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礼列一路向山上走,山势陡峭,他却步履轻捷,像是走惯山路的人。安东尼本来是山里人,没想到竟然跟不上铁礼列的脚步。
铁礼列也不回头看一眼,只是异常轻松的沿崎岖小道前行。安东尼眼看距离铁礼列越来越远,暗想:“狂什么啊!我也能!”咬牙向铁礼列追去。
才到山头,只见铁礼列站在山顶,远望着刺梅学院。微风轻拂着他的衣襟,他腰杆挺直,飘飘欲仙。安东尼浑身衣服叫汗湿透了,两腿打颤,气都没有喘匀,但是依然不服气,靠着块大石头冷冷的盯着铁礼列。
铁礼列柔声说:“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安东尼叫道:“你们就是疯子……一帮……呼呼……一帮……咳咳……”他本来想骂几句的,奈何实在喘不过气来,说了两句就开始咳嗽,气势也随风而去。
铁礼列看着远方说:“刺梅学院有炼器系,我们就是炼器系的学生。”
安东尼“啊”了一声,暗想:“难怪不得,这次抓的全是炼器班的新生。”但是他很快想到疑点,“既然是炼器系,好好招生就行了啊……为什么……为什么要抓我们。”想到昨天的经历,他气不打一处来,“还把我们当牛一样牵着……还……还……把我们装猪仔笼!”
铁礼列回头笑了,“炼器系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羞辱新生是这里的规矩,从部队传来的,叫做‘打新丁’。当年我进来的时候,也经历过这些。这里的每个学生都经历过这些,有什么好奇怪的。”
安东尼终于把气喘匀了,说道:“哎,我们来讲讲道理嘛!这里是学院,不是军队,我们是学生,不是军人!你们这么不懂得尊重人,怎么可能招到学生嘛?”
铁礼列说道:“是啊!当年我也不理解,但是经过两年多的学习,我理解了。炼器系就是要摧毁我们的尊严,通过严格的训练、艰苦的学习再重塑我们的尊严!打新丁的过程,就是摧毁尊严的过程!但是相信我,如果你在这里学习三年,一定能够顺利的进入情绪轮!”
安东尼冷笑起来:“你是叫人打傻了!这里明显不把人当人,学习到第几轮有什么用?不是每个人都把轴师的境界当成是唯一的目标的。就算你说的是正确的,那马休斯打肖恩就正确了?错!大错特错!打人始终是不对的!”
铁礼列嘲讽道:“哟嗬!意见还挺大?我告诉你,如果适应不了这里的教学环境,肖恩只能选择退出!马休斯是在帮他——你能听懂吗?”
安东尼说:“哈!只有你们才把这里当成宝,害怕离开这里。我是巴不得早一点离开这鬼地方,越早越好!”
铁礼列也不再劝,说道:“如果你要离开的话,只消到到黄昏时到空地中央的那根旗杆下,拉动旗杆上的绳子。那绳子连着一口铜,我们听到钟声响就会出来,到时你举起双手说:‘我是个懦夫,我承认我失败了,求你们送我下山去吧!’我们就会安排,让你第二天下山。”
安东尼不敢置信的说:“就这么简单?”
铁礼列郑重的点头:“就这么简单。”
安东尼扭头就走,“我今天就走!”
铁礼列扭头看着刺梅学院,不再理安东尼。
回到空地上时,人群早散了。
穿过大厅,来到大院中右下角的学生宿舍,安东尼找到了肖恩。“肖恩,我知道怎么下山了!我们一起走!”
肖恩低着头,从怀里摸出四个金币来,对安东尼说:“我走不了了。这四个金币,请你转交给仙蒂,让她带给我的父母。”
安东尼看肖恩情绪不对,问道:“出什么事了?”
肖恩苦笑一下,说道:“也没有什么事,我突然特别想刻一个雕像送给仙蒂,记得你有把刻刀,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安东尼的吞兽纹里有把金匠的刻刀,很小巧很锋利。他没有想太多,接过金币说:“我可能明天才能离开这里,以后你自己小心些。”取出刻刀交给肖恩。
肖恩轻拂刻刀,也没有多说话。看肖恩非常疲惫的样子,安东尼把旗杆的事情给肖恩说了,然后告辞离开。
回到自己的宿舍之后,安东尼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说伊莲为什么那么高兴的把自己交给“士兵”,比如说炼器班的学生为什么这么高兴肖恩被带走——其实都是出于好意。
他想着等自己一回到刺梅学院,就立即找伊莲道歉。
正胡思乱想着呢,突然听到外面肖恩的怒吼:“马休斯,我要你的命!”安东尼一跳而起,冲出宿舍,只见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围着肖恩与马休斯,肖恩手里举着安东尼的那把刻刀,怒气冲天的拦住了马休斯。
“肖恩,不要乱来!我们要讲道理!”安东尼一面叫着,一面向人群里冲去。没曾想旁观的学生立即把他按住,“不要添乱!”
两个厨房的伙计听到吵闹声,立即举着菜刀冲了过来,却被马休斯挡住了,“都别动,你,就是你,把刀给我。”马休斯抢过一个伙计的菜刀,嘿嘿笑着看着肖恩。
肖恩看看手里只有丁点大的刻刀,再看看马休斯手里那把尺多长的菜刀,一时说不出话来。
马休斯笑了笑,把菜刀一转,刀柄冲着肖恩:“你不是要杀我吗?来,用这把刀更痛快,拿着刀!”他突然大吼一声,吓得肖恩手里的刻刀也掉了。
马休斯强行把菜刀塞到肖恩手里,猛地拉开衣襟,露出坚实的肌肉,“来啊!照这儿来,只消一下就成了!”他拍着自己的胸膛!
