,能兼和各味药,本身也是调息的上品,甚者有令垂死之人返生之效,故名重阳。
这样的东西在别的地方或许视若上珍,但在启京却并不难找,药房里也多的是,然而如今麻烦的是,他们不能去药房买来。
“看来当下只能去山上采来了。”苏沐秋看着檐外雨丝说道:“明早这雨应该就停了,我便出发。”
“欸?你要去?还是我去吧,你留在这里照顾她。”公孙翔朝宁阳的房间努了努嘴,他可是比苏沐秋解风情多了。
“她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苏沐秋看着公孙翔,说:“倒是你,明目张胆的去采重阳叶,与自投罗网有何区别?”虽然今晚没有计较,但对方现在肯定也加紧了监视,自然不会放过那长满重阳树的山里,他或许不是对方的目标,但公孙翔是万万去不得的,他还不清楚对方的规模底细,自然不能让公孙翔去涉险。
苏沐秋又看向柔儿,“你等些时候再回楼里,但务必要在天亮之前,若是我明晚没有赶回来,你也要过来看看无形生,戏要做足却也要避人耳目。”
“是,柔儿知道。”柔儿顺从的点着头,发髻上的银步摇晃了晃,映着屋内的灯光在屋外漆黑的地上投下几个银白色的光斑。
几人还在屋外兀自的说着,宁阳却是已无心思再听了,她本就没有睡着,只是静静的躺着,谁知却不经意间听到了这些。
看来,这屋外三个人都对她有所隐藏,或是无意或是刻意,却无一例外的将她排除在外,狂放的她,就算再诚恳,是否都走不进一个认真的世界?
宁阳苦笑着,一晚无眠,她睁着明亮且略带苦涩的眼眸,等待着。
第二天早上果如苏沐秋所言天已放晴,宁阳一大早便起了床,柔儿的医术确实厉害,原本折磨的她死去活来的疼痛,如今却是丝毫也感觉不到了。她站在苏沐秋面前,张开双手妄图将苏府大门堵住,“你不带我去我就不会让你离开。”她昂着头,骄傲的宣布着自己的立场。
苏沐秋哭笑不得,这大门就凭瘦小的她是全然挡不住的,但他却没有独自走开,而是低头温声问她:“伤不要紧了?”
“不要紧!”宁阳保证着,怕他不信还特意拍了拍,真的是一点也不痛。
看来那人的目标不是她,至少现在不是吧。苏沐秋点了点头,由着她,“那好,走吧,记得别拖我后腿。”他笑着说着,人已然牵着马,慢慢的走远。
“笑话,你也不看看姐姐我是怎么长大的,启京这地方的破土疙瘩还难得了我,到时候你别拖我的后腿才是!”宁阳抗议着跟了上去,她身上穿的是苏沐秋特意为她准备的夹袄,她怕冷,这种天气穿着正合适。
府外的人渐渐走远了,留在府内的公孙翔却一阵心烦,他皱着眉看着面前尚且昏迷的无形生,脑海中回忆着昨晚与柔儿的对话。
“方才我们的话,宁宫主肯定是听见了,你说她明天会不会也跟着去?”趁苏沐秋不在,柔儿赶紧问公孙翔,眸中调笑。
“瞎说,她不是睡着了么?”公孙翔不信。
“嗨,你不懂女孩,更不懂倔强的女孩,她现在就算再困也绝不会休息的。”柔儿耸耸肩,说着。
“那……你方才走到她房间门口和沐秋说话,是故意的?”
“对啊,我聪明吧,”柔儿得意的一笑,“不过大人肯定也是明白的,宁宫主的伤并不重,就是痛了点,没什么大碍的,大人不知道心里有何打算,但若是宁宫主想要去,他肯定会答应的。”
“不至于吧……”公孙翔还是不信。
“那要不要打个赌!”柔儿大为感兴趣的说道,有些事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才会不经意暴露的,要打开宁阳的心结,这种时候最好不过了,柔儿对自己的猜测还是很有信心的。
公孙翔叹了口气站起身来,他看着外面已经晴朗的天空,果不其然还是被柔儿说中了,只是那么聪明那么解语的她,却为何迟迟看不透他的事呢?她将苏沐秋看的如此清楚,却为何要用模糊的眼睛看他呢?是因为,她心里装着的,的确不是他么……
悠悠青天,痴人一叹。
公孙翔心中的事似乎越积越多,纵然在人前扮得再潇洒再不羁,但现在独处的他却怎么也拿不出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了,从无形生那块令牌看来,这次的事与屏岚宫是脱不了关系的,可这一宫之主的宁阳却只道是不知,就算相信她,就算她真的不知道,总还是会有些想法的吧,她也并不是表面上那般纨绔无心眼啊,可她却选择了不说,是仅仅的不想说,还是心中另有计谋?
公孙翔现在最担心的是,若这事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苏沐秋会如何对待宁阳,他看得出苏沐秋现在如何的压抑着自己真实的感情,但苏沐秋越是压抑便越是可怕,他害怕有一天,当宁阳真的以一种残忍的方式离去的时候,这根导火索会怎样点燃苏沐秋心中所有的新伤旧痛。
那是不可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