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荆长歌此刻插在地上的那杆银戟不是远在长安城的那杆,那杆被供奉在厅堂的长戟,此刻正寂静地挂在荆门之中,秋风摇曳,静看着这烈火王朝的千年岁月。
荆长歌双手叉腰,恼恨的看着眼前的人,尽管她只能看到轿帘,但还是瞪大了一双圆圆的眼睛,都是因为他,自己才来战场受这个罪,哼哼哼,让你打伤老爹。
飞身向着轿帘抓去,荆长歌已将轻功用到极致。
轿子平平稳稳的离地而起,缓缓的向后退去,躲开荆长歌的偷袭。
荆长歌气呼呼的落到地上,圆圆的眼睛里颇有些恼羞成怒,气鼓鼓的将一张略有些椭圆的脸鼓成了圆形。漆黑明亮的眸子眨了眨,荆长歌无声的咧开嘴笑了,猫着脚步悄声的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伸出的手指马上就能掀开轿帘,神秘人的真面目就要揭开。
一步,还差一步。悄声向前走了一步。
一步,还差一步。又走了一步。
一步,还差,打住,刚才不是已经走了一步?
荆长歌怒瞪着无声无息缓缓退开的轿子,伸手掠了掠衣袖,跳了跳脚。
雪白的轿子平平稳稳的落到地上,纹丝不动!
荆长歌不服气,又跳了跳脚。
软轿内的人锦衣华服,面色如水,似乎知道她只是虚张声势,仍是稳如泰山。
荆长歌鼓了鼓腮帮子,气哼哼的翻了个白眼,又跳起来跺了跺脚,然后低头向着轿内扑去。
隔着轿帘,孤城雪抱了个软玉温香在怀。
有一刹那,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险些将荆长歌抱紧在怀里。
在松开手将她推出去的那一刹那,孤城雪还在自嘲的想,原来玉面如雪的天下第一人孤城雪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啊……
荆长歌这次的确抓住了那人,但抓住了又如何?隔着轿帘,荆长歌的脸被白色的布包裹的严严实实,只感觉到仿似撞到一团硬硬的铁板,还未反映过来,就被人推了出来。
抽了抽鼻子,荆长歌落到地上,有些疑惑的又嗅了嗅,刚才仿若闻到了奇怪的味道。不过,眼前的大敌人才是要紧,荆长歌抱起双臂眯着眼睛笑得得意:“难怪你一直不下轿,原来是个瘸子啊……”
孤城雪无语,他只是不明白荆长歌到底是如何从那一趴中得出的结论,她到底是用哪知眼睛看到了自己是个瘸子?
“喂,你是不是长得太丑,才不敢出来见人的?”荆长歌弯着眼睛笑得满是不怀好意。
孤城雪仍旧无语。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荆长歌眼中自己已经丑到不能见人了。
“喂喂,你不会见到本公子玉树凌风风华绝代绝代妖娆妖娆可爱就自卑了吧?但就算自卑也不用不说话吧?”
孤城雪仍旧无语。反正他知道就算他不说话,荆长歌也能自娱自乐玩的开心。
“喂,你知不知道在别人问话的时候你不回答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你怎么能这样子呢,难道你父母没教过你吗?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个孤儿啊……”
孤城雪嘴角抽搐。
“哎——”荆长歌叹息一声,“原来你不仅长得丑,是个孤儿,原来还是个哑巴啊……不过,一般的哑巴都是既聋又哑,我说了这么多你都没反应,肯定也是听不见的了……”
孤城雪嘴角抽得厉害。真是造孽啊,都是自己把她宠成了这个样子,看,遭到报应了吧。
真的是报应不爽啊!
“难怪澜泱王要把你藏起来,原来是见不得人啊……”荆长歌仰天叹息一声,做出总结。
孤城雪嘴角微翘,的确,是见不得人!
那丝微笑,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快意,只是四周恍若白雪飘落,玉面公子雪面无暇,仿若飞仙而去。
于是,从此世人知道了澜泱王有个见不得光的小儿子,不仅面貌丑陋,又聋又哑,还是个没教养的孤儿。
话说,澜泱王的儿子怎么会是孤儿呢?这澜泱王不还活得好好的!
