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后,他的琴声已经能将四季转换:春天的时候,他悲凉的琴声响起,忽然刮来阵阵带有凉意的秋风,草木都结出了果实;面对秋色,他柔和的琴声响起,温暖的春风徐徐回荡,绿树青青,鲜花芬芳;夏日里,他激越的琴声响起,霜雪交加,河水凝结;冬日里,欢快的琴声响起,烈日当空,坚冰融化。乐曲将要结束的时候,他又来个大总结,顷刻之间,祥和之风徐徐而吹,彩云缤纷,时隐时现,甘露清凉,自天降下,清泉涌流,甜美如醴。
这是什么水平?孙悟空啊!当然是夸张,但是夸张中我们感受到了那种娴熟高妙的音乐表达手法,惊为天音!
小伙子薛谭,很有些天赋,跟着秦青学唱歌,自认为唱得差不多了,可以出去走走穴了,便想告辞。老师也不阻拦,并且在郊外为他饯行。这个时候,老师自弹自唱,悲壮的歌曲,响亮的歌声,振动林木、直冲云霄,连天上在飘移的云彩也停止不动了。薛小伙听得呆了,立即向老师认错,还要继续学习呢!
秦老师估计是故意留了一手没教,天上正在行走的云不动了,想必也是巧合,因为声音和云彩属两种不同的物理范畴,不可能相互影响的。但秦老师的美声唱法肯定是高难度,一定吓住了薛学生!
下面是古老而又新鲜的伯牙和钟子期的故事。
著名音乐家伯牙先生,善于操琴,而著名音乐评论家钟子期却善于听琴。看两人如何默契。伯牙弹琴,这个时候他想表达的意思是登临高山,钟评论家马上激动地赞叹说:妙极,妙极,高山啊高山,这山峰直插云霄,和泰山一个样子!
伯牙见此,悄悄地把琴声表达为滔滔的江水,钟评论家马上又拍手:妙极,妙极,浩浩荡荡,无边无际,跟长江黄河一个样子!总之,凡是伯牙心里想要通过琴弦表达的,钟评论家一听琴音,就知道得清清楚楚。
音乐的神奇,神奇的音乐人,古代已经登峰造极。
我曾经在好几个场合看过编钟表演。尽管规模不一样,乐器仿制的水平不一样,表演者的水平也不尽相同,但是,当你看着那些倒垂的编钟,叮叮当当,《春江花月夜》等等古曲,在乐工的轻轻敲击下,时而发出清脆明亮而又悠扬的高音,时而还伴着浑厚深沉的低音穿插,主旋律、和声,层次清晰明朗,顿觉精妙神奇。
第一次到丽江时,我就被纳西古乐所牵引。大幕拉开时,台上坐着数排老琴师(不少为白须白发飘飘的耄耋老人),他们操着手中的老乐器(据说都有上百年的历史),还有古老的曲调(有不少为中国或世界最古老的曲子),一下子将所有的观众征服。台上背景板后,有一排老人的黑白大照片悬挂,那些都是已经去世的纳西古乐琴师们的遗照。一场音乐会听下来,虽然没有完全理解,但思绪几乎都随着整场演出而沉浸在纳西古今交错的时空中。
音乐将我们的时间长度拉长了,长到数百万年的原始蛮荒社会;音乐将我们的空间广度拓宽了,宽到和人类和谐相处的太空,以及人类的精神空间。
音乐的能量巨无霸!
陆、冷清寂寞时,可以表现出一个人的修养功夫
是人就容易犯错误,而促使人犯错的最大原因,莫不在于看不清事物,或主观、或片面,有东西把我们的心给遮掩了。没有遮蔽都还要犯错呢,何况心有各种各样的蔽,黑白颠倒的事也在所难免了。
荀子老师很全面地帮我们分析了蔽是怎么造成的:心之所好能成为蔽,心之所恶也能成为蔽;只看到起始能成为蔽,只看到终结也能成为蔽;只看到远处能成为蔽,只看到近处更能成为蔽;博学有可能成为蔽,浅薄自然成为蔽;泥古不化是蔽,知今不知古当然也是蔽。
这样的例举太多了,一句话就是:世界上的事物都是有差异的,有差异就会互相形成蔽塞,这是人思想方法上的通病。
思想方法上的偏颇,坏处是很多的,所以,一般人都会学得中庸一些:不特别喜好一样东西,也不特别憎恶一样东西;不过分强调开始,也不过分强调结局;不偏重近,也不偏重远;不过分博大,也不过分浅近;不泥古,也不薄今。也就是说,他们考虑问题,要把各种不同的事物都排列出来,在中间建立一个正确的标准。说中庸也好,说适度也罢,人们这样做,就是为了减少错误。
达到这样的境界,其实是有方法的,那就是三个字:虚、壹、静。
虚,就是虚心。
按我的理解,这有两个层次。
其一,把心腾空,以便能装得下最重要的东西。现在我们来比较一下两个生活中常用的容器:一个是一斤装的酒瓶,一个是半两装的酒杯。我们喝白酒为了表现自己能喝,往往喜欢小杯,越小越好,往半两杯里倒一点点,差不多就满了。
反过来,如果将半两酒倒入空的酒瓶,那么,它只是一点点,最多二十分之一,想要把酒瓶装满,那就要注入二十杯小酒。这里头就有一个生活哲理了,小的容易满,而大的不容易满,不容易满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酒瓶容量大。如果我们能常怀酒瓶之虚心而又有酒杯之忧满的话,那我们就会少犯不少错误。
由酒瓶和酒杯两个容器可以类推出去,总之,是小和大的关系。把酒瓶腾空,就能装很多酒杯里的酒。
王阳明对他的学生黄直说:写文章思索并没有坏处,但写完了还常记在心里,就会被文章所牵累,心中有一个东西,这就不好了。
其二,把心夯实,不因为已经获得的而妨碍将要接受的新东西。人容易犯错,从一个角度讲是无知,而无知最大的原因是,只坚持和固守已有的东西,不去接受新鲜事物。他总以为,他已经很有知识了,能力很强了,他就是第一,这个单位这个部门这个行业,他就是老大。殊不知山外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
学无止境、学海无涯,这些成语大概都是针对这种人的。从表面上来说,他未必不知道这样浅显的道理,但事实上他就是拒外,从内心拒外。人一生的最大罪过,除了自私自利外,大概就是自以为是了。比如,我们常常会遭到别人各种程度的攻击,往往会不由自主地反击,反击攻击者的缺点和错误。其实,哪个没有过失,假如苛求只有没有过失的人才有资格指责自己,那么我们终身就听不到别人的指责了。我们应该感谢那些指责过自己的人,因为是他们给自己带来了益处,至于他本身有没有错误,哪有那么多时间去计较呢?