肖恩把菜刀一扔,叹息一声说:“算了,只要你以后不欺负我,我就不杀你了!”
马休斯一把揪住肖恩的衣领,大叫道:“谁说我不欺负你了?你跟我来!”揪着肖恩朝大厅的方向走去。肖恩拼命的打着马休斯的手腕,但是马休斯力似乎没有感觉到一点疼,拖着肖恩向大厅方向走去。
安东尼被几个人按在地上,大声叫:“肖恩,肖恩!你们怎么不讲道理!”
按着他的老生们突然齐齐一震,一起松开手,站直了说:“铁礼列,我们没把他怎么样——他不能坏了规矩。”
铁礼列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慢慢的向人群走来,一边走,一边将戴着破旧手套的右手食指放到嘴边。
安东尼听到大厅旁边的杂物间里传来“咚咚”的打人的声音,还有肖恩哭着求饶的声音:“不要打了,呜呜,不要打了,我错了,呜呜,我错了还不行吗?”眼角余光扫到铁礼列已经摘了手套,本能的向旁边一闪。只听“噼啪”一声响,自己旁边竟然站着铁礼列,他那洁白的手掌就那么伸着,而自己的脖子就那么自动的向他的手靠了上去。
安东尼全身一麻,晕了过去,似乎还听到铁礼列说:“规矩就是规矩,任何人都不能破坏,包括我。”
安东尼被泥腥味儿薰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再一次被埋在土里,泥土拥到自己的下巴上。
铁礼列背对自己,手里拄着个铁锹,看着天边那沿灰色的云层。
安东尼恨极了铁礼列,不想跟这家伙说话,又想那人把自己挖出来,“啊哼啊哼”的咳两声。
铁礼列回头说:“哈!你醒了!”倒是有些欢喜。
安东尼闭上眼睛,什么也懒得说。
铁礼列说:“原来没有醒啊……唉!”叹息一声,再也没有动静。
安东尼愤怒的睁开眼,瞪着铁礼列:“把我挖出去!我今天就要下山!”
铁礼列扛起铁锹走到安东尼面前,高高在上的站直了,问道:“你真的战胜过麦卡锡?不会是人家让着你吧?”
安东尼回想起当时麦卡锡确实没有亲口认输,西蒙会长也只是向自己鞠了一躬,并没有承认输了,有些不确定起来。
铁礼列说:“你写的坚固法阵,用的是地字笔意,这本身就是错的。真正的坚固法阵,应该用山字笔意——坚固如山,就是这个意思。”
安东尼暗想:“这么说来,西蒙会长当时只是在安慰我?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人家肯低下头来鞠一躬,这对大人物来说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再一想,吼道:“放我出去!”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打定主意,这个什么炼器系不是人呆的地方,再呆下去一定会被气死。
铁礼列从安东尼的表情上猜到了答案,笑一笑之后,开始用铁锹挖土。
安东尼才从泥土里出来,话也不说一句,大步向远处的大厅走去。铁礼列也不劝他也不拦他,只是拄着铁锹发呆。
安东尼回到宿舍,立即找到肖恩。肖恩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躺在卧榻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我们下山!”安东尼吼道:“这个鬼地方我一刻钟也不想呆了!走!”
肖恩像被打傻了一样,并没有立即起来,眼珠子慢慢转过来看着安东尼,似乎没有听到安东尼的话。
安东尼说:“喂!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肖恩慢慢的起身,安东尼拉着他就向外走。
两人来到空地中间旗杆下,安东尼冲过去就解绑在旗杆上的绳子。肖恩只是静静的看着。
因为情绪激动,安东尼的手有些抖,解开绳子时那铜“咣”的响了声。紧接着就听到大厅后面的院子里传嘈杂的脚步声,炼器系的老生新生一起涌出来,把肖恩、安东尼围在中间。
这时候,安东尼已经不觉得丢脸了,他叫道:“肖恩,快点过来,当懦夫总比丢掉命好吧!快点过来,承认我们是懦夫就可以走了!”肖恩似乎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安东尼。
安东尼跑过去拉住肖恩,“肖恩,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不!”肖恩用力的甩开安东尼的手:“要走你自己走。我受了这么多苦,不能说走就走了!我要在这里学本事,多少也要赚一点回来——我就是来送你的。”
安东尼呆呆的看着肖恩,他感觉这个朋友变得陌生了。
四周响起掌声,马休斯大步走到肖恩的身后,拍拍他的肩,说:“恭喜你,终于想通了,现在,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吗?”
肖恩回头直视着马休斯,认真的说:“总有一天,我会变得比你厉害,到时候你给我的一切伤害,我都会加倍奉还!”
长久的寂静之后,马休斯带头鼓起了掌!“好样的!有种!”其他人也用力的鼓起掌来。
安东尼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看着陌生的肖恩,他心里的热血沸腾起来。
“安东尼,你不是要走吗?”马休斯看着安东尼说:“你走啊?你已经敲响了钟,再说上两句就可以走了,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