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穹苍上,月出来了。它似乎是受到了那盏烛火的召唤,剥开了云层,冲破了黑暗,出现在了世人的眼前。它的光芒洒满大地,黑暗中的影子在它的照耀下,渐渐有了轮廓。在这个时间节点上,黑影在看着阿贪,阿贪则望向了王,王望着天上的月盘,而六圣却看着那盏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
烛火?
那盏烛火飞上了天空,与明月相对着。烛火的光芒是微弱的,不像月的光芒来源于天际,可以照亮大地。烛火终会熄灭,月光却会等待,等待下一个夜晚的下一次出现。
王还看着月盘,王也在寻找月盘运转的轨迹。王看着,寻找着,时间过着。不知不觉间,王的气息开始变弱,他好像化为了虚无,不复存在。烛火的光忽明忽暗,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一丁点的烛火变成了火苗,烛火似乎有了生命,她在慢慢地“长大”。
六圣的目光已经从烛火处转移到了王的身上。王明明站在哪里,他们却感应不到王的存在,王仿佛已经死去,只留下一个驱壳。
六圣明白,这是知远给他们留下的最后一枚棋。这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现在在六圣面前摆着的,有两个选项,他们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趁此机会让王重归于地底。
当然,他们不会离开,那么他们只剩下一个选项。可,不管怎么选,他们都只会这样选择。
因为他们回不去了。
他们感应到了命运的召唤。
誓言是不可违背的,哪怕他们是圣人,也不能背弃他们当年在禹皇面前立下的誓。天命,来得好快呀!
他们也不想让知远的这枚棋变成废棋,所以他们必须站在这里,也必须在这里战斗到最后一刻。
这是老人们生命中的最后一晚了。过完这个晚上,不管他们是成是败,他们都会死去,那就让这个晚上过得轰轰烈烈吧!至少这样做,他们对得起禹皇,对得起天下!
圣人们相互笑了笑,因为他们的想法是相同的。
王依然望着天空的明月,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他的双眼没有神,却又是那么的有神,他似乎已经死去,但又好像活着。王进去了一个奇妙的状态,他是被动进入的。他在抗争,他抗争的似乎是曾经封印他的线条。
剑没有预兆的从王的后背插了进去,阿贪和黑影根本来不及阻止,他们眼睁睁看着这一剑插穿了王的心脏,刺穿了王的身体。这样看去,王像是被剑钉在空中一样,不上升也不下坠。王没有任何反应。剑被抽了出去,剑上没有血,王被刺穿的身体也没有流出一滴血来。
阿贪和黑影护住了王。
王仍看着月亮。
萧道惘念着古老的咒文,恍惚间,他看见王的身子动了一下。
秦天收回了手,因为他的一指擎天被黑影挡下了。
赵壬和和唐宗防着阿贪,他们都没有对王动手。
谢经则注视着王。
王纯瑞握着剑柄,他的手在颤抖。他已经有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上一次他握剑的手在颤抖是因为王的强大让他感到恐惧,那是千年以前了。而今再次见到王,他并没有感到恐惧,更何况之前的他对王出剑是那么的快并。可现在王就站在那里,没了气息,他的手反倒颤抖了。他突然怕了,害怕又从何而来?从心底,这是魔,是心魔。他不敢再刺了,他在向后退。
这个时候,王从空中掉了下去。王落在地上没有丁点声响。王倒下了,这不是因为王纯瑞那一剑,而是因为那盏烛火和天空的月亮。
六圣明白王是不会这么就死了的。
千年前,他们没有杀死王,现在依然杀不死。千年前只能毁去王的身体,将王的魂灵封印,而今依然也只能这样做。
可王的魂灵在哪里?谢经一直看着王,便是为了看到王的魂灵所去的方向,可惜的是他并没有看见王的魂灵飘向何处。
王纯瑞的手还在颤抖。为什么先前他出剑是那么的迅速?现在却连剑都有些握不稳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要略微一想便可以想到,可是没人去想,就连王纯瑞自己也没有去想。
阿贪开始看向六圣,他自然不会以一敌六,他就算想,也没有那个本事。
他开始笑,他笑得很怪异,他的眼神让人看着发毛。黑影站在他的身边,惊鸿一瞥,可以看见黑影的嘴角弯出的弧度。
烛火的光越来越亮,王的身上早没了气息。这个时候吹起了大大的风,让人意外的是烛火却纹丝不动。
月光下,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大地上,不知是什么东西越变越高。
那是什么?那是一具尸体。那具尸体的肉体早已腐烂,他的身上也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他死去很久了,可让人奇怪的是他竟然站起来了。他没有生命,他或许有生命。
他叫着,他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他在移动,他在向着六圣所在的方向前进。
接着,又一具尸体爬起来了。他的肉体都已腐化得一点不剩,他只剩下白色的骨头,他的头骨中有一点绿色,仿佛就是那一点绿色支撑着他行动的。
如此,一具又一具尸体,一具又一具白骨从土里爬出。有的只有半具身体,有的没有头。这不知是多少年前死去的人,腐化不去的白骨从就这样从土里钻了出来。放眼望去,森森然。
白骨穿着残破的衣衫,他们来自各个方向,他们受着人的控制,都向着同一个地方移动着。
是梦幻,却又不是梦幻。
六圣看着这一幕,心神皆是一震。恍然间,他们才知道,如果他们那一刻不去杀王,而是逃走,也是决计不可能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尽在王的掌握之中。
那闪亮的烛光有些示弱了,六圣注意到了。这个晚上的成败全系于那盏灯上,灯灭了,等于他们败了。这样一来,只怕没有人再能阻挡王入土中原的脚步了。
“我去护住那盏灯。”
谢经一脚踏出,便已经到了那盏灯的面前。他伸手去握那盏灯,却有花香冲进他的鼻子。他停下了,他仿佛回到了千年前,他痴痴的,与他的她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而眼前的一切,仿佛是梦,一个做了千年的梦。
他笑着抬起了头,瞬间,虚幻尽数泯灭,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他的眼前,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他知道,那是一个活了很久的老妖怪。
“这盏灯?”谢经明白了,这不是希望,而是灭亡!
