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历,十六年。
西方大旱,地开裂,颗粒未收,百年不遇。
上邪郡,瘟疫横行,不洁之气弥漫,死伤者遍地,禁出。
野鬼坟位于上邪郡以北,是一深谷,三面环断壁悬崖,南面是一片陡坡,稀疏的几颗歪脖子树趴在陡坡上,点缀着谷子唯一的青色。
自从俩年前这里莫名发生瘟疫后,野鬼坟就成了整个上邪郡抛弃尸体的地方。良尘清楚的记得,瘟疫刚刚发生的那时候,每天有超过百名尸体从那片陡坡上被扔下来,即使是现在,依稀有尸体从上面滚落下来。
那是一场可怕的瘟疫,每一个感染瘟疫的人,先是身上会起一些小红豆,这个时间大概会持续一周。一周后,全身密布红豆,红豆破烂,流出恶心的脓水,全身红肿,像个血人一样,散发出刺鼻难闻的味道,慢慢凄惨死去。从身上起小红豆开始到慢慢死去,差不多要俩周的时间。
野兽绝迹,树木凋零,空气里弥漫灰蒙蒙的死气,压抑无比。
整个野鬼坟,现在还幸存的人只有七个人。良尘就是其中之一。整整俩年的时间,良尘就在这野鬼坟,从未踏出一步。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良尘趴在地上,凝望着那唯一通向外界的陡坡,少年那火热的眼神中,充满着渴望的神色。鼻子上塞着一块破布,尽管对这野鬼坟弥漫浓郁腥臭尸味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却可以让良尘心安。
野鬼坟,更准确的来说,是野鬼谷,三面的悬崖峭壁,唯一的南面陡坡,却也是一条死路。
俩年前,瘟疫爆发后,野鬼坟一度有超过二百多活人,其中还有那神秘的玄修者。那玄修者强大无比,带着超过三十名身患瘟疫的男子,企图冲上陡坡逃生。
那一幕,良尘终生难忘。
玄修者健步如飞,怪石嶙峋陡坡上,如履平地,速度奇快,踏空而上,眨眼间就掠出十多丈,拉开身后三十名强壮男子超过十丈。
那一刻,良尘目瞪口呆,暗惊天下有如此强大之人,超乎想象。
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却让良尘措不及防。
从陡坡之上,逆着光,数十道银色的箭枝足有手臂粗,从天而降。那名玄修者,目呲欲裂,眼睁睁的看着那银色长箭洞穿身体,发出凄惨长嚎。
巨大的力道将那名玄修者掀起,在半坡上划出一道弧线,最终刺进一块巨大石头上,成为一块人形禁地。而那三十名身患瘟疫的男子,无一列外,全部被巨箭穿心而死。
从那以后,所以人绝了从陡坡逃出野鬼坟的念头,后来,屡屡有人不愿意相信,白天黑夜黎明,南面陡坡上,不时留下尸体。最后,二百多人,不是被瘟疫感染致死,就是互相斗殴而死,俩年下来,野鬼坟内,仅仅活着七个人。
七个孩子!
俩个人打架,抛弃客观的因素不说,无一列外,比的就是谁的力气大,谁的拳头狠,谁的反应快。
在野鬼坟内,老大的位置非二牛莫属,十七岁的他,有着小牛犊一样的强壮身体,野鬼坟内弥漫的瘟疫非但没让他变得消瘦,反而十越来越强壮,拳头像是碗钵,一拳下去,可以将碗口粗的小树给砸折。
良尘和二牛比起来,像是俩个极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消瘦的没有个人形,破烂的麻布衣服穿在身上,凌乱长发长满了泥垢,活脱脱一小疯子。
十六岁的良尘仅仅比二牛小一岁,在七个孩子中,良尘是比二牛更为可怕的存在,也只有良尘这个疯子敢和二牛做对。
几个人都是被抛弃的孤儿,每天混迹在死人堆里面,为了一口吃的,不惜打的头破血流,彼此间非常仇视。
二牛用他强壮拳头证明了七个人中的老大位置,但是却没有一点的好处,反而是吸引着很多的仇恨,因为这意味着其他六个人都有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和他们抢最好的食物。
二牛霸道,不允许其他孩子和他抢尸体,每次从陡坡上掉下来的尸体,都要他第一上去翻,等他找到满意的东西后,才会把剩下的东西让出来。
每个孩子都遭受过二牛那钵大拳头的威力,砸在身上,如遭雷击,连胆汁都能吐出来。力量的强大让二牛感受到了好处,也让他越发的霸道。
那是一具良尘先发现的尸体,二牛赶到的时候,良尘已经在翻尸体了。几个孩子都不远不近的围着,没人上前半步,眼神各异,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
七个人中,良尘最不和群,单独行走,也只有他没有挨过二牛的打。尽管他们都挨过二牛打,但是他们却像是一个小圈子,而良尘是被排斥在圈子外面。
五个孩子都希望二牛可以将良尘狠狠揍一顿,因为只有良尘没有挨过打,这在几个孩子心中泛起不平,这是一种很奇妙的心里,无法言喻。
二牛要良尘将东西交出来,然后跪在地上,叫三声爷爷才肯放过良尘。
二牛的霸道,嚣张,在几个孩子面前,毫无掩饰,这是他用拳头打出来的。
反观良尘,撅着嘴,崛强无比。
在五个孩子注视下,良尘率先动手了。像是头疯狼,向二牛冲去,那消瘦的身躯上,爆发出可怕的冲击力。
二牛拳头像是一块钝石,充满着力量,狠狠砸在良尘的左肋处。迎接挑战,打败挑衅者,才能确保自己的地位,十七岁的二牛,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良尘消瘦身躯晃了晃,发出闷哼声,一跃跳上了二牛的身,双腿紧紧夹住二牛的腰,双手抓住二牛的头发,一口狠狠的咬在二牛的耳朵上。
二牛吃痛,嘶吼着,双拳发了疯的朝着良尘背上砸去......
战斗很快以二牛下跪结束,跳下二牛身体的时候,良尘满嘴鲜血,二牛抱着耳朵痛哭嚎叫。
良尘咬下了二牛的一只耳朵!
良尘将二牛的耳朵扔在地上,嘴角挂着鲜血,警惕着其他几个孩子,然后快速离开。
五个孩子,异口同声的说道,“疯子”。
从那以后,几个孩子见了良尘,都是绕路走的,包括二牛。
每天,七个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远远的遥望着南面的陡坡,期待有尸体扔下来,然后发疯似的冲上去,翻遍他的兜子,寻找着一切对自己有用的东西,他们身上的衣服,口袋里的绵糖,崭新的靴子,腰间挎着的刀。任何东西,都可以让七个孩子打的头破血流。
逐渐的,每天掉下的尸体少了,良尘已经三天没有见到有任何尸体从那陡坡上滚落下来。
摸了摸咕咕响的肚子,良尘将手中的一尺长小刀插在靴子里。他的靴子是新的,那是他不久前,从一个和他年龄差不多少年脚上拔下来的。
良尘非常喜欢靴子,他不在乎身上衣服新旧破烂,但是对靴子要求却很高。野鬼坟内,卵石遍地,杂草丛生,要是没有双新的靴子,他的脚会被刺破,行为也会受到很大限制。
野鬼坟俩年的经验告诉良尘,时刻保持警惕,才是保命的唯一办法。几个孩子中,要他死的绝对不止二牛一个,只要逮着机会,二牛会第一个要他的命,其他几个孩子也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