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面的人见屋里人没动静,又敲了几下门再次重申自己的身份,我反正铁了心不应声了,管她房东太太怎么叫门,我充耳不闻。
我推开了大生,并表示自己不会去开门,大生缓缓地坐回了凉席上,静静地盯着门,待门外房东老太低声嘟囔着走开后,我才慢慢地又躺了下去,我听见那咒骂声越来越小,我脸上有些发热,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看着大生没事人儿一样接着又睡了下去,我的睡意又上来了,我合上了眼睛……
正当我大脑迷离之际,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踱到了我的房门口,那强健有力的脚步声我实在太熟悉了, 连躺着的大生也坐起身来,我也马上坐起,两脚搭在床沿,随时准备穿鞋下床。
脚步声在门外止住,几声短促的敲门声后黄梁那熟悉的声音传来:“开门,是我!”我一听,没错,这是梁子哥的声音,我摸黑找到拖鞋,趿拉着就要去开门,却被坐起身的大生拉住裤脚,我觉得大生小心过度了,就低头对他说:“是梁子,是他!不会错的!”大生“嘘”了一声小声道:“不一定!能模仿别人说话声音的大有人在,你以前难道没有学过的《口技》那篇课文?”我暗自好笑,怎么扯到学过的课文了?不过也是,为了宽他的心,我小声对他说:“那好,我隔着门板缝看看外面到底是不是梁子哥?”大生总算放开了手,我蹑手蹑脚靠近门边,贴着门板缝向外观瞧……
木头房门都或多或少的有些门缝,屋里面黑,走道里反而因为装有走道灯所以要亮一些,我隔着门缝向外看,果然门外站着一人,一瞧那人,心里的那一丝紧张荡然无存,这不是黄梁本人还能是谁?我一阵欣喜,扭头对大生说道:“真是梁子哥! ”我顺手打开屋内电灯,拧开了门锁,开门把黄梁迎进屋来。
黄梁刚一进屋,大生马上招呼道:“哎呦,我当是谁呢,是老黄啊!”黄梁愣了一下,没理会他,急切地对我说道:“此处危险,快跟我走!”伸手拉着我的手臂就要往外走,刚说着,一个脸盆就飞了过来。
那是我的搪瓷脸盘,自我脑后飞向黄梁,黄梁一见脸盆将至,松开拉我的手,抬手挡了一下,被脸盆砸中手臂,退了两步,脸盆“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在这深夜里异常刺耳,那搪瓷盆落地以后滚落一旁,发出轻微的“叮叮咚咚”崩瓷的声音。我见黄梁一脸惊怒的表情看着屋里,我急回头,却见大生一收投掷的动作,急速地冲了过来……
黄梁怒道:“你干什么?你疯了?”我糊涂了,大生在做什么啊?难道酒喝多了发酒疯?几个小时前还在一起喝酒吹牛的朋友,怎么一见面就动起手来,说翻脸就翻脸了呢?我倒是听说过大生有“起床气”,难道是睡迷糊了?况且你这脸盆是砸的谁啊?差点砸着我了,他大爷的,平时他可不是这样啊,我当时就懵了。
大生二话没说,就这几步路的距离里,他奔了过来,一手就抄起脸盆架,杀气腾腾地就冲了过来,几时我见过大生这样子啊?这小子发疯了!吓得我连忙闪到一边,背靠着打开的房门,用双手护住头部……
似一阵风刮过,我知道大生冲到了我的身边,我准备接受大生的攻击了,却不见身上哪儿有半点的疼痛,我赶紧放下手臂,却见大生已经越过了我,冲向门外,感情不是要揍我啊,我刚觉得庆幸,忽然又觉得不对,他是去攻击黄梁的!这真是“酒壮怂人胆”啊,以平时里的大生根本不敢去招惹黄梁的,今天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我关切着二人的安危,跟着也出了房门。
黄梁一见大生发疯了,急着后退道:“是我啊,是我,你疯了不成?连我也打!”我看见黄梁的手臂上被搪瓷盆砸到的地方开始显出一片淤青,手也开始微微发抖,可见刚才那一下力道很大,也不知道大生怎么想的,如果那一下正中面门,后果将不堪设想。大生就像不认识黄梁一般,舞着脸盆架左挥右打,嘴里还不停地喊着:“我打死你这个偷东西的贼!我叫你来偷东西!打不死你个狗东西!……”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到底大生在干什么?黄梁见大生来势汹汹,像不要命一般,慌了手脚,被一脸盆架扫到腿上,当时一疼就倒在地上,眼看着脸盆架照着面门又杵了过来,吓得他就地一滚拉开了距离,还好是黄梁,要换作是我肯定被杵得结结实实的,他手忙脚乱的,嘴上咋呼:“疯了……疯了!连我都打……”
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楼道里的住户还能没听见才是怪事了,有几家已经偷偷打开一条门缝往外看,有那胆子大的一听是“抓小偷”,义愤填膺地拿了板凳、擀面杖之类的出门来“见义勇为”了。
