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之后,各家各户喜气洋洋,选好的秀女也都在准备着入宫的事宜,几位父亲更是欣喜。
只是尚不待正月十六,便发生了一件轰动烈火王朝的大事。
大事。什么算大事?
叛国投敌算不算?!
京兆尹的义女、荆强的妻子夜莺手持证物,于新年的第一堂早朝之上,亲自揭发:荆家父子通敌叛国,人证物证俱在。
那天,荆强站在朝堂之上,歪着头看跪在地上的京兆尹和夜莺,他看了许久许久,默默的抬起头,眼中已蕴满泪水,却是原来,这场设计是如此之久。
三百年将士,几代忠良,他荆家多少儿女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却是帝王猜忌,为了除去荆门,不惜数代心力埋下棋子,只待一声令下。
只是,他最后看了一眼夜莺:为什么?还有你!
然后,他笔直的跪在地上,声音铿锵而坚毅:“末将对烈火王朝忠心耿耿,天地可鉴,还望陛下明察。”
曲凉风将手笼在衣袖里,默默的侧了侧头,不去看那张刚毅的脸。
游裂天拍了拍手,笑的讽刺:“人证物证具在,将军还要朕如何明察?”
“陛下当真要听信那奸人之言?”荆强按住想要站起来的荆雷,荆长歌出嫁后,荆雷的暴躁脾气却是改了不少
“将军认为朕是昏君?”游裂天仍旧在笑,美艳的狠厉。
明亮的朝堂之上,游裂天脸色苍白而狰狞,映在荆雷眼中,仿若厉鬼。他挣扎着站起来,指着游裂天大骂:“你难道觉得你不是昏君吗?陷害忠良,刚愎自用……”
荆雷的话未说完,便被荆强拉住了,那一瞬间,荆强似乎苍老了20岁,荆雷回头看他,却惊觉自己的父亲原来已经有了白发。
荆强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荆强的声音仿若叹息,他多想揭竿而起,大喊一句“荆家从此叛出烈火”,但他终究不能,他爱着这个国家,更爱深爱这个国家的子民,所以,他缓缓的低下头,瞬间苍老的声音在大殿悲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好一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游烈天尚未说话,曲凉风却是先笑了起来,银白色的朝服衬得他越加高雅脱俗,“既然如此,陛下还是直接将两位将军押入大牢,明日午时斩首吧。”
游烈天庸懒的坐在椅子上,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既然如此,就按丞相说的办吧。当然,莫忘了荆家其他人,满门抄斩。”
荆家的灭亡就像一个闹剧,只因一句“君要臣死”。
荆长歌得到消息的时候正裹着被子吃橘子,这天气越来越冷,她就越不想出门。西宫连个送碳火的太监宫女都没有,这唯一的一盆炭火,还是绛紫和大白在树上折下来的树枝自己点的。
既然游烈天没有来找自己的麻烦,荆长歌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去找游烈天的麻烦,当然,偶尔去厨房偷点东西投点泻药这些事情还是有的,只可惜,游烈天好像一次都没有吃到过投了东西的食物。
消息是严子欣让一个小太监带进来的,只有一句话:荆门灭,小心。
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荆长歌却知道大事不妙,她匆匆忙忙的往外跑,却被绊倒在地,那一刻,却是连疼痛都不觉得了,她慌忙的扯掉鞋子,用起轻功。
“娘娘,出宫的令牌。”绛紫追出来,只看到她翻飞而去的红衣。
而后,荆长歌的声音冰冷而安心:“不用了。”
她若想走,一个小小的帝宫又如何拦得住。
说什么,也是天下第一人的徒弟啊。
大白蹲坐在门口看着荆长歌消失得身影,何时起,那个调皮捣蛋不得安宁的荆长歌的声音,也让人觉得如此的安心了。
能拯救荆家的人是谁?
荆长歌甚至连想都没有想,便一路轻功,直往丞相府。
曲凉风?你可会帮我!
荆长歌落到树上,树下早已等了一人。
“你来了……”
你终于来了……
你还是来了……
声音那般的冷淡,曲凉风转身,面向荆长歌,银衣峭拔。
荆长歌蹲在树上,低头注视着树下的人,却觉得那般的陌生,好似第一次见到,不,也许比第一次见到的人还要陌生。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退缩:“曲凉风,我不相信。”
荆门灭?我不信。
狭长的眼帘垂下,显得更加狭长,他不忍去看她的样子,出口的话却是那般冰冷刺骨:“荆家父子通敌叛国,由京兆尹义女夜莺亲自揭发,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不信。”荆长歌抿紧嘴唇,漆黑明亮的眸子那般坚定。
“即使是你小姨娘亲自揭发的?”曲凉风侧眸看向远处,始终没有看荆长歌一眼。
“不信。我父亲赤胆忠肠,虽不是盖世英雄,却也铁骨铮铮,我长兄更是侠肝义胆、忠孝节义,他们此生或许会战死沙场,却不会投递叛国。”荆长歌赤脚站在树上,小巧的身体是挺的笔直的脊背,只有那一刻,她看起来,当真是将门之女。
“那……”曲凉风突然转头来看她:“你可知道,你师父孤城雪是谁?”
