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进入石塔中,安东尼付了两块乌金砖,要求学习地火决。
老太太小声的劝诫说:“这个法决确实有缺陷,发明它的炼器术师一生也没有办法解决地火里硫磺重的问题。你真的确定要学习它?”
安东尼认真的点头,“嗯,我就是要学习它。”
地火决是一个很鸡胁的轴术,它施放速度慢,特别是地火中富含的硫磺对金属有腐蚀的作用,对炼器术师而言,学会一个省煤的轴术实在没有必要,煤炭才多少钱一斤啊?但是在安东尼看来,这个轴术非常神奇,首先它的持续时间长,其次它的温度足够高。可以说它完全拥有着燃烧卷轴刚好缺少的优点。
最重要的,就是它够炫!说真的,扔燃烧卷轴有什么看头啊,扔两个烟花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甚至比燃烧卷轴更耀眼,更美丽。但是召唤地火就不一样了,本来好好的一块地,你比划两下,就从地里喷出火来——这才像轴师该做的事情。
戴着小圆眼镜的老太太朝楼上亲切的声调叫:“请系主任下来一趟,这么多年了,终于有识货的学生愿意学习地火决了!”
安东尼心里一动,暗想:“这老太太不简单,一句话竟然同时恭维了系主任与我。可是,作为轴师来说,她花了太多心思在人际关系上,只怕境界也不会太高。”
从楼上传来爽朗的一声大笑,“哈哈,终于有识货的家伙了。”紧接着,一个腰挺得笔直的威猛老人从楼梯上大步走下来。看了一眼安东尼,微觉失望,“想学地火决的人就是你?”这老人目光如电,声如洪钟,只是随便的往那一站,自然有一股威压逼人而来。
安东尼看出此人有当兵的经历,可能炼器系的很多古怪习惯都源自此人。
“我要学地火决。”安东尼再次重申。
老人微笑起来,有些得意的问道:“说一说,你为什么要学习地火决?是不是你发现了它很多优点啊?比如说温度很高,比如说它非常方便?总之地火决是一个非常优秀的轴术,对吧?”
原来地火决正是这位老人发明的。大陆上非常重视独家发明的轴术,比如说格瑞森发明了控物轴术就可以名扬天下。这位老人发明了地火决这样的轴术,但是地火决的缺点实在太明显,所以没有得到同行的认可。他没事的时候就自吹自擂这轴术多么高明,可是附和的也没有几个。
炼器系一些基本的轴术是免费教学的,可是特别的轴术一定要学员花钱才会教——主要还是出于对轴术的尊重。最开始的时候,这位老人把忍着心疼把地火决放到特殊教学里面,标价是一千二百个金币——就是这样的定价,他还觉得有些低了。没想到过了十来年,居然没有一个人学习地火决。
老人无可奈何,只好把价钱一降再降,几十年时间过去了,地火决的价钱已经成为特殊教学轴术里面垫底的,依然没有人愿意花钱学习。
今天安东尼要学地火决,老人当然开心了,觉得终于有长着眼睛的学员出现了——虽然这学员长得有些呆头呆脑的。
安东尼踌躇再三,老人不乐意了,“哎!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学习它?”
安东尼只说了一个词:“便宜!”
