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具尸体和我之前看到的都不一样。最起码，它们都穿着衣服。虽然有些颇损、甚至脏得看不出原色，可放在一堆光屁股的里面，它们就像是鸭子混在鹅堆里一样，显得格外不同。
而且，它们都有头。
这话放在平时说大概有些奇怪，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有头的。如果其中一个人没有，那么人们就会很奇怪为什么它没有。可是在一堆无头尸体面前，有头就变成了一件很突兀的事。
问题就出在人头上。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三具尸体都是背对着我。不过，我觉得还是盐尸故意的成分居多。它往后稍微退了三步，像是在给我腾出位置，让我好方便检查这三具“证据”。看我迟迟不动手，它催促道：“吴……邪，你、还、在、等、什……去……看……啊。”
“着急什么？”
我朝着离我最近的那具尸体伸出手，这时我才发现，我的手竟然在抖。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兴奋。那种感觉，有点类似于你肩上背着很沉的包袱，你不想背，却又不得不背。而你驮着它走了很远之后，有个人突然跟你说，你不用背了。然后他就接过你的包袱，继续走了下去。
在我接触到尸体的一刹那，一种更加奇异的感觉涌了上来。我形容不出这种感觉，只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我应该在哪里触碰过他们，可是我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旁边还有什么人。
这个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能明白闷油瓶过去的想法了。
这具尸体，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它脸上、身上的肉几乎全被野兽啃光了，看咬痕也许是狼，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动物。只剩下几根褴褛的布条和少数几块肉连接在一起的骨架，还有吊在那里被咬了一半的内脏小肠。别说模样，我甚至都不知道它生前是男是女。只能从身高、毛发和鞋子判断，它应该是个男人。
第二具尸体比第一具尸体要好上很多，可死状还是非常的凄惨。我不知道这个盐尸是从哪里收集来这些的，还特意保留了它们的头颅，只能说人心难测，更何况是怪物的。
第二具尸体的身体不自然地扭曲着，说明它生前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它的手已经不能称作手了，而是像鸡爪一样粘结在一起，曲成奇怪的姿势，死死地对着自己的脸。而它的脸上整个皮都掉了下来，皱在下颚那里黏成了一团，露出已经严重感染的组织肌肉。
它的脸我不敢再看，而是去检查男尸身上的其他地方。这个人在活着的时候受到了严重的烫伤，身上的衣服和皮肤几乎都粘在了一起，但最终致命的是它胸腔上的子弹伤。我想这大概是他的同伙不忍心看他受苦，所以就一枪结果了他。
到了第三具尸体，我突然发现了一件事。就是这三具尸体穿的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连着颜色、大小也是一模一样，甚至连身形都是相似的。
一样的衣服，这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现在连旅行团都会发一些团服，更不用说是探险队、考古队这一类纪律严明的单位。可是一样的身形这就有些奇怪了，来西藏又不是当模特拍外景，难不成这三个人都是亲兄弟？
第三具尸体可以说是这三具之中死状最安详的一具了。它满脸都是浓密的毛发，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剃过胡子了，上面还带着一点白色的类似于呕吐物的东西。当然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胡子拉碴的，还一个多月没洗头，走出去比神农架的野人还野人。
我拨开那些毛发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它的右边少了大半块耳朵。这具尸体似乎泡过水，身上的衣服都发皱了。我解开来一看，迥异于西藏人的肤色上长着大大小小不太规则的红斑，我立马松手退远了一点，生怕这是什么传染病。
我之前就说过，问题应该出在人头上。可是我并没有发现这些人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甚至有些觉得，这些人头都是多余的。
可是这显然不对，这只盐尸不会做那么没有意义的事，而且人头的存在确实有悖于这个场所的规矩。它既然说这些就是证据，那么这上面肯定有什么我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比如，某种信息。
我开始想，一个人头能给我传递什么样的信息。总不至于跟以前藏钥匙似得在它们脑壳里塞了什么东西然后等着我去撬。
一般来说，我们见到一个人头，或是一个人，会先看看他长什么模样。因为一个人的脸总能反映出很多东西，比如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今年大概几岁，他是当官的还是个普通老百姓……中医的“望”能看出的东西就更多，可这些显然不是我要的答案。
那么把他们换成自己，我每天照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的脸，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我很帅？我老了？我还是一点样子都没变？我……
我的脑子突然“嗡”得一下炸开了，我猛然意识到，这只怪物口中所说的“证据”是指什么了。
所谓的尸体，所谓的人头，无非是在传达一个最简单最直接的信息。那就是——
他们是谁。
我像是疯了一样拼命地拔第三具尸体的胡子，我的小刀早就丢在了那个八目女人坑里，只能靠手一把一把的拔。男尸的脸上渐渐渗出了血迹，我扯下一块衣服擦干净他的脸，突然有些愣仲。好像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离我而去。
我脱下它的衣服，把它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又拖过第二具尸体，小心翼翼地展开它皱在一起的脸皮，铺在它已经烂了一半的脸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干什么，只是在疯狂地揭开那个答案。我猛然将那张人皮撕下，又一丝不差地把它覆盖在第一具尸体的脸上。看着那张我熟悉无比又有些陌生的脸，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在触碰它们的时候会有那种奇怪的感觉。
我在摸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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