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瑞森问道:“你想害死安东尼?”他平时话就不多,所以只问一句,立即看着米勒。
米勒顾不得肚子疼,跳起来说:“我害他?他害我好不好?”指着肚子上的脚印,“这就是他踩的,你拿他的鞋子来比一比,就是他踩的!”可是他的内心里却暗骂:“我真是蠢得要死,明知道吞兽尾根上方的疣子一摸就吐,还离安东尼那么近。”
此时俾格米人的村落已经完全被淹没,骨头潮上方是黑土,就像新长出来一座山峰一样,山脚直达四棱木柱。要不是格瑞森等人亲眼所见,谁又会想到这里曾经是一个村庄?
安东尼惊魂未定的问:“吞兽吐过之后,又要干什么?”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米勒立即召出飞行小船,说声:“那东西吐过之后肚子会饿……”话音未落,人已经驾着小船飞到空中。
他也不敢飞高了,晓得高空冷得厉害。
格瑞森控制着安东尼的身体高高飞起,正好落在米勒的小船背后,说声:“你们载着他先逃,我去救爱丽丝和总务官。”
米勒感觉安东尼就在身后,心里的恨意更浓,几次想悄悄对安东尼下手,都因为格瑞森飞在他们身后而打消了念头。
这一次米勒飞得很低,小船船底擦着树梢,针状的枝叶像浪花一样在小船两边摇晃,安东尼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奇景,不时发出惊叹声。米勒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却也无可奈何。
这时,突然安东尼惊叫一声:“吞兽追来了!”米勒回头看时,只见格瑞森身后,那只小兽用触手卷着树木枝条,像长臂猿一样在树木之间弹跳着向这几人追来,速度丝毫不比几人慢。
米勒不敢再看,驾着小船拼命的朝前飞。眼看水库近在眼前,总务官与爱丽丝在向这边招手欢呼,米勒心里一软,心里想:“我没有杀死安东尼,这两个普通人却死定了。我做得到底对还是不对?”
这时,格瑞森已经俯身飞下,左手拉着爱丽丝,右手拉着总务官,身体掠过水面,划出一条向上的弧线飞上空中。
米勒不由羡慕:“格瑞森专精控物轴术,已经练到可以自由飞行的地步。我什么理论都懂一点,却浮于表面,无法深入。我们走的路完全不一样,就像霍夫曼大师说的那样,有角的动物通常没有尖牙,有尖牙的动物通常没有蹄子,博家不如专家,原因在此。”
正在米勒自怨自怜的时候,突然身后一股吸力涌来,小船像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一样定在空中,半步也动不得。回头一看,只见格瑞森拉着两个人,居然还在一点一点的往前挣。
这时吞兽正栖身于水库上头那株大柿子树上,张嘴狂吸。它的四只触手和尾巴都缠在树尖上,随着它疯狂的吸气,那树吃不住力,四五人合抱的树干渐渐弯曲,通红的柿子纷纷坠落,还没有掉到地上,就飞入吞兽的嘴里。
水库表面波浪滔滔,道道浪花升起足有丈多高,无数水珠飞到吞兽的嘴里。别看吞兽身体不大,但是它的食量特别惊人,那么多的水涌到它的嘴里它好象也没有觉得肚子涨,依然狂吸不止。
其实吞兽自己也郁闷万分,暗想:“老子要吃肉!谁爱吃这清汤寡水的柿子汤了?连个油花花也没有!”
米勒看格瑞森眼珠子血红,知道他原力快用光了。原来今天格瑞森推倒那块数万斤的岩石,原力差不多就被消耗了一半,这一阵与吞兽对抗,原力消耗得非常快,真的是强弩之末。
安东尼坐在船尾,并不知道事情已经危险到了极点。他帽子上缀着的那根长长狐尾直指吞兽的方向,看得出神,这时叫声:“格瑞森,加油!我最崇拜你了!”
米勒心里一动,不怒反喜,指着吞兽方向叫声:“快看!”那神态仿佛吞兽已经出现了什么变化似的。
格瑞森回头一看的瞬间,米勒伸手向安东尼后背上使劲一推。安东尼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体直直的向格瑞森撞去。
格瑞森双手拉着人,这时安东尼撞来,原本他只要松开一人,立即可以救下安东尼。可是他右手拉着的是为自己服务了十多年的仆人,主仆情深,不能放弃;右手边拉着的,是与自己同样患了疯病的可怜姑娘爱丽丝,只有自己才知道患着疯病是多么的痛苦,也不能放弃;而对安东尼,自己有一种特别的深爱,仿佛是父子之情一般,也不能让他去死。
这些念头都是一瞬间闪现的,回过神来时安东尼已经狂叫着撞了过来。格瑞森眼里涌出血来,张开口,一口咬住安东尼大衣衣领,死也不松口。这样一来,他带着三个人飞行,不但不能往前,反而被吞兽吸得一尺一尺的后退。
安东尼再笨,也知道格瑞森是为了救自己而陷入险境,他平时看的《凯旋书》多,这时当然想起很多英勇就义的事情来,并不害怕,大声叫:“格瑞森叔叔,放开我!你为我报仇就行了!”
总务官急得眼里掉泪,大声喊:“国王,我本来是布莱恩家族的弃仆,要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死了!过了这十多年的太平日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松开我!”
爱丽丝长发飞舞,心乱如麻,这时也大声说:“格瑞森,放开我!我不是苍水人,我是青狼人!”