老人闷闷不乐,沉声叫:“跟我来!”自己当先走出石塔。安东尼紧跟其后,也走出石塔。
老太太用湿润的目光看着安东尼的背影,心里暗想:“这孩子,说两句好听的话都不会,真是呆!不晓得他要吃多少苦头,才学得会人情世故。”叹息一声,把眼镜戴到鼻梁上,玻璃片儿闪出冷漠的光芒。老太太板起脸,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炼器系主任带着安东尼出了大厅,走过空地,脚步却依然不停。他本来就是军人出身,走路非常快,这时心里有气,也不管身后安东尼是什么感受,只是甩开步子大步向前。
安东尼也晓得自己得罪了这个老人,却不开口道歉,只是低头死死的跟着。但是老人步子大,脚步急,以安东尼山里少年的脚力竟然跟不上。不时得小跑几步,才能保持距离。
老人听到身后那呆小子的喘气声越来越急,像是有一把刀在磨石上来回磨,老人心中的气渐渐消了,暗想:“以现在的学生来说,这呆子算是能吃苦的了,别人也跟不了我这么长时间。我再为难他一下,看他心志如何。”
这时已经看不到炼器系所在的那座院子了,附近荒草丛生,道路隐没于荒草间,每行一步,都非常吃力。老人却依然以急行军的速度向左侧的一座小山上走去。
老人一路走,一路暗暗得意,“没有当过兵的人,哪里受得了这么快的行进?”不曾想身后的喘息声竟然渐渐轻微了,那呆小子在山路上竟然把气喘匀了,而且走路的速度也快起来。
老人大奇。要知道走路也是一门学问,如何配合呼吸,如何控制节奏,掌握这些,才能走得又快又省力。以普通人的资质,最少得花一个月时间才能掌握这些决窍。
“难道这呆小子竟然是个天才?”老人问自己。
其实安东尼哪里是什么天才了?只是他从小在山里长大,出门就是山,走惯了山路罢了。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的上得山来,老人对安东尼的印象大大改观,暗想:“这小子能吃苦,久后必成大器!”他当过兵,所以把“能吃苦”当成了一切品德之首。
安东尼见老人站在山顶不动,自己也站住不动,也不说一句话。
老人转身,微笑着说:“好了,带你走这么远,是因为地火决不能在室内施展,不然谁也受不了那硫磺味儿。”一句话把路上的考验为难轻轻带过。
安东尼也不疑有它,点头说:“对,对对!这轴术只能在野外施展。”
老人一乐,暗想:“这孩子倒好骗。”也不说破,问道:“你刚才说到轴术两个字,请问什么是轴术啊?”
安东尼背书似的说:“轴为中心,术为表达。”
老人摇头说:“话是对的,只是你完全没有一点自己的理解,这样的理论屁用没有!算了,我也不为难你,现在就告诉你,什么叫‘轴为中心,术为表达’!”
“轴术的力量来源于哪儿,这就是‘轴’;轴术的表现是什么,这就是‘术’比如说‘天地山泽,水火风雷’八个字,前面四个字就是中心,后面四个字就是表达。”
“具体到地火决这个轴术,地是它力量的来源,火是它的表现。两者结合,称为‘轴术’。”
安东尼嘴里念念有词,却是在重复老人的话。
老人笑骂道:“不准背!背下来的东西没有一点用!”
安东尼老实的说了声:“哦!”嘴巴不动了,眼睛却望着右上方的天空,显然在默记这些话。
老人摇头叹息,觉得这个呆子真是无可救药了。
“既然你喜欢记,那我就多讲一点。”老人开始吹嘘起来。再看安东尼,有时听到精辟的东西,喜不自胜,有时听到自己不理解的,愁眉苦脸。
这老人本来就是个话痨,大家都有些怕跟他聊天,一听到他吹牛就躲。哪想到竟然会遇到安东尼这样的人,居然会认真的把他胡吹的每句话都记下来。不过虽然是胡吹的话,但是老人本身境界就很高,安东尼也听得如痴如醉,受益非常。
一些平时修炼中遇到的事情,在老人话中得到了解决;一些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也在老人的话中得到了提示。
老人暗暗得意,“我让你记,这些话虽然说得很浅,但是如果真要理解,每一句至少都得花上几个月的功夫。因为你的境界不到,所以这些话对你来说,就是轴师界讲的‘字字都认得,一句也晓不得。’”
