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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头人:佛光将军

四川省甘孜州贡嘎山海螺沟,一九五九年三月。

三月的天府之国已经到处微黄嫩绿,春意盎然。但是在“一沟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甘孜贡嘎山却仍是一派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银妆世界。远方晶莹的冰川从高峻的山谷铺泻而下,将寂静的山谷装点成玉洁冰清的琼楼玉宇,巨大的冰洞、险峻的冰桥,使人如入神话中的水晶宫。中国人民解放军西藏军区藏字419部队(52师)冰川训练演习总指挥部便设在贡嘎山下磨西镇一栋藏式的二层小楼里,独门独院,门口有警卫站岗执勤。

忽然一匹快马从青石大街的西城门口疾驰而来,打破了小镇夜晚的宁静,快马在指挥部门前戛然止步,从上面跳下一人。

“站住!干什么的?”警卫子弹上膛,喝问道。

“同志,我是日喀则扎什伦布寺来的,我有紧急事情要见张将军!请您代为传达一下!”来人身着红色僧袍,一副喇嘛打扮,只是风尘仆仆,表情十分焦急。

“您稍等,我去请示一下!”警卫敬了个军礼。

不大会儿工夫,那名警卫快步跑出来,牵着马匹将喇嘛迎进了营房。

“佛光将军!扎西德勒!”喇嘛在小会客厅看到军装笔挺的张国华军长,立刻站起身,双手合十恭敬道。

“詹东仁波切!好久不见了,您好吗?额尔德尼仁波切还好吧?”张国华军长快步迎了上来,紧紧握住喇嘛的手,热情地说。

“一切还好!”詹东喇嘛点点头。

“看您风尘仆仆,我听警卫说就您一个人来的,发生什么事情了,您竟然亲自过来?坐!”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张军长给詹东喇嘛倒了茶。

“长话短说,事情是这样的——一个月前,扎什伦布寺和萨迦寺同时发生了喇嘛冲突,但事情不大,很快就被寺里安抚下来了。问题是,我寺供奉三百多年的莲花生大师亲书的金汁贝书《时轮经》不见了。而萨迦寺的镇寺之宝七星青铜宝镜也同时失踪。兹事体大,我们堪布厅紧急召开会议,深觉此事非同小可,额尔德尼仁波切特派我来跟您汇报!”詹东喇嘛神情万分忧虑。

“詹东仁波切,您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张军长沉稳地坐在沙发上,侧着身子看着詹东喇嘛。

“金汁贝书数百年来一直供奉在鄙寺措钦大殿左侧的弥勒佛殿弥勒佛铜像前的供桌上,用七重宝函装载,外罩精铁保险箱,由三班铁棒喇嘛日夜守护,护防极为严密。而且宝函每三年才在展佛节上开函一次,供信众膜拜,今年正好是开函年份。不料上个月十五日,寺里发生了喇嘛殴斗事件,额尔德尼仁波切特别生气,晚餐后突然感觉头晕,随即召集了堪布厅我们四大堪布,言说预感金汁贝书出了事。当我们匆忙奔进弥勒佛殿时,保险箱封闭完好,但打开七重宝函时,里面空空,经书果然不翼而飞!顿时,额尔德尼仁波切便晕倒殿内。

“仁波切苏醒后,告诫堪布厅严密封锁消息,今年的展佛节即将到来,四方信众必将等待朝拜经书,额尔德尼仁波切只好闭关在弥勒佛殿内静修,以化解危机,同时严命我等秘密勘察经书去向。

“不料想,祸不单行。第二天傍晚,萨迦寺的掌教法王阿育瓦加拉仁波切亲自骑马来到鄙寺,面见额尔德尼仁波切,惊慌失措叩首,言说萨迦寺的镇寺佛宝七星铜镜于昨夜被盗……

“额尔德尼闻听后再次晕倒,遂一病不起……病榻上,他嘱我兹事体大,怕是藏区要有大劫,命我亲自到你这里,面见张将军汇报案情。经过二十多天跋山涉水,我方才从噶厦藏军重重封锁中走出来。”

詹东喇嘛说着,眼圈微红,重重叹了口气。

“嗯……我听说咱们雪域有首歌谣——‘雪域四件宝,布达拉宫日月光,贝书铜镜镇四方,大小昭寺等身像,有青稞处有家乡。’难道这其中的贝书铜镜就是您所说的金汁贝书和七星青铜宝镜吗?”张军长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正是!张将军,你被藏民亲切称为‘佛光将军’,您应该知道数百年来,在藏区,这贝书铜镜犹如天上日月,地上山河,供众生顶礼膜拜,生生不息,有多少人终其一生的目标就是能亲眼看一眼这两样圣物,贝书铜镜实在是信众精神的一个寄托呀!倘若信众知晓宝物丢失,那……那后果真的不堪设想……不啻一场惊天动地的大地震啊!”詹东喇嘛深深痛苦地说。

