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梅学院上方那块狭长的天空蓝得纯净,广场上的空气却透着一股清凉。现在是早上九点,学生们都上课去了,整个广场上只有二十根石柱上的面具男子,和石碑下的两个老人。
“怎么样?霍夫曼院长,这石碑有没有预言,塞琳娜会不会当上女王?”说话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皮肤苍白、挂着两个黑眼圈子的老人。他一脸病容,像是一个营养不良而且喜欢过夜生活的人。
被称为霍夫曼的老人长着一张紫色的宽脸,粗眉毛大鼻子厚下巴,体格敦实,如果一个不认识的人看到他的样子,肯定会以为他是老一些的水手,或者是码头搬运工,绝对不会想到此人就是苍水最负盛名的轴师。霍夫曼大师轻蔑的说:“斯图尔特大师,我经历了五任苍水王,他们中没有一个不是糊涂蛋的。可是苍水还是苍水,国家的命运并不是由国王决定的。塞琳娜与大卫并没有什么区别,两个人都是出生在王宫,被一群皮肤细腻的女仆带大。他们就像是温室里的花朵,都是精美的观赏植物,却少了野草那种活泼狂野的气质。”
斯图尔特似有所悟:“啊,明白了!我以盔甲为傀儡,你以苍水王室为傀儡。你的格局比我的大,所以你的成就比我的高!”
霍夫曼一阵头大,“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斯图尔特看着石碑,说道:“这块碑我已经看了二十年了,你说它与苍水的命运息息相关,指的就是这些裂纹吧?远古的时候,祭司能够通过龟甲兽骨的裂纹占卜吉凶,所以这块碑的裂纹对你来说一定有特别的含义。你快看,那里又有变化了!”说话间,石碑新绽开一条裂纹,同时几条旧有的裂纹愈合了。斯图尔特推测说:“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块石碑代表着苍水的地图,不是城廓图,也不是山水图,可能是某种与气运相关的图。但是,只要它是图,那么我知道阿曼达火山的位置在哪儿——我们刚去天星城之前,我认真的观察过石碑。所以,只要你带我出去三次,我就可以把它与苍水的地图对应起来。”
霍夫曼有些诧异的说:“三角定位法?只要确定了三个点,就可以确定整张地图的方法?”
斯图尔特说道:“是啊是啊!你曾经称这块石碑为国运碑,所以,后面一种可能性要大得多,对吧?”他用研究的目光盯紧霍夫曼。
霍夫曼不高兴的说:“斯图尔特,你不用费这么多精力研究这些东西。其实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立即把所有秘密都告诉你——包括你想知道的阿曼达火山下面有什么,我在里面做了什么事情。”
斯图尔特激动起来:“又来了!你又要劝我当国师了!你怎么不想想,当年格瑞森为什么拼着摔死也要逃出刺梅学院?你对他恩深义重,可是他跟我一样是飞熊国人,我们同样的也有自己的祖国,我们也深爱着自己的祖国!你连苍水人都不信任,怎么会想到要我们帮你守护苍水?难道就是因为苍水与飞熊没有边界相连?”
霍夫曼大师也激动起来,“我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到格瑞森这三个字!”
两个老人僵在石碑前面,很久都没有说话。
就在塞琳娜他们在古堡之时,霍夫曼与斯图尔特悄悄的去了趟天星城。两人到了阿曼达火山,霍夫曼让斯图尔特守在火山口,自己进入了火山。众火山口出来的时候,霍夫曼大师整个人都轻松了,但是却怎么也不肯说他在里面做了什么事情。斯图尔特曾经恶毒的猜测:霍夫曼这么大动干戈的跑到阿曼达火山里面,其实什么事儿也没有干。看他轻松的表情,分明就是憋了一泡尿撒出来的感觉嘛。
斯图尔特这么想着,很快忘了刚才的不快,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在阿曼达火山里面撒了一泡尿?”
霍夫曼气得糊涂了,使劲的瞪着斯图尔特。而后者则吃吃的笑起来,觉得自己猜的大有道理,可能已经接近了真相。不然霍夫曼大师紧张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广场的一侧传来“咔咔咔咔”的声音。一个新生怀里抱着费舍尔原虫,两只眼睛一会儿看天,一会儿看地,像个刚走进花园的小男孩一样的好奇。
霍夫曼大师一见这个新生脸就垮下来,他的心里想:“看此人的穿着,明显是个贫穷人家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哪有这么不争气的,明明迟到了还没有一丝的愧疚。他像抱着宝贝一样抱着一个最低级的傀儡,都不知道这有多么的丢脸。可能是个呆子吧!”
斯图尔特大师一看到那个新生立即满脸都是笑,他的心里想:“这个孩子抱着费舍尔原虫,看得出他是真心的喜欢傀儡术。傀儡术本身太过枯燥乏味,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根本就坚持不下来。他明明迟到了却一脸镇定,傀儡术就是要有这种面对错误的勇气,不怕犯错才能有所成就;看他的穿着好象是穷人家的孩子,正好适合学习傀儡术。有钱人根本就不玩傀儡术,因为傀儡术太难出头了!难道我等了这么多年的亲传弟子就这么出现了?”
这个抱着费舍尔原虫的新生,就是安东尼。因为第一次使用引灵术,他的念力下降了一些,支持不住就睡了会儿。醒来时肖恩已经不见了,倒是在床头放着张纸条,上面写着:“快起床,你要迟到了!”肖恩打赌输了,心里有些不痛快,于是就想出了个用纸条叫人起床的法子,小小的报复了一下安东尼。安东尼没有进过学校,当然不会有迟到的概念,所以他趁着大家都上学了好好的欣赏了刺梅学院的美景。
不过安东尼这时想起一件事情来,虽然报名时老师好心的给他增加了门火系的主修课,但是他不知道那个班级在什么地方。他一眼看到两个老人站在石碑前面,高兴的挥了挥手,叫道:“嗨!请问火系一年级十四班在什么地方?”
