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叫林菲予的女孩进许强房间的第一个动作是拉开了厚厚的窗帘,阳光满屋,怯怯的脸上有了红红的光。
这副场景真的很生动,倒是让许强连着来的阴冷的心有了一丝丝温暖的浮动。同时,许强又在心里下定义了,这可能是个好女孩,不应该是自己先前猜测的那样,因为,从她的那个动作看来,这是个对生活有着热爱的女孩,还在固执地相信着阳光和渴盼着阳光。一般那种女孩,许强认为,不会有这样的动作,她们都很珍惜时间,从而直奔目的,她们是不讲过程的,也是浪费不起过程的,效益的最大化,催得她们如急转的陀螺,没有喘息,也没有无谓的浪费。所以,许强为自己的这一番判断而很是得意,看来自己还不是那么地盲目而无用。
许强说:“其实你应该快乐!你也不是别人说的那种女孩!”
她狐疑地问,“你说什么?哪种女孩?”
但只一瞬间,她重又怯怯无比,“我和他真地很相爱,我一直以为相爱的人有相通的心!”然后许强和她一起沉默,似乎都在回忆一些不愿回忆的东西。看来这个女孩还真的理解错了,他以为许强所说的“那种女孩”是那种见异思迁不负责任的女孩,所以她解释说自己爱他,以为他能理解自己的一切,总之吧,她是光明正大,所以从来就没想过一些别的什么,不想,倒是让相爱的人误会了。
许强为了掩饰尴尬,说:“我去超市买些东西,你在家等我。”
说完出门,哪知她后脚也跟了许强出来,依然怯怯地说:“我在门外等你吧。”原来她多心了。
许强瞪了她一眼说:“你以为我对你不放心?就在家里呆着,顺便帮我整理一下房间。”她低下头说:“好吧,那我等你回来。”
许强的采购过程很快乐,或许是因为有一个女孩在等待。许强拿了红红的辣酱,还有深褐色的紫菜。在超市的反光镜里,许强发现自己在笑,也就突然想起了他的前任对他说的一个故事。故事中他的前任的前女友对他说:“你只是个单位的出纳会计,守着大堆的钞票却不是你的,你活得真失败。”
说起来许强还真得感谢他的前任有这样的一个故事,不然,他就没有机会跳到这个单位,不是说跳到这个单位有多重要,重要的是许强可以换一个心境,离开那个让他伤心的地方,所以说,这一点很重要。而他的这个前任,却是在一种泛滥的情节中巨悲哀。故事很俗套,但真的很让人深思。特别是这一句话,很是让人无奈,这涉及到了一个男人的底线还有自尊。
许强的前任说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扭动的两个躯体,白花花的肉,翻着,滚着。男的肥硕无比,女的气喘吁吁。男的他认识,是物资公司的老总,女的他也认识,是他的准老婆。地点他更熟悉,就在他的租住屋里。那是一次他本来应该的出差,却是因为临时的改变提前回来,他本想着给那个千娇百媚的女人一个惊喜,不想,现实却是给了他另一个惊喜。于是他看到了这翻滚的一幕。看来钱真他妈是个好东西,可以让一个圣女变成坏女人。他轰地冲了进去,三下两下,这个肥男人不堪一打,可能是刚尽兴了的缘故。而那个女人,那个他的女人,却是不慌不忙地穿着衣服,对了他的冲动,不屑一顾。最后说:“得了吧,有啥用,你不如人,当然得付出代价,我们这就走,我就是他妈地看不上你,我就是让别人睡你的女人,看你还努不努力!”
天啦,这是什么观点。说这话时这个男人面对许强满眼充血,他说他听了那些话后,一瞬间,真的只有一瞬间,就让他重新举起的手如阳萎般缩了回去。是的,在肉体征服的盛宴里,也还是一种强者生存的原则。
这个男人是刻意来找许强诉说的,或许是提醒,或许是要离开了总得找个人倾诉一下,和一个陌生人一番不设防的倾诉,强过和一个熟悉的人倾诉后得到一些嘲笑有用。男人说他就此远离,这个岗位如果做得好,无风无浪,还真是让人舍不得,但千万别杂了一些本不应有的东西进去,那会让人无可奈何的。男人还说他要去努力,努力的目的就是要让一个不爱他的人气喘吁吁!许强听得目瞪口呆,对了这一种观点无法判断,不知道该安慰还是鼓励。但许强还是真诚地握了他的手,祝他好运。任何时候,祝一个人好运,总不会错。还有,这一番话,还有这个不算故事的故事,倒是让许强想了许多,男人总要经历一些波折,这无可厚非,但却是往往败在一些强盗逻辑上,这让许强不好理解。自己的一些事,不正是败在了强盗逻辑上吗。在自己的那一刹那,他也恍惚着自己是不是一个真男人,在那样的一种情况下,却是让人摆布,最后落得个满身是伤而远远离开,这是不是一个男人的所为?
这个男人还和他就了另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他的一个同事的,他说自己的理想中的爱情与这个故事不无关系,让许强参考。
他说,他的同事与妻筑城后,再未提蓝小买,说来幸福洒脱。一天早上和老婆去菜市场,在一个卖黄瓜的摊位前他说他那个败家娘们挑了能有十多根了,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便问她:买这么多干吗又吃不了!高潮来了,谁知这个脑袋抽筋的败家娘们来了句:谁说给你吃了,这是我留着用的!旁边一位少妇用一种很有内涵的眼神看了看他低头笑,尼玛笑尼煤啊,他是个正常男人啊,他会告诉他这个娘们的真正意思是把黄瓜切成片往她那脸上呼吗?