世人又有传言,那是澜泱王的宠姬和别人的私生子,事发后宠姬舍命保得孩子一命,澜泱王对那宠姬用情至深,爱屋及乌,自然舍不得杀那孩子。只是那孩子长得像那奸夫,澜泱王惟恐被人知晓,便不的不毁去他的容貌。
想来这世间大都如此,流言蜚语飞短流长,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又有哪个分辨的清楚明白。
你若认定它的真的,那就算是假的也是真的,你若认定它的假的,那真的也会变成假的。
人云亦云,便是无限波涛滚滚浪水,无穷无尽。
“你可认输了?”荆长歌见轿内的人许久未语,是越加的好奇。挑起长戟便攻了上去。
软轿仍旧平平稳稳,左右抵挡着荆长歌的攻击。
荆长歌有些恼火,眼前的轿子简直就是只油滑的老鼠,看似不急不慢,却每次都能轻松的躲开荆长歌的攻击。
张牙舞爪的做了个鬼脸,荆长歌放弃了挑开轿帘的想法。
银戟舞动,软轿轻拂。
“哐——”
戟身碰上轿前的扶手,紫红色的古木绷断。
“小歌儿,小心——”
“不要啊——”
远处传来两声呼唤,却是一直缠绕在一起的荆雷和伯赏无敌。
荆雷本就一直注意着荆长歌的处境,他深知轿中之人的深不可测,所以害怕,怕荆长歌会像父亲一样。
伯赏无敌也一直注意着孤城雪的处境,当然,他担心的不是孤城雪不敌,而是担心有人弄脏了轿子。其实,就在刚才荆长歌扑进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对荆雷喊停了。笑话,那轿子上的帘子底子可都是他刚刚辛辛苦苦换好的,想到小雪儿那折磨人的洁癖,伯赏无敌就苦了一张脸。
荆雷和伯赏无敌一起向着那两人跑去,两人第一次这么同仇敌忾,那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你说当个大哥容易吗……
其实,伯赏无敌很奇怪,他奇怪孤城雪武功高强,怎么会让那个小骗子的了便宜呢。
“哼哼哼……”荆长歌冷笑,“现在服了吧!”
孤城雪未语。刚才那一戟到底能不能躲开,只有孤城雪心里清楚。
“服了,服了……”伯赏无敌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张开手挡在了软轿前面,服个软不怕什么的,但这轿子一定要保住啊。
“这还差不多……”荆长歌对外翻了个白眼,转而漆黑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我说小无敌啊,你弟弟也太闷了吧,一点都不像你这么讨人喜。”
伯赏无敌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回头瞄了眼轿子,见孤城雪没什么反应,这才点点头。眼前这人冒充小雪儿,而小雪儿竟然没有直接拿剑砍了他,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自己还是小心,不要得罪的好。
“哥,看到了吧,他们的主将都认输了。事实证明,小妹……本大公子一出马,打倒敌人一片军。”荆长歌攀着荆雷的肩膀,昂着头炫耀。
荆雷扭头,有这样的妹子丢脸啊,把脸都丢到敌国去了。
不过,轿子内的人有问题。
是谁?
摆明了是在故意让着小歌儿。
什么人,在战场上可以不为国家利益?
想到此,荆雷眯了眯眼睛,扭头看向荆长歌,还是那人忌惮孤城雪的大名?
那定是江湖中人。
也定然知道敢冒用玉面公子威名的只有荆长歌一人。
荆长歌,身份怕是不保。
怎么办?
一旦传回长安城……
杀掉此人?打得过吗?
那该如何?
一瞬间,荆雷心中已是千般辗转。
“哈——”荆长歌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好久没动筋骨,打都打累了,你们累不累?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有空再战!”
孤城雪伸手在木板上敲了三下,示意伯赏无敌该回去了。
伯赏无敌本来还没尽兴,不过既然小雪儿不喜欢,那也只能笑嘻嘻的像个地痞一样点点头:“好啊,大家都累了,休息好了明天再打。”
你们当打仗是在干什么?我们是敌人,是仇敌,你当我是死的吗?荆雷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对面的伯赏无敌。
“明天啊……明天我们没空,我得去娶小姨娘……”荆长歌说着,转身离去,一片血气冲来,又来了,荆长歌看着远处的血,头晕脑胀,一片眼黑。
想到自己刚才夸下的海口,荆长歌也只能咬咬牙,死闭着眼睛一跃而起,向着远处等在原地的小红花飞去。
孤城雪掀开窗帘,看着荆雷带领大军缓缓离去,荆长歌骑着那匹枣红色的马,摇摇晃晃的对着她身侧的木森林夸耀她如何如何打败的神秘人。
澜泱的大军也早已离去,只剩下那顶白色的轿子仍在原地,轿子的后方还站着十几个人。
直到荆长歌的身影消失在关闭的城门外,孤城雪这才浅浅的笑出声来:“死丫头,为师故意让你一次,还翘起尾巴上了天。”
如玉的手伸出窗外,挥挥手,示意离开。
跟在轿后的人眼观鼻鼻关心,仿若未听到孤城雪那清亮的笑声和宠溺的话语,抬起轿子缓缓离去。
荆长歌骑在马上头晕脑胀,总觉得四周都是血腥味,为了不被柔柔弱弱的木狐狸看了笑话去,只能故意左摇右晃,张狂大笑,然后扭曲事实的讲述她打败神秘人的经过。
听着荆长歌如何与那神秘王子斗智斗勇,木狐狸全身都热血沸腾,只是到最后听到那神秘王子原来是个又聋又哑且心理扭曲的丑八怪时,木狐狸更是全身打了鸡血一样斗志昂扬,终于,终于这战场上有一个比他更弱的人了……
荆雷低着头默默的想着那轿内的人物,那人绝对不是荆长歌说的那般不堪,他不说话不露面,或许,是因为荆长歌混迹江湖时见过他。又或许,他真的是个哑巴或者残疾。
然则,向来被人认为一身蛮力不动头脑的荆雷这次真的想对了,而且,那岂止是熟人啊,明明是日夜想对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