把心腾空和把心夯实,角度不同,道理都一样,都是要虚,虚心。
壹,就是专一。这个专一和前面学习的专一有相似的地方,但更深入。
前面分析了虚的两个层次,这其实是解蔽的大前提。也就是说,你第一步必须要虚心,但虚心了也并不见得所有的事都成功了,它还需要“壹”,专一了,就能认识全面。打个比方。青原惟信禅师在法堂上,对众门人说:老僧三十年前未曾参禅时,见山就是山,见水就是水。待到后来,参禅悟道后,见山反不是山,见水也不是水。而今三十年过去了,身心已老,该休歇时,依然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专一,大概就类似于禅师的第二阶段,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
因为他已经从一高一低自然境界山水的矛盾状态,进入到扫平高低不见自然山水的融合状态了。
释迦牟尼在山洞结跏趺坐,身无遮蔽,不避风雨,全体放下,摒除一切,从一日一食到七日一食,形如枯木,苦行六年,最后在菩提树下才有了彻底的醒悟。
这样专一的程度非佛而不能有。所以,后来的悟禅修禅,都必须要求专一。
有一天,沃尔斯索普的一棵苹果树上落下一个苹果,恰巧砸到了牛顿的头上。
他就想,苹果为什么向下掉而不向上去呢?这基本上是个傻问题,可是牛顿不这样想,他再结合他的研究想原理,终于发现了万有引力。所以,许多有成就的科学家都有这样的专一故事,专一才是他们成功的前提。
如果单纯从数字讲,能够掌握“一”的人便能获得“万”,一味追求“万”的人必然失去“一”,这是一对辩证关系。
静,就是平静。
静是更高一层次的。有了虚,有了壹,还要静,这样才能达到透彻的境界。要达到这样的境界,需要更多的修炼。
冷清寂寞的时候,可以表现出一个人的修养功夫;红火热闹的时候,往往也可以看出一个人的自制力量。
哲学大师王阳明曾经告诫他一个叫刘君亮的学生,因为他要去山中静坐。王老师对他说:你如果用厌弃外物的心去静中探求,反而会养成骄傲懒惰的习气;你如果不厌弃外物,又去静中存养,那就是好的。
那么,如何静中存养呢?依我的理解主要有两方面。
首先,要和自己的内心斗争。明人吕坤说,我们的身外有五个强敌:声色犬马,钱财利禄,名誉地位,忧患艰难,太平安逸;我们的内心也有五个强敌:憎恶愤怒,喜乐爱好,牵緾踌躇,狭隘争躁,积习惯癖。我们整天都会被这些内外的敌人扰害得神魂颠倒,需要勇气和强有力的克制才不会随波逐流。
其次,要学会舍得和放弃。这仍然属于人内心方面的。吕坤继续深有体会地说:
我活了五十年,才体会到“五不争”的真味。有人问什么是“五不争”,我说:不和聚敛财产的人争富,不和醉心仕途的人争贵,不和夸耀文饰的人争名,不和怠慢轻傲的人争礼节,不和盛气凌人的人争是非!看看嘛,整一个不求上进的与世无争。可是,这样的与世无争,已经进入到上面那禅师的第三境界了:仍然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因为他看透了事物的本源。
好,现在让我们又回到荀子老师的课堂。
荀老师谆谆教诲我们:很多复杂的事情可以简单化处理,天下的事只有两种,用不对的分辨出正确的;用正确的分辨出不对的。这其实说的还是方法问题,有了是和非这两个参照物,才能非察是,是察非。
虚。壹。静。如果把它们当成人生修养必不可少的环节的话,还有一个词应该可以联系在一起:忏。忏,肯定连着悔,两字相联,大约有三个意思:悔过;乞求宽恕;表示重新做人。
佛教里对忏悔做过这样的比喻:忏悔就像浣洗陈年垢衣,一旦洗干净,可还衣服清白洁净。如同百千劫中,积下许多不善业,依靠佛法的力量思过,可以在一日之内将过错消除。
虚壹而静而忏,我们的人生一定会完整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