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逼人,曲氏有些许忌惮,眸色担忧地往楠木椅子一坐,踌躇不决:“那……老爷可有什么应对之策?要不要通知语涵?”
“事实是否如我们而言尚不可知。既然这样,那便不可妄言,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老爷的意思是先缓缓?”
“对。至少要再过几天。”韩虢面色沉沉,“兵部尚书崔辽远近日正在处理一桩案子。也许可以拿来借刀杀人?”
曲氏急问:“兵部崔辽远与我们素无往来,老爷怎可笃定他会为我们所用?”
韩虢分析道:“崔辽远多年来踏实上进,也正因为如此,才得陛下多年重用。若是以财帛收买人心,我们断然得不好处。”
“那……这个人不是更不好对付了吗?”
“不,他也不是那么不好对付。为夫沙场多少年,早知道知己者百战百胜这个道理。既然他崔辽远是个踏实上进之人。我们便以此对症下药,让他心甘情愿地受我们所用,还义无反顾,毫无怨言!”
末了,韩虢冷地一脸森肃,尤像冬日里放在碳火上的手。
红晕叠生,惊悚可怖。
经常望这人,他绝对是个英猛的悍将。但却因为一肚子的阴谋奸诈,让人显得那么地臃肿。
似乎一不小心,他那粗壮地且不轻易抬起来的胳膊就会将你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成粉碎。
支离残缺的身体透着一股无法呼吸的绝望和直入骨髓的呆滞!
北魏兴兵来犯,韩虢身为大将军,哪有得空休息的日子。
是以大晚上还燃烛布置军务。兵部征兵事项,北境对敌的先锋大将。
没有了豫王这一指挥能将派遣,他似乎有些吃力。
毕竟,朝廷内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提防。
入夜以后,冷风冲开半合的轩窗,咿呀杂声不断。他立起来,负手绕室徘徊。
走了十来步,门口突然有人唤道:“老爷还在么?”
温婉柔和的声音传进来。
正是严氏。
她一身百合花裙,装束淡雅朴素。
全身上下,如果算精致一点的,只怕是手腕上那个玲珑剔透的玉镯子。
镯子色彩亮丽,华实大气。
不过令人想不到的是,这玉镯不是这位微风凛凛的大将军赠予的,而是大夫人曲氏特意准备的。
一眼便能看出这位曲氏在韩家的地位。
韩虢年轻气盛,那时如果不是他醉酒的缘故,也许他死也不会娶一个身份如此下贱的女人。
严氏曾经是韩虢门下一个官员的歌姬。
她陪酒,她跳舞,她做很多让人恶心的事情。
直到现在,韩虢都在怀疑当年于自己门下官员喝醉而误和严氏发生不清不白关系的事情是不是被人所用。
本来于一个官妓而言,麻雀变凤凰实在是不太可能。
然而,这对严氏却是一个惊人的巧合。
因为正是由于韩虢的醉酒寻欢,才导致严氏腹中怀上了孩子。
加之当时曲氏久无身孕,所以一心当爹的韩虢才以不让韩府的子孙落在外头的借口将严氏娶做了二夫人。
严氏性子软,曲氏百般刁难也从不抱怨。
但韩虢也是一时无奈,不得已才将严氏接回府上,根本算不得什么情投意合。
因此,曲氏惩治严氏不过是为了保证自的地位罢了。但想来也没什么要紧。
毕竟严氏的出现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威胁。
“二夫人有什么事么?”韩虢手持书册往门外的暗影瞥了一瞥。
“老爷,刚才见你书房灯火透明,想你不曾睡下,所以做了些夜宵。”
“你进来罢!”严氏轻推房门,入了书房。严氏本想说些什么,却见韩虢食指一挥,面无表情道:“放在那儿,你就出去罢!”