真正的故事在后面。他们开门进屋,放下黄瓜,他的妻子脸上竟有了久违的一抹娇羞闪现,用手指捅了一下他说:“你也看到书上说用黄瓜片敷脸可美容吧,我正想试试呢。”边说边匆忙地洗净了放在案板上。他却是还兀自沉浸在一种黄瓜的清香中走不出来,随口说道:“哪呀,想做个菜吃吃。”
妻闻之脸上立马挂了下来,气冲冲地说:“吃,吃,你说怎么吃?”
见妻生气,一下把他从“黄瓜情节”中拉了出来。嗫嚅着说:“简单点就做个拍黄瓜吧,放点蒜末,搁点醋,挺好吃的。”
“还‘搁点醋’呢,说得美死你,昨天就没醋了,你也不想着买瓶回来,这铁定了就是我的事呀,你瞧楼下的张成,我就看到他经常买这买那,知道心疼老婆,换了你,油瓶倒了也不晓得扶!”妻说话的口气冲得历害。
看到妻子这样,他慌慌地改口说:“那就算了,清炒得了。”
“还‘得了’,你还真会想,清炒得配火腿肠,家里也没有。”妻的话快得像机关枪。
他底气全无,主要是恋爱时就落下了“怕她生气翻天覆地”的病根,心里只想着快快地息事宁人,尽量陪着笑说:“将就吧,也不一定非得那样的。”
妻一个白眼翻过来,“将就,将就,你就是个将就的命,什么事都将就,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的同学,同事,人家早就高屋小车,就你和我将就着骑个破自行车。咱就说楼上的王林吧,人家一家人上趟街买棵大白菜,倒花几元小车停车费,我就没见人家将就过,那是生活品质,懂吗?品质!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成天码你那些破字,收点稿费抠抠索索,我同学一个面膜金卡就一万,你将就还是不将就?”
他这下算是彻底乱了方寸,心里直是懊恼不已,没事找事去买个什么黄瓜,这劳什子现在静静地躺在案板上,倒是惹出这些事。再这样无限制地“上纲上线”下去,他一直以为的“幸福美好”就要毁在这小小的黄瓜身上了。他偷眼瞧瞧妻子依然怒容满面的脸,小声地辩解说:“楼下张成下班必经菜场,人家有区位优势,我下班后再倒回三里地去专门买菜,时间紧时打车的钱你给不给呀?还有‘高屋小车’的女主人不是换过几茬吗?这你是知道的,还夸过我‘男人无钱是安全呢’!再说我‘抠抠索索’那点稿费,不是积起来给儿子买了架钢琴吗?那天你还奖过我一个香吻呢!”
这番话倒还凑效,他妻的脸色有了明显缓和,他心里稍松,正想着乘胜前进再说几句彻底消除不快的阴影。传来外屋门响,是小儿放学回家。一阵乱响后跟着蹬蹬跑进厨房,一眼就发现了案板上的黄瓜,“yea!”地一声欢呼,伸手抓起,不由分说,三口两口,一根小小的黄瓜进了小家伙的饥肠。抹抹嘴奇怪地看了我俩一眼说:“爸妈,你们做啥呀,快做饭呀,我都快饿死了,今天作业贼多,不管你们了,我做作业去了,快点呀!”
他和妻相视愕然。是他妻最先绷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两个大人为条黄瓜怎么吃搅起了所有的陈谷子烂芝麻就差一路走到婚姻危机了,倒是小儿率真,拿起来就吃,解了馋,还符合时下正流行的“低碳”。
他也笑了,说:“我其实是看着诱人,是真的想回来吃的!”
他妻的脸无端地有点红,说:“我也是好奇,想试试,不一定有效,三四片就够了。”
他接着说:“做饭?”
他妻说:“当然!”
很熟练的套路,妻掌勺,他打下手。热气腾腾中,妻一伸手,他就准确无误地递上油、盐还有其它味料。不一会,饭熟菜香,很生活!
小儿呼呼拉拉,他妻问“好吃吗?”小儿连连点头。
转而问他,“咋样?”
他立马一脸严肃,放下筷子郑重地对她说:“吃了好好干!”
他妻嗔怪地打了他一筷头,他偷笑。
想来过日子如吃黄瓜,真实最好!
这个故事可真是让人不好想下去,让人和前一个故事一样,有一点纠结还有一点迷乱,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反差很大的故事,让许强的心里一下翻腾着不明所以,想起过往,他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下去,怕一不留神,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儿自信,会碎得莫明。
这世间的爱情是怎么了?好像是无处安放一样。穷人的爱情,注定是漏风也漏雨,因为,他们穷得真的只剩下爱情,无一个安稳的场所来安放这样一份爱情,久之,在世俗的浸渍中,不被泡得变了形那才怪。而那些所谓的多金的爱情,却是敌得了世俗的安稳,但同时也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能不能敌得了双方任一方的寂寞还有双方任一方总是想着新鲜刺激的把戏。说到底,看来爱还是心与心的交付,那样,才会坚强无比,任何掺了杂质的爱情,最终都会是浮云。许强想清楚了,还又一次论证了自己之前的一些经历中的观点,他觉得,这有时候,还是多想想,有好处。
就比如,听了这个故事,他分析后,觉得自己现在,突然想骄傲了,自己是真实地帮了一个女孩,这是自己作为男人的自尊,还有自负。平凡之人,能偶尔有这样点点滴滴的成就感,就应该算作幸运的人了吧。
买完东西回来后,她已将小屋收拾得阳光满地。她对着许强的大包小包露出了笑意,说:“你这家真够乱的,我在床底下找到了两双袜子的另一半,还有,让你的衣服结束了混居。”
许强笑笑,从大包里拿出一套蓝底碎花的睡衣说:“这个你可能用得着。”
她接过,眼里竟有晶莹的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