霍夫曼堆积太多的火气一下子爆发了,“请问,你的礼貌到哪儿去了?你就是这么跟老年人打招呼的吗?‘嗨’?你在逛海滩啊?”
安东尼哪里知道这个生气的老人是霍夫曼大师啊,也毫不客气的还击,“我说了‘请问’,而‘请问’是代表礼貌的意思。你不愿意说我还不愿意问了——”不看气得张大嘴说不出话来的霍夫曼了,转头对斯图尔特问道:“‘请问’火系初级十四班在哪儿?”
斯图尔特哈哈一笑,觉得这孩子更可爱了,随手一指,说道:“那根石柱后面左手边的那间教室,门上有标志的。”
安东尼说声:“谢谢。”又回头对霍夫曼说:“‘谢谢’也是代表礼貌的意思。”
霍夫曼自从当上国师之后哪里被人这么抢白过?气得一扬老拳,大声说:“信不信我揍你!”扑过去要打安东尼,斯图尔特大师强忍着笑一边拉住他。
安东尼脚下抹油,早就跑进教室了。
教室里,红头发的老师正背对黑板写字儿。安东尼像做贼一般轻手轻脚的溜进教室,无声无息的坐到最后一排。这时候,红发老师面对黑板冷冷的说:“我教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迟到这么久的学生。”班上的同学们对红发老师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好厉害,距离这么远居然也能感应到迟到的学生。这得高轮的轴师才能办到啊!”两个正在悄悄看小说的学生赶紧把小说从课本中取下,放到课桌的抽屉里。
红发老师并不回头,他教书的时间久了,当然会知道学生的这些反应。其实呢,教室是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面的环境通常是固定的,很少变化。有人从教室门口进来,当然会引起光线的变化。别说教书多年的老师,就是一个新生只要留心,一定能够发现光影的变化。然后再加上一点神棍的表演,一个高手的形象就这么树立起来了。
红发老师当然知道“恩威并举”这样的道理,他回头含笑说:“我也不怪你,年青人嘛,总是睡不足的。”一句话立即让学生们把红发老师当成了知己。然后他说:“虽然苍水人与百部人血脉关系很近,大多数苍水轴师都有火系天赋。但是,火系班不是那么好进的。如果你的天赋不够,我会让你立即离开我的班,把学习的机会留给真正有天赋的人。”这一句话里面包含着深刻的政治技巧:无论一个班级,还是一个城市,甚至一个国家,最核心的就是一种莫明其妙的自豪感。有了这种自豪感,然后才会有归属感,才有可能留得住人。红发老师一语就能够建立这种自豪感,可以说玩手段已经玩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所以战斗力在学院火系老师中并不靠前的他,才能够当上火系主任。
各有各的生存之道。
火系主任柯尔斯腾摸出一块灰扑扑棋子样的石子,走过去小心的放到安东尼的课桌上,说道:“把你右手的食指按住这块试炼石,它会告诉我你的火系天赋到底有多高?”
班上的学生刚刚都经历了这种测试,能够在火系主任柯尔斯腾的班上学习,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班上的位置空着一半,那些都是天赋不够好被赶出去的学生留下的。柯尔斯腾太喜欢玩弄手段,其实更适合当官而不适合教书。他保留天赋最好的学生,这样就可以弥补自己在教学方面的不足。他的学生成绩都不错啊,升学率也很高啊——这都得靠优质的学生来保证。这样他也保住了自己的名誉,也让自己的工作不那么辛苦,真是一举两得啊。
众目睽睽之下,安东尼额头渗出汗来,他颤抖着把食指放到那块试炼石上,还没有用力呢,就听“卜”的一声,那块石头从他汗涔涔的手指里滑了出去,弹到墙壁上,然后掉到地上。
“你没有一点火系的天赋!滚出我的班!”柯尔斯腾顾不得形象,指着教室的大门怒吼起来。
安东尼立即跑到门口,扔一张卷轴到地上,回头说:“你不是一个好老师!书上的老师都是和蔼可亲的,都是耐心的!我不上你的课,有什么稀罕的?”柯尔斯腾气急败坏,抓起旁边学生的课本就向安东尼砸去!
只听“哧溜”一声,安东尼脚踩着“风雷”两个字已经跑得没影了。
柯尔斯腾大叫:“你回来,你回来!你用的是格瑞森的迅捷卷轴吗?”追出教室时,哪里还看得到安东尼的人影。
柯尔斯腾气馁的站在教室门口,“快二十年了,格瑞森的迅捷卷轴终于重现刺梅学院,我却再次与它失之交臂。”当年刺梅学院与天冬学院为了争取苍水第一学院的名号,暗中较劲。但是刺梅学院出了个格瑞森,自己独立的创造了控物轴术,这样的事情可以说即使在大陆上都算得上百年难遇。于是天冬学院败自认失败,刺梅学院保住了自己的地位,老师们的待遇也得到提高。
虽然格瑞森后来下落不明,但是可以从他的作品中找出他创立控物轴术的思路来:他最先改变的,是燃烧卷轴,接下来他改变了迅捷卷轴,然后他创立了控物轴术。所以,迅捷卷轴就是很多轴师的研究的重点,黑市上已经买到上万金币一张。
柯尔斯腾当然想拥有一张卷轴,但是他的目光非常长远:如果他也能像格瑞森一样,创造一门新的轴术体系,那么自己的身份地位远不止学院的什么主任,那时候,自己就是宗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