“是,老爷!”严氏只能欠了欠身,再拖着裙摆出去。
她身旁的崔嬷嬷倒是机灵,嘴唇一翘,端着燕窝就跌过去。只听得碗和勺子噼里啪啦地摔倒在地。
“放肆!”站立一旁的韩虢怒眉上扬,崔嬷嬷放声痛哭,拱起的驼背矮下去,她双膝跪地哀求道:“二夫人,都是奴婢不好。都是奴婢手脚迟钝,害得二夫人辛辛苦苦亲手熬了一个小时的燕窝摔落在地。”
哭地撕心裂肺不说,额头直碰地地板发颤。仿佛那摇摇欲坠地是地板,而不是她的脑袋。
严氏盯着洒落一地的燕窝,心生无奈。片刻间,眼神里已交换了遗憾和可惜的情绪。
良久,她近前扶起年迈的老嬷嬷,诚恳道:“嬷嬷年事已高,打翻一碗米粥,没有多大妨碍。还是快快起来罢!”
随后又转身朝韩虢福了福身:“玉娘马上命人将这里收拾干净,老爷莫要怪罪!”
说着急急出门,韩虢望着那个背影,终于怜惜地唤住她:“玉娘,既然来了就坐下罢,我正好有事和你商量。”
严氏转身,再行了个礼:“是,老爷。”
待地嬷嬷唤来的几个丫鬟将地面的秽物打扫干净之后,两人才秉烛夜谈。
“飞儿年纪也不小了,我正想同你商量,给他指一门婚事。不知道玉娘你……有没有什么意见?”韩虢明明是在和商量,可言辞间却莫不觉得是在命令。
严氏柔和一笑:“这是但凭老爷做主!”
韩虢好像习惯了她的言听计从,不禁喜上眉梢。
他粗糙且不失温暖的大手覆盖在严氏的手背上,笑着道:“玉娘,你放心。我给飞儿找的女子温柔貌美,贤良淑德。她一定是位不错的儿媳妇。”
严氏再次一笑:“玉娘相信老爷的眼光。”
今日寿辰,韩虢越发容光焕发,抚了抚手册,小心翼翼地商榷道:“玉娘啊,青青也……”“
老爷,玉娘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即便你要盈儿星儿做妾,我都无话可说。只是青青是我阿姐的孩子,她从小是我看到大的。无论如何,我都不能不顾阿姐的在天之灵,把青青往火坑里送!”烟氏身子一颤,着急道。
韩虢怒地站起来,暴跳的眉毛连成一排黑线。
“什么叫往火坑里送,端王可是陛下最宠爱的如妃所生的孩子,跟了他,吃香的喝辣的不说,前途更是无可限量。”韩虢解释道,“要不是端王殿下看上了青青,我为何不把这大好机会留给盈儿杏儿。”
“老爷,玉娘求你了。”严氏双膝一弯,扑通跪地。她手抓着韩虢的长袍,恳切道:“老爷,并非我偏爱青青。只是青青从小体弱多病,端王又性情暴躁。若是……若是嫁过去,万一哪天青青惹端王殿下不高兴了,不是把青青推上绝路了么?”
“外面嚼的舌根子你也信。端王殿下是有点急躁,但也不至于拿女人出气。何况青青貌美如花,他那样欢喜还能无缘无故打人不成?!”韩虢反问道,随意手指用力一指,“你呀,就是妇人之仁!”
严氏哭得梨花带雨,彷徨无奈地回答:“朝堂官员谁不清楚端王的所作所为。青青嫁过去,还能有活路么?”
“你,我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韩虢怄气道,“你看看艳儿,当时征选太子妃一事,她的大女儿语涵还不是青春年少。你怎么不问问,她怎么舍得?舍得把女儿送上那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后宫?”
“玉娘不知,玉娘不知啊。”严氏哭得撕心裂肺。
有很多大道理她不是不明白,而是没有选择。
阿姐临死之时,无疑交代了,让她照顾青青。
可如今尸骨未寒之际,她却忘却承诺,将青青送上绝路。
这种禽兽不如之事,她这个做姨娘的怎么狠得下心?
“哼,玉娘。我不是在同你商量。”韩虢挣开她的手,“此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因为你没有选择!”长袖一挥,韩虢便送客地叫道,“你走罢!”
“老爷,老……爷!”
头贴地,严氏的心如同刀割一般。
当年原以为的情意现下看来付之一炬的原因再明显不过了。
那时她的爱情只是一个笑话,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