其他五圣被围住了,他们冲不出去了。白骨森森,如潮水一般,将他们淹没。
五圣一念,白骨四处飞散。有的断了胳膊,有的断了腿,更有的断了头。他们依然没死,有的靠着一只腿站了起来,有的靠两只手在地上挪动,只要他们头骨中还有那一点绿色,他们都还能移动。五圣都露出了愁容,他们逃不掉了。他们的意念开始慢慢地消散,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的誓言,只因为他们再次踏入了蛮荒之地。
难道真的是天意?
谢经却知这不是天意,可惜他所知道的不能告诉另外五人。可,告诉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五位圣人还在尸骨中,谢经冲进了尸群,阿痴没有阻拦,任他去与他们并肩作战。
尸骨太多了,他们的怨念也太深了。这些怨念冲上云霄,连皎洁的月亮的面前都凝聚了一道黑烟。没了月光,那盏灯也会渐渐熄灭。那可就真的败了。
怨念是累积在这些尸骨的身体里的。
尸骨被圣人打碎,怨念便会升上天空。
原来他们还在局里。
这个局布得真好!他们不是持棋者,他们都是棋子。棋子的命运是被持棋者掌握的。
他们突然醒悟了。
他们都错了。
可惜他们醒悟得太迟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月亮消失了,太阳出来了,那盏灯又变得微弱了。那一小点,在白天,已经不明显了。
那盏灯,油尽灯枯!
尸骨不再对圣人们发起进攻,他们头顶的一点绿色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尸骨倒下了。圣人们胜了,他们也败了。他们胜了尸骨,败了他们守护的土地。
他们本就老的不能再老了,却还可以发觉他们更加老了。
或许他们再走一步路他们就会倒下,或许他们再有一个动作他们就永远也动不了了,也或许他们再说一句话就再也说不了话。
他们本是暮年,却偏偏看见太阳升起。这不是希望,是失望!因为这个希望不属于他们了。
这是一个坟墓,为他们这几个圣人而准备的坟墓。
这儿是不死城,千年前的不死国。
这儿不知埋葬了多少圣人,这儿是圣人的坟墓!
王站起来了。
尸骨没有挨近王,也不敢挨近王。因而王的肉体并没有受到尸骨的践踏。
一缕缕气体从王纯瑞的剑中飘了出来,从眉心进入了那具肉体。剑在王的身上留下的剑痕不知何时消失了,连衣服也没有任何破损。
看到这一幕他们知道了,也明白了。
这个时候,那盏灯的最后一点火焰熄灭了。淡淡的烟飘在空中,灯落到了地上,轻轻的响声传进圣人的耳中。
他们败了,彻底败了。
失望后的希望是火,可以熊熊地燃烧,希望后的失望是深渊,坠下去了便是无尽的黑暗。
王说:“你们输了。”
圣人们默许。
“我给过你们机会,你们还是一败涂地。”
心已凉。
圣人们已无话可说,他们也不能再说。秦天想举起自己的手指,可,他却失了力气。不仅是他,他们也都失了力气。
他们站立着,天空的太阳忽然窜进云层,世界也突然变得阴暗。
那团云外边是黑的,里面是亮的。
圣人们看着,他们笑了笑。
时间似乎定格在了这一刻,可是,有风声响起,原来时间仍在继续,只是圣人们的时间永远地停留了。
太阳又出来了。
这个世界还是如往常一样。每天都有人去世,却没人去注意这几个人有什么不同。
大地开始下陷,埋葬在地下的城堡开始一点一点地上升,它们要重回地面。而地面上的事物落入地底深处,永久的埋葬。
这儿是不死国,这儿也是圣人的坟墓。
王很满意这一切。
阿贪和阿痴站在王的左右,黑影站在阿贪背后。
忽然,王发觉有人在注视着他,这个人注视了他很久很久。王向着这个人所在的地方望去,那是南城脚下的一棵树,这个人就站在那棵树上。他与王的目光相接了。王收回目光,树上的人也不见了。
落叶风存,树在摇动着,人不在,那处的余温却还没散去。
王问:“他是谁?”
黑影说:“天夜族,夜弢。”
王挑眉。
阿贪说:“需要属下将他抓回来吗?”
“不用。”
王转眼看着这片天地,他的国度从这一刻真正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