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迪长啸过后,悲愤莫明的看着南茜,问道:“你母亲,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南茜也听说过穆迪在风沙堡时受的委屈,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柔声说:“叔叔啊,当年爷爷留下的遗嘱有个漏洞,如果我父亲没有儿子,那么风沙堡就该由你继承,对吧?”
穆迪点头说:“不错。”
南茜说道:“我父亲没有儿子,有两种情况,一是他没有生儿子,二是他生的儿子死了。无论哪种情况,你都可以继承风沙堡。所以,我母亲一直担心你会杀了多洛雷斯,所以她才会如此恨你——同时,她又如此怕你。母牛护犊,本来就是天性啊。”
穆迪愣了好久,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哈!”笑声中眼泪喷涌而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怜的女人啊……”
南茜柔声说:“叔叔啊,多洛雷斯已经病死多年,风沙堡是你的,只要你肯回苍水,风沙堡就是你的!”
这时伊莲把一对月挂敲得“当当当”的响,问道:“你们客套完了,会打架不?”
南茜轻声说:“不是打架,是战斗,是你死我活的战斗。”
伊莲激动得走来走去的,“战斗,战斗!这个我喜欢!受不了了,我要喝点酒静一静,你们继续客套啊。”从吞兽纹中取出个大酒葫芦,仰脖子“咕咚咕咚”的灌起酒来。喝得几口,又停下来吩咐一句:“你们快点啊!”
穆迪好不容易才让心情平静下来,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多洛雷斯死了,但是我一直没有回风沙堡,因为风沙堡的主人——是你。”他看着南茜不解的目光,脑海中浮现出当年的情境:
当年自己悲愤万分的离开了风沙堡,回头憎恨的看着那雄伟的建筑,暗暗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我要让这里变成废墟!”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柔软的童音响起:“叔叔——叔叔——”却是南茜蹒跚着跑来。穆迪平时最喜欢这个侄女,正处于激愤中的他也心里一软,蹲下身体问道:“南茜,有事吗?”
南茜神秘的举起胖嘟嘟的右手,把个小拳头递给穆迪:“这个,留着路上吃!”拳头打开,却是一颗已经被捏得变形了的糖果。
年青的穆迪泪流满面。想到这些,老年的穆迪依然眼眶泛泪。恍惚中,眼前的南茜变成了当年那个可爱的儿童。“我发誓:只要南茜·康伯执掌风沙堡一天,我就一天不动风沙堡的一草一木!”穆迪大声说。
南茜叹息一声:“叔叔啊,风沙堡本来就是个军事要塞,我们世世代代都防范着青狼入侵。你如果回来,风沙堡自然该是你的;但是,如果你执迷不悟,我……只能……只能……”她咬牙不说,但是穆迪也明白她的意思,那是恩断义绝,只能做敌人了。
穆迪伸手掏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糖果纸,“这是当年你给我的糖果纸,我保留了三十二年!可是人生中有很多无奈,南茜,不要怪我无情!”他左手一抖,那张糖果纸被他原力一震,碎成十几片,随风飘散。
南茜无语。她知道穆迪叔叔震碎的不仅仅是一张糖果纸,更是一份亲情,一份牵挂。
“好啊!”一边伊莲大声叫好,“终于要开打了!”她把酒葫芦随意扔到地上,抹一把嘴唇跑了过来,“你们讲得真快,我都没有喝几口酒。”
就在这时,南茜突然觉得身体一寒,耳听得“嚓嚓”几声轻响,一道青光从她四周泛起,三片较小的寒冰贝从空气中凝出,围着她身体不住旋转。南茜知道这一战非同小可,也不敢四处张望。就听伊莲叫声:“米勒,多谢了啊!”跑过来,身边也飘浮着三片寒冰贝。
穆迪听说过寒冰贝这个轴术,那是米勒的得意之作,防御力极强。抬眼看去,只见米勒正从尸体堆后面走出,一边走一边对自己扬手,“等一下,让我赌一把!”
米勒跑过来,说道:“一个合格的赌徒,关键就是能够把握时机。怎么样?穆迪大师,我这一把赌得对吗?”
穆迪脸色冰冷,怒视着米勒,却不说话。
米勒轻描淡写的说:“其实呢我不会一个进攻的轴术,所以嘛,我一定得等到拥有攻击力轴师行动了,我才能加入战斗,这个就是时机了。平时没有人看得起的米勒,这个时候却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这种感觉真的很爽。”他放肆的看着穆迪,“我说得对吗?”
穆迪脸色越发阴沉,但是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太善于抓住时机了。确实,平常时候他这样的家伙我一个可以对付二十个,可是现在,他真的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一着。”眼前的情况对他非常不利,那个叫伊莲的少女使用双月挂,擅长近身攻击;南茜是风系轴师,擅长大面积的远距离攻击。这两个人只要打倒一个,自己就可以很快的获得胜利。但是,米勒的加入改变了这一切,现在打倒任何一个都要花费更多时间,更多精力。而且对方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不会站在那里让自己打着玩的。
米勒冷声说:“看起来我赌对了嘛!打还是不打?”
