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云命人将耶律杰暂时关押在邺城的地牢里,派重兵日夜轮番看守。
宋军将撤离的辽军引入提前布好的埋伏内,不费吹灰之力一网打尽。巴鲁等人就地投降,并与宇文云签订协议,放弃邺城之争,永不再犯,方才保住一条小命。
至此,邺城之战宋军大获全胜,邺城彻底守住了。
地牢里的耶律杰听闻此消息,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步,自己的军令牌到底什么时候被偷的?他努力回忆……想到方雪抱他时的情形,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可现在想想当时方雪以性命相要挟,让他放她走,确实有些异常。想必一定是那时,方雪偷走了他的军令牌。东方雪,我又一次输给了你,耶律杰失策了,内心悲痛不已。可他爱她的心依旧不减,若不是这份没有结果的爱,也不会让他沦落于此。可悲的是,他对她的爱并不后悔。
自宇文云走后,方雪的伤口一直未得到重视,开始感染化脓,高烧不退,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睡下了。
宇文云和天宝带着胜利回到军营,大快人心。
享受短暂的胜利之后,宇文云连忙回营帐找方雪,见她躺在床上,面色通红发热,用手背一摸,才发现她发烧了,慌忙叫来军医。
方雪先前乔装成了宋兵,军医并未多想,为了给她处理伤口连忙给她宽衣,却发现她是女儿身,不由惊讶,连忙禀告:“启禀将军,此人是……是女子!”
宇文云焦急道:“别管那么多了,还望军医一定要治好她。”
军医领命,给方雪做治疗,宇文云在一旁焦急的看着。军医给她处理好伤口,又命人熬了药,等方雪醒来后再服用,没什么事便退下了。
宇文云给方雪掩了掩被子,内里很为她担心,一心顾着守城,都没有及时照顾她,不免感到自责,内心百感焦急,坐在床边看着她熟睡,等她醒来。
方雪做了个梦,梦见史大福死时的情形,内心开始波动,眼泪从眼角滚落,嘴里喃喃念道:“耶律杰我杀了你。”宇文云见势,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痕,不免为她心疼。
翌日早,在方雪身边守了整晚,她都没醒,宇文云要前往地牢审讯耶律杰,即便不舍,但又不得不暂时离开她身边。
宇文云走后不久,方雪醒来,等她睁开眼时,多么希望自己做了一场很长的梦,耶律杰没有骗他,大福还在。可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迎接她的是新的开始……她清醒了清醒,穿好衣服下床伸了伸筋骨,左肩一阵刺痛,动作不宜太大,想到外面透透气。
不远处,她看到天宝一个人坐在那里对着日头发呆。
昨日天宝同将士们短暂的敬祝胜利后,心情一直不好,他恨方雪骗他,但没想到天女死了,他一想来和方雪在一起的日子里,毕竟是那么的快乐无忧,不由得抹开了眼泪,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抽泣。
方雪上前拍了拍天宝的肩,由于天宝是坐着的,他转身看到的是方雪的腿,误以为她是将士,连忙转过身去,不愿让人见他落泪的样子。
天宝平时对下面的将士平易近人的很,并没有怪罪,聊天的口吻道:“兄弟,有什么事吗?怎么不多休息会。”
见天宝像孩子一样,眼圈红红的,方雪不禁勾了勾毫无血色的唇,“张将军这是怎么了?邺城之战取胜咋还不高兴了呢?”
“兄弟,胡说什么呢?我高兴……我高兴着呢!”
方雪脑瓜子一转,想了想,想必是以为我死了吧?不禁偷偷笑了笑,不妨试探下,“咳咳……”方雪咳嗽了两声,“天女娘娘死了,真是恶有恶报!”
“你胡说!天女才不是坏人呢!”
天宝气的起身,转身看向她。就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天宝双眸圆瞪,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次睁大了眼睛看向方雪,欣喜若狂,不由兴奋道:“天……”
“嘘……”方雪连忙食指立于他的唇前,“天宝,你听我说,天女已死,从今往后我就是我,东方雪!”
天宝明白她的意思,后来二人简单聊了几句,言语之中,方雪向天宝解释清楚,天宝心头的结也已打开,原来她是被耶律杰利用了,而且宇文云手中的军令牌是她送来的。
天宝竖起了大拇指,“天……不,东方姑娘你真厉害!”
“哪有,都是我不好,不然也不会让那么多人白白牺牲,尤其是……尤其是我的大福。”说完,方雪鼻头一酸,湿了眼眶。
“东方姑娘,都过去了,如今耶律杰已被擒获,想必他辽人也嚣张不了多久了。”天宝安慰道。
“什么?!”方雪大吃一惊,“你刚说什么?耶律杰已被抓了,是吗?”
天宝点了点头,“嗯,现被关在地牢里!”
听完天宝所说,方雪毫不犹豫,托着尚未痊愈的身子朝着地牢方向跑去。
耶律杰,我说过要你为大福陪葬!