荆长歌脸色一变,看向曲凉风的眸子狠厉:“师父便是师父。”
曲凉风自嘲的笑了笑,直直的望着那张紧绷成包子的小脸:“想来你也清楚,他便是澜央王朝的二王子。你父兄既然与他来往密切,这结局不是早晚的吗!”
荆长歌望着曲凉风的眸子深沉,孤城雪这么多年的身份都没有被人查到,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被人知道,她眨了眨漆黑的眼睛,突然弯起眉眼笑了起来:“我师父是不是澜央二王子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他是宁夕公主的遗子。说起来,还是病秧子的表弟呢,你说,是不是?不过,你是不是也要称他一声表哥……”
“宁夕公主的儿子?”曲凉风身体晃了晃,脸色难看,“先帝一直在寻找的宁夕公主?”
“怎么,莲丞相调查到了孤城雪的父亲,难道就没查到母亲吗?”荆长歌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满是不屑。
曲凉风扭头,他见不得荆长歌这般的表情,腹部的剑伤又在隐隐作痛:“荆家的事,我帮不了你。”
垂下的眸子里,满是悲伤。
荆长歌飞身而下,落到曲凉风身前,黑黑亮亮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你当真不帮?”
“没人能帮的了你,也没有人能救的了荆家。”曲凉风负手而立,面色清冷。
“我不信!”荆长歌后退一步,白了整张脸,她转身往外跑,声音慌乱又坚定:“我会就他们的,不行就去劫法场,如果还不行,我就杀了游裂天……”
“拦住她!”狭长的眸子一沉,曲凉风更加果断。
一只手刀迅速的坎在她的肩膀上,荆长歌抬起头,只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漓安,便失去了知觉。
伸手接住将要倒下的身体,漓安抬起头看向曲凉风:“公子,外面传言你嫉妒荆门威名,谗言陛下杀而后快,他们说的不会都是真的吧?”
曲凉风负手而立,一句话都没有说。若是自己忌惮也就好了,但那是帝王,皇帝若想要一个人消失,便是有千万种办法。他是丞相又如何?也仅是个丞相而已。
更何况,于他而言,只要保下荆长歌就够了。
就自私这一次。
他不再管什么国家社稷,不再管什么天下太平,他只想要守住他的万里长歌……
他向前几步,从漓安手中接过荆长歌,吩咐道:“去宫中上报陛下,皇后娘娘有喜了,现在动了胎气,正在丞相府修养,顺便把严太医带来。”
漓安握紧手中的双刀,转身离去,只是将要走到门口时突然回身看向曲凉风,他说:“荆家几代忠良,公子,你怎么忍心。”
曲凉风抱紧怀中的荆长歌,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低头仔细的去看她的脸,才发现,她的眼角,一滴眼泪。
荆长歌不该这样子的哭的,她可以哭的惊天动地,可以哭的肝肠寸断,可以哭的四海混乱,但不该,不该这般悄无声息。
游裂天接到太监禀报的时候,只是冷哼一声:“曲凉风,好算计!”然后派人将昏迷的荆长歌接回了宫。
梦里的江南百花盛开,她和曲凉风严子辛走进一家酒楼,师父正在里面教训大白减肥,还有花蝴蝶笑的一脸妖孽,老爹突然带着小姨娘走进来,大哥用他那永远也改不了的粗嗓门在后面喊着:小歌儿,老爹要给我们填个弟弟或妹妹了……
荆长歌抹了把脸,才发现脸上全是泪水,她从床上坐起来,天已经蒙蒙亮,她又用力的抹了把脸,嘴里默默的嘀咕:“如果这一切也都是梦就好了……”
“呀,皇后娘娘醒了……”端着水盆进来的宫女一惊,端着盆子又往外跑。
荆长歌赤脚站在床前,这卧室还是那个卧室,只是,这升满了炭火和华丽的装饰,却总是有种不再是的错觉。她扭头看向宫女跑出去的方向,不明白这清冷的西宫,何时有了绛紫以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