穆迪冷哼一声,却不敢先动手。
伊莲双眼眯成一条线,右手月挂在前,左手月挂在后,做出一个防御的姿势,也没有急于进攻——可能她比看上去要聪明得多。
南茜把下嘴唇咬得流血,自己却不知道疼,蓝色羽毛笔在手,也是一动不动,暗想:“现在的局势并没有强很多,如果真的动手,胜负之数可能各占一半。”她不由想起格瑞森来,那个臭男人一个都比这配合良好的三人队伍强,这样的男人,怎么会不让人心动?哪怕他粗犷一些。
安东尼本来后退到尸堆前方了,这时看到大家都不动,不由有些无聊,一屁股坐下去,却感觉坐的地方非常柔软,很是舒服——其实他坐到一条断腿上,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墨拉提蒂万分紧张,知道穆迪这一战非常凶险,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她知道自己本事低微,不但帮不上忙,如果上前的话,还可能让穆迪分心。本来她该离得远一点,可是对父亲的关心又让她不忍心跑开。
看了好一会儿,双方依然没有动。墨拉提蒂肚子突然“咕咕”的叫起来,她这才想起,今天从早到晚,自己一点东西都没有吃。暗想:“他们怎么不知道饿?”眼睛一转,却看向那个她最不想看的人。只见安东尼正从在一条死人大腿上,自己还茫然不知的数着手指头,一会儿看看天,一会儿看看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墨拉提蒂心里一荡,轻叫了声:“呆子!”这时战场上寂然无声,她叫的声音虽然轻,却让所有人都听到了。
安东尼抬起头来,欢叫一声:“我想到了,我还没有听过墨拉提蒂唱歌呢!”
他跑到米勒身后,叫道:“墨拉提蒂,唱个歌来听吧!我就说有什么事情没有做,原来是这个!”
墨拉提蒂生气的“呸”了声,嘴角却翘起来,泛出笑容,心里暗想:“这才是我的呆子,想起一出是一出,现在哪是唱歌的时候啊!”
安东尼说道:“我知道了,听你唱歌要一个金币嘛!给你。”他伸左手入怀掏出几个金币,“看吧看吧!金币哦!”他左手衣袖早被格瑞森撕掉了,这时晃着光膀子,更显得轻薄无礼。
穆迪怒道:“胡说八道!”却也不敢稍动。
墨拉提蒂说道:“哎呀!不是金币的事情!”看安东尼要上前来,又担心会爆发战斗伤到他,说道:“好了好了,你不要动,我唱给你听就是了。”想了想,唱道:
“山河虽远空寂寥,何不怜取枕边春;自古女儿重情义,男儿白首盼功名;君心已定吾心知,向壁流泪到天明;君且前行,莫问前程。”
这是歌剧《阿曼达》的一段唱词,讲的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故事:当时阿曼达女王送别英雄列奥,说了些埋怨的话,可是知道列奥决心已定,还是让他前去攻打青狼。列奥出石榴关后,战死在青狼的者阴山下。
不过阿曼达女王显然不会用这么文雅的方式说话,估计原话也就是:“扩大缰土有什么好的?还不如留下来享享福呢。我们女人家重情重义,你们这些男人啊就晓得争什么功树什么名。好吧,你下定了决心我也支持你,虽然我难过得哭了一夜。去吧去吧,不管怎么样,我都支持你。”
墨拉提蒂唱得婉转动听,米勒、南茜被牵动心事,互相看了一眼,却又立即转开眼睛。伊莲张着嘴说:“好听倒是好听,就是听不懂——唉,伤脑筋的事情我才不干呢,就是好听!”
穆迪心里一动,暗想:“女儿这是劝我呢。君且前行,莫问前程,我真的能够不问前程吗?如果这一战败了,我死不要紧,女儿会怎么样?”这么一想,有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一般,雄心壮志立即灰飞烟灭。
这时候,布鲁斯城主跑来站在尸堆旁边大声说:“传公主口谕:南茜劳苦功高,石榴关玉泉村处的青春泉,奖给南茜作为风沙堡的私产,任何人不得动山上的一草一木!令南茜阁下速将风沙堡移至玉泉村,就近守护青春泉!”
南茜不敢回头,答应了声:“好!”
穆迪叹息着说:“哈哈,虽是小人,倒有急智!”眼睛向远处一看,只见那个青年军官与塞琳娜公主正缩在一处山石后面,看了穆迪一眼,立即缩回头去。
穆迪说:“既然这里是风沙堡的私产,那么我只能不动它了。南茜……”他向侄女点一点头,说道:“你一天是风沙堡的主人,我一天不动风沙堡的一草一木。这个糖果协议,我会一直遵守的。”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这一次,墨拉提蒂上前迎着父亲,扶着父亲的手肘有说有笑的,两人一起走向夕阳。穆迪的身影看上去很是疲惫苍老,很是萧索。
伊莲一交坐倒,嚷了声:“好累!”南茜也坐到她的身边,咬紧牙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