方雪来到地牢门前,恰逢宇文云出来,方雪连忙上前拦住他。
“耶律杰在哪?我要见他。”
见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身子虚弱的很,宇文云道:“来日方长,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吧,走,跟我回去。”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见他,求求你了。”方雪泪眼望向宇文云。
宇文云倍感心疼,放她进去了,本想跟她进去,却被她拦下了。
“宇文云你在这里等我就好,我去去就来,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宇文云在门口等她,可内心却越发不安。
刚入地牢,阴暗潮湿,一股霉烂之气扑鼻而来。
方雪大步向前走,想快点见到耶律杰,先是听到了鞭子声,又看到了前面昏黄的烛火,她连忙加急了脚步。
此时将士在给耶律杰用刑,耶律杰四肢被捆在架子上,凌乱的发丝垂在面前,上衣被脱,胸肌腹肌以及先前留下的疤痕清晰可见,一鞭子又一鞭子挥打在他身上,旧伤未愈,又徒增新伤,他咬着牙不做声的忍着。
方雪看在眼里,不由冷笑一声,嘴里狠狠咬出:“耶律杰,没想到吧,没想到你也会有今天!”
她边说边来到耶律杰面前,屏退行刑的将士,用那狠厉的目光看着他。
耶律杰闻声抬眸,看着她,目光甚是柔和,勾了勾一侧唇角,漏出标志性的微笑道:“你来了。”他就知道她会来,他知道会有这一刻的。
再一次重逢,如今这般狼狈,他不怨不恨。如今,落到敌人手里,活不活的成还另说,他只想珍惜眼下这次见面的机会,忘记身上的疼痛,静静的多看她一会儿。
看到他此时的笑容,完全没有领会耶律杰此时的心情,以为他在得意,方雪按捺不住内心的怒火,夺过将士手中的鞭子,大力向耶律杰胸前挥去,“耶律杰,这第一鞭是我替死去的大福挥的!”说完,她落了泪。
耶律杰胸前顿时划过一道血印,耶律杰咬了咬牙,大福的死纯属意外,他也不想的。
见耶律杰毫无反应,随着第二鞭落,她道:“这第二鞭是我替大宋死去的将士挥的!”
耶律杰目光紧紧看着她,方雪毕竟是女人,这力度于他而言,不算什么,兴许她心里的火发泄出来会好些。
见耶律杰还是没反应,方雪面目狰狞,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耶律杰胸前重重的挥去,“这第三鞭,是我替我自己挥的,让你骗我!”方雪眼里的泪再次从双眸溢出。
透过凌乱的发丝,耶律杰再一次右嘴角微扬,“多谢东方姑娘手下留情,一点都不疼。”即便这种境遇之下,他还想逗逗她,毕竟这是他喜欢的感觉,不知道这种机会以后还会不会有。
方雪以为耶律杰在挑衅她,“哦对,我差点忘了,耶律大将军是何许人也,七十鞭都打不死的铁人。”方雪瞅了瞅手中的鞭子,比辽人用的细了很多,“想必这鞭子于耶律将军而言,就像挠痒痒一样。”
方雪将鞭子扔到了一边,左右瞅了瞅,看到那烧红的烙铁,毫不犹豫的上前,拿起烧的通红滚烫的烙铁,朝着耶律杰的胸前烫去。
“你若仅仅是利用我让宋军惨败,我还不至于这么恨你,可你害死了我的大福,我自会和你拼命,耶律杰,我要用你的人头祭奠我的大福。”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这一次,耶律杰感受到自己胸口的伤在燃烧,灼伤的疼痛剧烈难忍,这一次他忍不住大喊出来,额上的汗连同血水一同滚落。
他看向方雪,双眸布满了血丝,“为什么你要这么恨我?”伴着一阵苦笑声,实在是太疼了,活着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尤其是被心爱的人折磨,耶律杰眼里落了泪,“东方雪你杀了我吧。”
方雪并没有心软,而是加大了力度朝着耶律杰胸前按去,“这么快就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了。”
方雪眼里散发出锐利的目光,右嘴角微扬得意的看着此时痛苦不堪的耶律杰。
耶律杰强忍着疼痛,泪眼望着方雪,他的泪不是因为来自身体的痛,而是心里的痛,看着此时方雪的神情,他不由勾了勾唇,“有没有觉得,你越来越像一个人?”
“谁?”方雪问道。
耶律杰顿了顿,“我。”
耶律杰一直都很像一匹野狼,自从遇到方雪后,渐渐被驯化退去原本的兽性。而方雪一开始只是一只单纯善良的兔子,可如今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方雪听闻耶律杰的说辞更加愤怒,想必烙铁的余温已退,她拔下烙铁在火上烧红后,想再次烫上去,却被人握住了双手拦下来。
宇文云见她半天不出来,怕她控制不住情绪便进来看看,却看到眼下这一幕,他看到耶律杰胸口被方雪烫过,不停地再淌血,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要了耶律杰的命。
“你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宇文云道。
耶律杰还有利用价值,圣上没有发话,暂时不能要他的命。
“我现在巴不得他死,要不是我答应了你不会乱来,我早已经杀了他了。”
见方雪冷静不下来,还有向前的意识,宇文云搂住她,抱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再向前,道:“你的身子现在急需调养,不宜动怒。”
可方雪在他怀里挣扎,非要折磨耶律杰不可,宇文云情急之下,立掌为刃将方雪打晕,横向抱起,对将士道:“今日不必再用刑了,把他压回牢房。”
见宇文云马上要带着方雪离开,耶律杰喊道:“宇文老弟留步。”
宇文云头也没回,“什么事?”
“好好照顾她……拜托了……”耶律杰咽了咽口中的酸涩,静静落了泪。
从不落泪的他,为她落了两次泪,很遗憾,而这两次她都没有看到……
宇文云没有理会他,将方雪抱上马车带回了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