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再次坐到书桌前,想提笔写下第十张卷轴。但是,那支羽毛笔似乎变得异常沉重,他连拿了两次笔,又连续两次放下笔。已经失败了九次,谁能保证需要第十次一定会成功。
安东尼起身点燃了蜡烛——这是每天都更换的。他的眼睛看着火焰在蜡烛上升起,轻轻摇曳,像一个孤独的小精灵自在的跳着舞蹈。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这朵火焰,用心感受这朵小小火焰的心情。
它的舞步很快乐,但是骨子里是悲伤的,带着一丝绝望——它比人聪明,知道自己的命运的终点就在身下十来厘米的地方。尽管如此,它依然在舞蹈,想把光明和温暖传递给人们。
安东尼伸出两只手,护住那朵小小的火焰。它拼命的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原来它还是个好奇的小家伙啊!
右手的大拇指太靠近火焰了,安东尼感觉到丝丝的灼痛——它也是有脾气的,谁挡住它,它也会毫不留情的伤害谁。
安东尼越看这火焰,越觉得自己喜欢它。直到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受不了了,看什么地方都有个黑色的火焰影子在跳动时,他才坐回书桌。
“信心如芥子,移山填海,无所不能。”安东尼说,然后提起笔,唰唰的在羊皮卷上写起来。这一张卷轴写得无比顺利,当他写完了火焰之痛时,叹息一声,放下笔来,满意的盯着刚完成的作品看,越看越觉得它精美异常。
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欣赏,而是把它变成金币——二十个金币。
揣上刚画好的燃烧卷轴,安东尼吹熄蜡烛走出宿舍。门外的天空已经很暗了,空气中充满了食物的香味儿,安东尼能够准确的分辨出鱼子酱的味道,黄油的味道,还有豆子汤的味道和其它食物的味道。他的肚子咕咕的叫起来——他真的饿了。
刺梅学院里现在非常冷清,安东尼一个人行走在通往商业区的道路上,身边没有一个朋友,只有冷风不停的从他的脚踝、脖子处灌进来——虽然是夏天,苍水的夜还是有些寒冷。
他裹紧青色的学子装,低头急匆匆的钻进雪松之后的那条隧道。
从商业区那头传来的食物香味更加浓郁,有烤肉的香味,香肠的香味,加了薰衣草、胡椒的腌肉的香味。
安东尼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几个铜子儿,最后来到一小摊前面,买了两块黑麦面包,就着那些香味儿狠狠的吃起面包来。摊主看他的吃相,晓得是穷学生,还送他一瓶水——当然不是什么青春泉,就是普通的水。
安东尼努力咽下粗糙的面包,猛地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呛得他咳嗽起来。他赶紧用手挡住嘴,生怕那些食物的残渣全给喷跑了。
摊主是个好心的老头,说道:“如果没有吃饱,我再送你一片面包——不要钱的。”
安东尼感觉只吃了个半饱,但是他彬彬有礼的拒绝说:“不了,多谢!”付了钱放下瓶子,他裹紧学子装转身离去,留给摊主一个潇洒的背影。
他再次踏上罗瑟轴师防具店的台阶,也不敢抬头看台阶两侧铁匠的雕像,低头跑进店门。
今天店里依然很冷清,就和他第一次到这家店一样,店里不但没有客人,而且也没有伙计。老板娘妮可一看到安东尼,立即小跑着迎了出来,“哎哟,稀客啊稀客啊!安东尼,快快快,这边请,你又要买什么了?”
安东尼后退一步,低头说:“我画了张燃烧卷轴,想把它卖掉……这样,可以吗?”他的心里想:果然,花钱的时候我感觉像大爷,到挣钱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像孙子了。
妮可说道:“可以可以……你,真的没钱了?”
安东尼沉默了一下,说道:“我暂时资金周转不灵,活动资金不够用了。”
妮可不由哈哈笑起来:“哈哈,你就一学生,哪有什么活动资金?没钱就没钱呗!”她突然掩住嘴,紧张的向楼上看了一眼。楼上没有什么动静,她才拍拍心窝,伸手说:“拿来吧!”
安东尼小心的掏出那张卷轴,紧紧的握在手心里,说道:“另外,我还想……还想……借一张普通的燃烧卷轴,那个,借鉴借鉴。”原来他感觉自己画格瑞森的燃烧卷轴成功率太低,只有百分之十的成功率。十张羊皮卷价值二十个金币,一张画好的燃烧卷轴也价值二十个金币,弄了半天,一个子儿没有挣到。他想是不是格瑞森的燃烧卷轴太难了,想试着画普通的卷轴。
妮可伸手抢过燃烧卷轴,瞄了一眼,微笑着说:“可以可以。不过你也要帮我一个忙,今天有笔大生意上门了,店里的伙计不够用了,您委屈一下,做点简单的活儿——就是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我们是老朋友了嘛,你帮了我,我也会帮你的。”
安东尼看看自己的学子装——原来刺梅学院的学子装也有刺梅标记,是一朵黑色的刺梅花骨朵儿——然后他说:“我穿着这身,干不了那个活儿,坚决不干!”