那安东纪还在老实的记忆着呢,老人心生同情,吼道:“不要记了!这些话你知道了有害无益。它们都是有用的,却不是你目前能够用到的东西。好比远山的风景再美,你也只能看看;真正要到远山,却要一步一步的走。”
这一声吼却稍微用上了点轴术,安东尼身体一震,像是从噩梦中醒来,茫然四顾,半晌才回了声:“哦!”他面前依稀有无数句闪着金光的话在飘舞,像是许多鸟儿从他面前飞过。安东尼徒劳的想要抓住只言片语,那些话却一句一句的消失在他面前。
安东尼手舞足蹈,终于抓住几句话,不由大喜,当下坐到地上,立即开始领悟。
老人暗暗点头,在心里夸到:“此子心态极好,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正是‘点滴水汇成大海。’好比滔滔江水从面前流过,但是那不是你的江水,你从里面取了一勺,端在手里,这一勺水才是你的。一勺一勺,汇成大海,那才是你的大海。”
安东尼当时盘膝坐在地上,手里也没有拿片植物的叶子,就这么存想着几句话儿入了静。那几句话儿在他的脑中盘旋不止,最后盘旋成一圈,却像个太阳一般光芒四射。这就是我们常说的“灵光一闪”,通常轴师受到某种灵感的激发,就可以感觉到头顶上方这种灵光。
安东尼体内的原力种子受到灵光照射,“豁”然一声,种子皮上的裂口涨开,又几条须根生长出来,与原来的须根纠缠在一起,呈放射状的伸展开来。
只是须臾之间,安东尼的修为精进了一丝儿。
安东尼睁开眼睛,起身感激的看着老人,也不说话,立即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就送给老人。
老人又喜又悲,喜的是安东尼修为精进,悲的是轴师的境界提升极难,这一丝儿精进说起来了不得,相对于一个境界来说却也只算是沧海一粟。“痴儿痴儿。”老人扶起安东尼,说道:“何至于此。”
安东尼感激的看着老人,说道:“这些话儿就不止两百个金币啊!我不能占你便宜,要不我给你磕个头?”
老人制止了安东尼:“今天的事情不许说出去,不然人人都来找我学习地火决了!我哪有那么多时间?”
安东尼点头答应。
“你看好了!”老人说道:“这就是地火决!”他右手执羽毛笔,快速在空气中写了个法阵,“地”与“火”两层笔意构成一个正方形,浮在空中。
为了让安东尼看清,老人停顿一下,问了声:“记住没有?”
安东尼认真的盯着法阵看了下,才点头说:“记下了!”
老人将法阵脱手扔出,法阵旋转着落到一块花岗石上。就听“豁”的一声响,法阵将花岗石表面撕裂,露出一个小小的火山口。这火山口为正方形,长与宽都为四十厘米,喷着黄烟,里面火光焰焰。
那块花岗石距离安东尼约五米远,但是火气袭来,触肤生疼。空气中更是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道。
安东尼用手挡了脸,还是受不住那热气,倒退几步,这才站定,震惊的说:“真是厉害。”
老人洋洋得意,鼓励说:“光看有什么用?你也试试?别怕,有我在旁边照看着,不会出事的。”
安东尼额头汗出,脸红得像柿子,吞吞吐吐的说:“那个,我……我其实还不会空画法阵。”
老人愣了下,二话没说,走过来当头就给安东尼一拳,把安东尼打倒在地,他才居高临下的指着安东尼的鼻子骂道:“不会空画法阵,你学什么地火决?浪费我的时间!”随手从吞兽纹里取个钱袋,也不管多少,稀里哗啦的把钱袋里的金币全部倒在安东尼的身上,还不解恨,把钱袋揉成一团,扔到安东尼的脸上,“我教不会你,这是学习地火决的学费,拿着滚蛋!”
安东尼叫道:“哎!我们来讲道理!”
老人扬了扬拳头,安东尼赶紧闭嘴。
老人“哼”的一声,扭头就向山下走去。
安东尼又羞又愧又委屈,好一会儿才从地下爬起来,伸脖子看时,老人已经走得远了。
“我发誓我一定会学成地火决,把学费交给你!”安东尼看着老人的背影叫道。
老人脚步不停,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