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芘湖平原,如同被铁锤凿过一般,大坑连着小坑,绵延忘不到边。天边勉强留有一抹灰白,闪烁着些许光亮,此刻已是黎明。
算不上宽敞的驿道,贯穿整片平原;两辆黑色的马车在驿道上驰骋。
“落雨了。”马车的车帘被撩开,玄武君仇闵望着帘外散落遍地的大小水坑,若有所思。
蓝帧长老此次和玄武君同去紫龙古国,起身一把合上车帘,“这雨真够烦人,尽给人添堵。” 边说边抖动着骨架似的躯体,春雨冻人啊。
蓝长老虽是神族,也是巫师,由于几次泄露天机,身体受到反噬,这身板儿比凡人还不如;玄武君脸色原本暗黄,此刻偷偷遛上来一抹红,想必是没顾忌到蓝长老的体质有几分愧疚,好在也无人察觉,轻叹一声“春到了。”
“春到了,竟还这般枯冷,却是反常的紧啊!”车外赶车的老汉一边感叹,手中的马鞭却也没停,一直招呼着前面两匹黝黑的骏马。
车外的静寂绵延到车内,唯听见树叶沙沙,马车铎铎;时间如细沙流淌,悄无声息,无痕无迹。虽已是正午,然天色依旧昏沉,原本只是浅浅呻吟的风声,渐渐似吼破了喉咙,嘶哑沉重,道路两旁耸立千年的林木,似被下了蛊,早没了往日的宏伟端庄,东倒西斜,如同即将被收割的麦穗,诚惶诚恐。
“吁!”老汉手中的缰绳突然收紧,急急勒住仍在飞驰的骏马;驿道断裂,风声吼吼,以两辆马车为中心,原本干燥的泥土地面,渐渐冰块凝结,蔓延四方。
玄武君掀帘而出,立在马车之上,双眉紧锁,一言不发;倒是随后出来的蓝长老瞅了一眼跟前儿的阵仗,哑着嗓子哼哼唧唧,“哪个不开眼的,在玄武族跟前儿玩弄玄冰之术,活的不耐烦了。”
玄冰之术乃是玄武一族相对比较高阶的功法,然在玄武族族长面前未免有些过于小儿科了。若是细看,凝结的冰块儿并非洁白无瑕,冰块之下,黑色的氤氲似有生命一般,逆着冰块蔓延的方向,将两辆马车团团困住,即使天色暗沉,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也是愈来愈明显,即使神力薄弱些的,也能轻易辨别。
“糟了,是咒魂术。”蓝帧老头儿本来昏花浑浊的一双眼球儿,瞪的溜圆;脚底下那一团黑乎乎东西里头,千丝万缕的红色线条已经缠住了一匹骏马的前蹄;那匹黑马似被雷击了一般,浑身止不住的战栗,使劲儿拽着一双前蹄试图离开冰面。然而,除了滚烫如雨落的黑汗和痛彻心扉的嘶鸣,双蹄如同被钉在冰面上一样,纹丝不动。黑马的嘶鸣似千虫万蚁在撕咬着赶车老汉的心肝脾肺,这些黑马都是玄武族千挑万选的良驹,每一匹都能抵得上好几个中阶神将。爱马如命的老汉忍不住迈开腿,似想要过去帮它一把,却一把被蓝老头儿拽住,而此刻族长仇闵已出手终结了那匹黑马的性命。
没有了黑马的抵抗,红色线团儿瞬间遍布黑马全身,几个呼吸,冰面上就剩下一张完好无损的马皮,裹着一身嶙峋骨架,再无一星半点儿的血肉。
“你不该取了它的性命,好歹还能拖延点时间。”蓝帧老头儿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红色线团儿,毛骨悚然。
仇闵也不辩解,“离开地面。”
族长一声令下,随从众人,包括剩下的黑马均升至半空中。这红色的线团儿其实是从地狱之底提炼出来的恶魂之灵。少数亡灵在生前罪大恶极,死后入了十八层地狱身受百般酷刑依旧不肯追思悔改,后被魔族召唤,逃离地狱之底助魔族祸害人间。
目前看来,这恶魂之灵貌似只能依附着实质的物体游走;当仇闵等人升至半空之后,这红线团儿似迷了方向,最后只是绕着第二辆马车打着圈儿,想要靠过去,却又似忌惮着,不敢靠近。
“马车之中可是还有谁?”族长盯着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的小伙子,二十来岁的年纪,一双黝黑的眸子写满疑惑。
这小子名叫仇宏,是仇闵的亲侄子,年纪虽轻,可一身修为距离高阶神将只有一步之遥,因而派他驾驭第二辆马车;马车之中除了送给紫龙王室的礼物,并没有活物。
而这恶魂之灵只对活物的血肉有兴趣,看来有人混入了其中,仇宏没有察觉尚可以理解,然他堂堂玄武族的族长竟也没有发现。仇闵觉得他浑身的毛孔瞬间喷张,粘附皮肤之上的水汽渐渐凝聚成冰,身上一点儿热乎气儿都没有了。
“到底是什么人混入了第二辆马车之中?”蓝老头儿此刻心里也犯起了嘀咕,若是居心叵测之人,正好让这咒魂术收拾了他,可万一是自己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