“詹东仁波切,请您不要着急。这件事的确事关重大,我们会仔细研究的。您还是吃点东西,然后我们立即开会商议,同时上报中央。”张军长点头道。

“不!不需要吃东西了!佛光军长,请您立即开会吧!如果圣物寻不回来,不光是我詹东难辞其咎,就是尊贵的额尔德尼仁波切也会受到牵累,布达拉宫不会放过他的!”詹东喇嘛的眼泪终于一下子涌了出来。

张军长站起身,蚕眉紧锁,凝重地点点头,长叹一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该来的迟早要来,满足狼的胃口靠扔火鸡是永远没有尽头的……”

“侦察营一连二连紧急集合!”

营房内的白炽灯啪地被打开,正在熟睡的士兵顿时像被灌了穴的蚂蚁,立刻起床穿衣,繁忙但井然有序,不到两分钟,两支队伍已经装备整齐站在院子里,看得詹东喇嘛目瞪口呆。

“一连长苗晚霜、二连长徐万贵出列!”一个三十多岁的军官站在队伍前指挥道。

“是!”

两个年轻战士出列,笔直站立着。

“根据首长指示,由我带队,带领你们去执行一项特殊任务,现在都去西院军需库领服装!”

面对着眼前一排排叠得整齐有序的大红喇嘛僧袍,战士们惊讶有之,疑惑有之,嬉笑有之,军纪严明的队伍一时陷入混乱。

“立正!讲一下!”突然一声铜钟般的口令从战士们身后传来,所有战士立刻站得笔直,因为能发出这样地动山摇而且带着破锣般嗓音的口令声的,整个军区只有一人,那就是军长张国华!

张军长军装笔挺,披着淡黄色狐狸皮的将校呢子大衣,后边是政委谭冠三,两个人快步走到队伍面前站稳。

张军长虎着脸,一言不发,拿起一件猩红喇嘛袍,递给一排长苗晚霜。

“穿上!”

苗晚霜接过僧袍,看了一眼军长,二话没说把僧袍套上,张军长露出一丝笑意。

“同志们!”谭政委清了清嗓子,“这次任务意义十分重大。我相信大家都清楚,我们十八军驻扎青藏高原的目的就是保卫国家领土完整,给来犯之敌以及别有图谋的一小撮破坏国家安定、民族团结的坏分子以无情打击!现在,有动向表明敌人已经蠢蠢欲动,一场不可避免的大战迫在眉睫!同志们,你们侦察营是十八军的千里眼、顺风耳,一个个都是从全军里层层拔上来的兵王。现在大军未动,你们先行,目的有二,第一,把整个高原给我用篦子刮一遍,一座雪峰、一条河流、一个峡谷、一座寺院、一个村寨都不能给我落了!第二,协助扎什伦布寺堪布会议厅把稳定民心的事情做好。这就叫双管齐下,内外兼修!

“同志们,在平均海拔六千米的世界屋脊打仗,那可是全世界绝无仅有的战争,这场仗意义十分重大,也足以使你们不枉此生,没白穿一回军装!雪域边境,自然条件极端恶劣,别说打仗,就连生存都是困难,所以你们一定要记住:咱们老十八军两万三千名将士包括张军长和我在内的身家性命可全压在你们身上!兵法云:取胜之道在于知己知彼。你们的任务就是叫中央军委、军部知道敌人的行动,掌握敌我态势,制定作战战略及具体战术。这是咱们十八军取得最后胜利的关键!同志们,有没有决心完成任务?”

“有!”

群情激动,地动山摇!

“嗯,穿上这些服装,把武器装备检查好,带足粮食,不许取当地百姓一粒青稞,一块糌粑,严格做好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周教导员,一连随詹东仁波切去扎什伦布寺执行第二项任务,二连由你带领执行第一项任务。一定叫卫生员带足冻疮药和解毒急救药品,确保战士们生命安全!这些兵,虽然都是新兵蛋子,但一个个都是我张国华的兄弟,你敢浪费一个,我就崩了你!保持电台通讯联系,随时准备投入战斗!”张军长淡淡地说。

“是!保证完成任务!请首长放心!”周教导笔挺军礼,声音洪亮。他知道,张军长的脾性是任务越重,言语越轻,这就叫举重若轻,从军长淡淡的语气和难以捉摸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将面临的是一场硬仗!

“请首长放心!”两个连队战士无不心头滚热,喊声地动山摇。

张军长挨个拍了拍战士们的肩膀,转身向小楼走去,走到楼门口,他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侦察营的战士们,眼睛有些湿润……

青藏高原,一个与外界隔绝万年的苦寒之地,一个政教合一实行着奴隶制的原始世界,生命的禁区啊!到底有多少危险和不测在等着这些年轻的战士,张国华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再大的流血牺牲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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