格瑞森从鼻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只一瞬间那声音就消失了,原来他的耳朵里、鼻子里、嘴里都渗出鲜血来,眼里更是血泪横流,但手抓得更紧,嘴咬得更紧,像是打定主意,一个也不放弃。
米勒推出安东尼,小船一轻,竟然可以稍微的向前移动了。这时他回头一看,只见老朋友格瑞森已经倒飞过水库,快到吞兽嘴边了,这一惊只吓得他冷汗直冒。他的本意是杀了安东尼这个杀手组织的头领,完全没有想到会害死老朋友。米勒一生朋友不多,格瑞森虽然一天时间里有半天是疯的,但是对朋友却真心的好。米勒大叫一声:“要死一起死!”时机紧急,他也不能再讲许多,驾着小船向格瑞森飞去。
突然之间,吸力消失,格瑞森带着三人从空中落到水库边上。原来吞兽虽然神奇,但是它这么吸也总有吸饱的时候。水库里的水被它吸了一半到肚子里,加上枯草、雪花、小石子,这一锅汤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确实让它感觉自己肚子涨了,一点东西也不想吃了。
米勒的小船冲到水库边时,只见总务官、爱丽丝、安东尼抱着格瑞森在痛哭。格瑞森满脸是血,目光涣散,一动也不动。原来他的原力早就透支了,全凭精神在支撑着,这时一放松,顿时晕了过去。这三人当他为了救自己死了,抱成一团痛哭不止。
米勒心里也感动,笑着说了句:“有我这个治疗轴师在,他死不了……”说到后面,自己也笑不出来,叹息着说:“把他放上来吧!”
格瑞森的体格异常高大,四个人一起用力,才把他抬上小船。
安东尼这时依然不知道米勒要杀自己,问道:“米勒叔叔,吞兽还有什么招儿?”
米勒说:“它肚子饿的时候那一吸最厉害,不过现在它也还有招,就是吐雾。有我在,它……”心里终究讨厌安东尼,说:“小船坐不下了,这次算是练习迅捷卷轴,你跟在小船后面跑吧!”原来格瑞森非常高大,几乎占了小船一半的空间。米勒被挤到船头,爱丽丝被挤到船尾,格瑞森与爱丽丝之间还挤着总务官。
米勒心里想要摆脱这只吞兽,只能朝着海边飞。这一路下来,安东尼如果能够追上小船,那是他命不该死;如果追不上小船被吞兽吃了,也和自己无关。其实这时他暗中杀了安东尼,格瑞森也不知道。只是米勒对格瑞森有了心理阴影,格瑞森在身边时,他就不敢乱来。
说话间,水库上头的柿子树下喷出一股浓雾。那雾来得好快,转眼间漫下石壁,向水库扑来。
米勒叫一声:“这雾有毒,跟上!”再不多说,驾船飞到空中,却向着南方飞去。
安东尼愣得一下,已经被雾罩住,不敢多说,取出迅捷卷轴一划一扔,跑得飞快,转眼跑出浓雾。那雾仿佛有知觉一样,化成一条巨大的蟒蛇,紧紧跟随。
米勒驾着小船在空中飞行,这时弄了个疗伤轴竖在船头,像旗杆一样。他自己身上的伤口在慢慢愈合,格瑞森脸上的血迹也在慢慢消失。正是大战之后的宁静,米勒心里也感到万分高兴,哼起歌儿来。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后面安东尼在叫:“米勒叔叔!”
米勒回头一看,不由头大,只见一条巨大的云雾蟒蛇紧紧追着安东尼,死死的跟在自己的小船后面。米勒心里暗道:“笨蛋!你换个方向跑不会啊!非要大家一起死才高兴!”只是他现在厌恶安东尼到极点,连跟他说一句话的心情也没有,小船转了个方向,向着东方飞去。
飞得良久,已经看见大海,米勒暗暗得意:“迅捷卷轴的辅助时间有限,仅仅能让人在两分钟里跑得非常快。现在我已经飞行了快半个小时了,安东尼肯定早就被雾蛇追上,早就毒死了。”
正想着,突然身后又传来安东尼的叫声:“米勒叔叔!你为什么不理我?”
米勒回头一看,只见安东尼还追着自己的小船跑着呢,那条雾蛇却消失了。原来吞兽捕食其实只有两招,一是吸气,把遇到的东西全部吸到肚子里,二是毒雾,凡是它毒死的东西,它慢慢找来吃。毒雾追了安东尼很久,距离吞兽已经很远了。吞兽又是个懒家伙,没有闲心跑那么远只吃一个小少年,于是收了毒雾,回窝睡觉去了。至于它吃了一肚皮的冷水,会不会拉肚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米勒暗暗惊奇,一想也明白了,格瑞森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肯定为安东尼准备了大量的卷轴供他使用,所以安东尼才能够一路追下来。想到老朋友的苦心,米勒突然心里一软,“就算安东尼要杀格瑞森,那又有什么?他要么死在安东尼手里,要么死在多洛雷斯手里,这有什么区别吗?”于是按下船头,降落在海滩上。
这处海湾是纺锤鱼的产卵地,纺锤鱼俗称“大肚子鱼”,鱼肉粗糙难以下咽,鱼卵却鲜美可口。现在已经过了收获鱼子的季节,海面上没有一片帆影,只有海滩边有只小船,三四个渔夫模样的人正在船边忙碌着。
格瑞森伸个懒腰,坐直了说:“米勒的本事果然不同凡响,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那几个渔夫看了格瑞森一眼,小声的商量了几句,竟然分头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