妮可笑眯眯的说:“事儿多。给你换成伙计的衣服,保证不丢你学院的脸,怎么样?以后你找我买羊皮卷,我给你个折扣。别人二十个金币只能买十张,你呢,我多给你两张——别小看这两张羊皮卷,你算算,一年下来你能省多少钱啊?”
安东尼脑子活动起来,“假定我画燃烧卷轴的成功率为百分之十,十张羊皮卷我只能成功一张,那么一个子儿也赚不到。现在人家给我折扣了,我每画成功一张卷轴,就可以赚两张空白的羊皮卷。也就是说,我每画五十张卷轴,就多出来十张卷轴,这十张里面我能够成功一张,也就有二十个金币了!”
安东尼内心狂喜,脸上也抑制不住笑起来,“好!一言为定。”
妮可不由暗叹:“果然是个呆子,这么点儿甜头就哄得他开开心心的。”心里一软,想再给安东尼一些补偿——毕竟让轴师干伙计的活儿是有些过分了。但是安东尼却急不可待的说:“快给我伙计的衣服啊?”
妮可叹息了一声,这一声叹息就给她省了不少的钱。
二楼贵宾室的旁边,有一间小小的茶水间。妮可带着换了衣服的安东尼进到茶水间,告诉他一些待客之礼。这时贵宾间里传来了一声质问:“谁在偷听?”这声音非常威严,甚至有些愤怒。
妮可答应一声:“哦,没事,我教新来的伙计呢。”然后让安东尼端好茶水送出去。
安东尼端着放了四个茶杯、一把茶壶的托盘低头走进贵宾间,这里是一个小会客室的样子。当中是一个茶几,四面摆着沙发。
罗曼·罗瑟坐在主位,不停的用手揉着额头。
其他三方分别坐着一个轴师打扮的人。正对门的那人身材魁梧,说话声音有如洪钟,刚才的那声质问就是他发出的。安东尼进来,只有他多看了两眼,但是很快就对安东尼失去了兴趣,全神贯注的听着另一个轴师的讲话。
另一边靠墙坐着一个瘦削的轴师,身材瘦到极点,像是一张皮包着的骷髅。但是目光却极为柔和,这时正说:“同学们,大家不要吵了。”从他的举止和言语上来看,他应该是个退休的老师。
在退休老师的对面,坐着一个全身被黑袍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这人不但把兜帽戴好,而且用黑巾遮住了脸庞,似乎不太愿意显露身份。他的话也极少,只是点点头,或者摇摇头,表示自己的意见。
安东尼小心的在几人面前放下热茶,然后垂手站到一边,等候差遣。
这时,那个退休老师说道:“你们啊,怎么就不体会老师的心情?格瑞森的燃烧卷轴我志在必得,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他话里自称老师,其实不一定真的是另外两人的老师,只是他一辈子都用这种语气讲话,改不过来罢了。
那个魁梧的轴师将身体倒在靠背上,不屑的问道:“你还有心情?说一说,也许我会同情你,把它让给你也不一定呢。”
退休老师闭上眼睛镇静了一下,才开口说:“格瑞森的燃烧卷轴有什么特别的?不就是比别人写的卷轴少了四个甲骨文吗?”他的目光亮了,用讲课的语气说:“最关键的就是这四个甲骨文!为什么会有四个无效的甲骨文出现在燃烧卷轴里呢?”他仰起头,仿佛在询问学生们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但是他希望学生们能够自己解答出来——原来这几人在争的,却是安东尼卖给罗瑟家的两张燃烧卷轴。
魁梧轴师“哦”的应了声,却说不出个所以然。神秘人物则不耐烦的端起茶杯,凑到嘴边,这才想起自己戴着面巾,要喝茶只能把面巾摘了。他不愿摘下面巾,只能扫兴的放下茶杯。
退休老师弹了个响指,表示“思考时间到!”他微笑着解释,“其实,那多出来的四个字,是轴师的一种保护措施。医生不愿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药方,于是写字非常潦草,这也是出于自我保护;各行各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于是发明了行业术语,这也是自我保护。那么请问,这些人在保护什么?”
安东尼虽然穿了身伙计的衣服,骨子里依然是个学生,听到这样的问话立即开动脑筋,回答道:“利益!”
这句话一出,在座的几人都抬眼看向安东尼。罗曼·罗瑟暗想:“这妮可也真是糊涂,怎么把正主儿给找来倒茶水了?”又一想,觉得安东尼看起来呆呆的,到时候什么好处不给他,估计也不会出事。
那退休老师拍一下巴掌:“哈哈,果然有聪明人。但是大家想过没有?如果是你画燃烧卷轴,临时要写这么四个没有用的甲骨文上去,你会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