反正就大生这状态,我劝是劝不住了,更不敢靠近他,谁敢过去谁挨揍。黄梁一看大生如同“疯了魔”,说什么也根本不听,干脆一扭头,以超快的速度跑下楼去,转眼就没影了,大生也不追赶,喘了口粗气,脸盆架一跺地板,啐了一口,指着楼梯方向骂道:“看你还来偷东西,老子打断你的狗腿!”,在其身后“围观群众们”一阵喊打喊杀的“大力声援”。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那趾高气扬的大生和不明真相的“好市民们”,我内心有些崩溃,“热心的市民们”见一切事情是从我屋里引起的,忙对我“嘘寒问暖”,各种关切各种询问,甚至提出要报警,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幺二三来,大生回过头来对大家高声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谢各位的出力出声,事情的缘由其实很简单,就在刚才那个不开眼的小偷,摸进屋里来偷个脸盆,结果就被我们哥俩发觉了,就闹成这样了……”说着还指了指地上静静“躺”着的脸盆,如果脸盆通人性,此刻它一定是满腹的委屈,明明是你大生干的“好事”……
我此刻正恼火着大生,我一言不发赶忙拾回脸盆,拉着大生,拖着盆架,向友好的“睦邻们”一一告罪,回屋反锁房门后,一通劈头盖脑地骂道:“你发的什么‘狗癫’?你把梁子一顿胖揍,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大生把盆架放回原处,我看见我可怜的盆架都快散架了,那是人房东太太借给我用的,到时候我还要赔一个给房东太太。
大生一改刚才那副疯狂模样,又恢复了那副要死不活的颓废样,只是眼神里透着一丝清明,他把我拉到床沿叫我坐下,说道:“你以为你刚才看见的人是黄梁吗?”
他语出惊人让我吃了一惊,但我敢肯定地说那绝对是黄梁,你要是说声音可以被模仿,我相信,但除非是我眼睛瞎了,认不出那是黄梁的模样。所以我立即驳斥了他,没好气地反问道:“那不是黄梁难道还是他双胞胎兄弟?”
大生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做高深状说:“小卜哥,我来问你,黄梁是不是叫我今晚陪你?是不是他安排好了的?”我不容置否地回答道:“没错!”大生马上说:“对,是他安排的,那么我问你,你信任他吗?”我斩钉截铁地回答:“当然信任!”大生又问:“那你觉得他信任我们吗?”我懂了,大生说这话的意思我大概了解了,我说:“你的意思是说既然他都已经安排好了,而且也信任我们,所以他根本不会来这里对吗?”我不等大生说话,又接着说道:“那也不一定,他刚说了这里有危险,有可能情况有变,他临时改变计划也说不准……”大生不动声色地说:“当时我只是有些疑虑而已,所以我就进一步地验证了下……你难道没听见我和他搭话吗?”我糊涂了,顺口问道:“你对他说了啥?”大生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叫他‘老黄’,他却没搭理我……”我莫名其妙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可能他觉得当时情况紧急,没空搭理你……”我忽然恍然大悟道:“你叫他‘老黄’!”大生笑着赞许道:“没错!我试探着叫他‘老黄’,‘这个黄梁’以为这只是我们朋友之间亲切的称呼,殊不知若是正牌的黄梁听见我这样叫他,估计早过来撕我的嘴了……”虽说大生说的蛮有道理,但我还是存着疑虑:“所以你就凭这点判断他不是黄梁本人?”哪知道大生一脸狡猾的表情说道:“当然不是!我也不能完全确定他究竟是不是黄梁本人,毕竟到哪儿能找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来冒名顶替。我揍他,完全只是因为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平时都是他欺负我,在这种时候我顶着‘大义’的名号,不揍他简直是浪费了大好机会。大不了过后我说搞错了,误以为他是假的黄梁……嘿嘿,我真是天才!”我无语了,这人脑子怎么长的?“恶作剧”做到这份上也是没有谁了,玩心也是太大了,报复心更是杠杠的。
他接着说:“我故意装疯,并且把事情闹大,也是因为我不确定他是真是假,人多壮胆气。若是假的,他必定不敢随便下手,若是真的黄梁,他应该能理解我的‘苦心’。嘿嘿……那几下,爽啊!”还“苦心”,你他娘“睚眦必报”的报复心!
我懒得去看他那得意的表情,不管怎么说,不打也打了,不闹也闹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实在陪他折腾不起了,眼皮子直打架,灯也没关,我倒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