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郡,菏州城外。
正是三月天气,绿柳成烟,桃花正炽,长风轻卷淡云,江中白帆点点。江畔,小姑娘裸足泡在水中,坐在大石上来回踢溅水花。
这是李琬来到新世界的第七个年头,从一开始的的抗拒,最后终于慢慢坦然接受。其实这个世界与原的世界并没有太多的区别,一样天,一样的云,一样的人和事。不同的是前世生在现代社会中,而这个世界却像前世历史书中所出现的情形。
“自己还生在帝王家呢。”李琬一声低叹。她真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幸运的是自己一生下来便是皇长子的女儿,如果不是自己爹苍梧王被废去太子之位,说不定自己还是公主。不幸的是……自己爹早已非太子了,被贬到这菏州已经七年多,也未听见皇帝祖父将他召回去的传闻。而且这个便宜老爹对自己极为冷淡,连吃饭时都不让自己上桌子,只能端着碗躲在后厨里。
想到这里,李琬不禁来气。苍梧王前几年疯疯癫癫,若不是侍女阿蓝一直提防着,自己这小命好几次都差点丧于他手了。自能下地后,她便谋求自保之策,想到自己一无所长,唯一会些箭术,便闹着阿蓝买来一把短弓,朝朝练习,一备不测。
“好歹也是自己的爹呢,能忍就忍吧!”阿琬猛的一踹江流,溅起浪花飞出丈余之远。她虽只是七岁小孩,可两世岁数累加起来却近二十出头了,家里的那些事儿,给瞧得分外明白。苍梧王的雄心壮志也逐渐被磨灭了,最近两年,除逢年过节与皇帝生日上表贺文外,再也不像来苍梧之初,隔三差五的一封又一封书信朝京城寄去。
这不……苍梧太守正给他张罗着续弦的大事,据说好几户人家的小姐都挤破头想嫁给自己的爹。想到这里,李琬皱起眉来,她始终觉得待在李家并非长久之计,因为苍梧王与自己太过疏远,简直不像是父女而是仇人一般!
“阿琬。”
“蓝姑。”
侍女阿蓝连忙将她从水里提起来,拿起一只手绢在脚上擦拭着,嘴里责怪道:“这样的三月天,你脱掉鞋袜泡在水里作什么?万一感上风寒,我看你还怎么活蹦乱跳得来。”
李琬搂着阿蓝的脖子,倚偎在她怀里道:“知道了,知道了。”在她心里,阿蓝是最至亲的人,不仅数次救得自己性命,而且这么多年来待自己犹如亲生女儿一般。
阿蓝将她放下来,抹着她额头道:“快回去吧。今日家中有客人来,据说还是一个挺有名的人。”
李琬嘟囔道:“挺有名的人?还不是那些达官显贵。”
阿蓝摇头苦笑一声,殿下的这个小女儿虽不过七岁,心智却仿佛大人一般无二,莫说哄她,就是小心去骗也能为她一眼识破,论机智连世子也不及她。可就是这样一个冰雪伶俐的小姑娘,坠地人世即丧慈母,而父亲却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不耐烦。
想及此处,阿蓝牵着李琬的手抓得更紧了。
二人进城,正穿过闹市长街时,忽听前面一阵吵闹。只见一个男人拉起孩子欲往前走,却被另一个女人死死扯住。
那女的嘶喊哭道:“吴二!你怎么如此狠心,自己的女儿也忍心将她卖身为奴。”
那男人十分不耐烦,怒道:“贱人!老子不将她卖掉,家里还有几张嘴吃什么!留她在家只是多吃些米粮,反正女儿迟早要嫁人的,还不如早早卖别人家作媳妇得了。”
“你个天杀的,这等话也说得出口,我真是瞎了眼,怎么跟你这么个男人过日子。”
女的锤胸顿足,仰天大嚎,哭得肝肠寸断一般。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男人脸色更加不好看了,朝女人身上一踹,骂道:“还不滚回家作饭,在这里丢人现眼作甚?”
女人被踹得翻滚在地,小女孩突然挣脱男人的手,朝母亲扑过去,哭道:“娘,你摔痛没有?”
见那母子二人抱头痛哭,李琬看得心中又酸又痛,心道:“我若不是有蓝姑,只怕也跟她一样了。虽不至于被卖身为奴,只怕也是一样没人要的孩子。”
围观的人们窃窃私语,其中有人站出来道:“吴二!你可知道按《魏律》,买卖儿女是违法的!虽父母,按律当被杖二十。”
吴二露出两颗大门牙,冷笑道:“欺老子不懂?老子可告诉你,我家阿衣今日刚满十二,老子是她爹,现在想卖给谁都行!你要不要?只要出得起价,老子现在就卖给你。”
按《魏律》,男子过十,女子过十二,可自行买卖,官府不得过问。众人哑然,没想到这大老粗在卖女儿之前竟还作得如此细致功夫。吴二本是城中的泼皮子弟,靠坑蒙拐骗度日,虽家徒四壁,寻起乐子却一样也不含糊,好酒嗜赌,玩耍嬉游,只要手里有几个钱,全扔往那青楼中了。
“跟老子走!”不顾母子二人痛哭,男人伸手就要将女儿拎回来。
女人大叫一声,疯也似的拉起女儿就跑。男人骂道:“贼婆娘,反了你!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说完,攥起醋钵大的拳头,大步朝前追上去。
女人见自己丈夫追来,情急之下拔掉发上的铜簪朝后面一掷。这一掷却正刺男人眼睛,痛得他哇哇大叫,血泪齐流,气怒攻心下男人已失去神智,他抄起肉案上的利刀就朝女人扑去。
“啊!”小女孩吓的尖叫,女人回过神来,拉起女儿疯也似的奔走。可她那有男人的脚力,未跑出多远,男人手中利刀的影子已落在她身前。
只须五步,是三步!女人就要血溅当场了。
“哎呀!”
脚下一绊,母子二人重重摔倒在青石板上。吴二举刀冲来,半脸敷血,如恶神临世,朝着女人就要一刀下去。
众人一阵惊呼,有的吓得捂住眼睛,有的不忍看这残忍画面将头扭开。
“嘣!”
只听弓弦发出一声悦耳绷弹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如流星划空,瞬间从吴二右臂上穿射而出,上臂的肌肉被穿出一个大洞。惨叫一声,利刀从手中落下,男人踉跄倒地,左手抱着臂膀在地上不停翻滚,痛得几欲死去。
羽箭又飞出十余步,扎入青石板的缝隙中,颤如长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