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上英语晚自习。教室里,英语老师在巡视。
忽然,教室门忽然开了一道缝,一个声音传来:“老师,请喊一下赵鸿。”这是礼节性的喊法,即照顾了老师的面子,就是给您通报了,又能使本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应该是自己人。我一时没听出是谁来,只是应声站了起来,不说话,望着老师,去还是不去,您给个话呗。老师一脸的不耐烦,“快去,快去,抓紧回来。”我赶忙几个箭步走出门外,临了反身把门带上。门外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刘云涛!我们抱在了一起,互相捶着肩膀。
刘云涛是我高一年级的同桌,眼睛不大,近视却不戴眼镜,整天眯着个眼,挺瘦,近180的个子体重才120多斤,他基本什么课也不听,听也听不懂。听他说,升高中时,他的分数根本就不够线,本来他不打算上高中了,爸妈偏逼着他上,求爷爷告奶奶托关系花钱上了这个重点高中。刘云涛很幽默,也读过不少书,知识面还行,常常会给我讲些奇闻异事,让我大开眼界的同时,暗暗佩服他的语言组织能力。也挺讲义气,有什么困难总是帮我挡着。记得那次下雨天,体育课上的内堂,体育老师让大家做游戏,规则是从前排第一个座位起数数,每逢7或7的倍数的同学要闭嘴不说话,以鼓掌代替。说错的同学就要表演节目。到我了刚好是56,我一紧张,等刘云涛喊完55后,我大声来了个56,大家都大笑,只好表演节目。结果我吭哧了半天,没说出个一二三四来,站在那里脸红脖子粗,大家就都叫倒好,说你鞠几个躬吧,算表演节目了。这时刘云涛站了起来,说我替我同桌表演节目吧。大家刚开始都说不行,后来说也行,不过得表演两个。刘云涛说好好,两个就两个。第一个是脑筋急转弯,好像是说河面上没桥过河的方法,大家有的说游泳,有的说划船,有的说结冰后在冰上过,有的说河里没水走过去,他说都不对,大家就追问答案,他说主人公是一只鸟,它飞过去的。于是大家都笑,也有说他牵强的。第二个好像是讲了一个故事,大致说RB技术太先进,进口我们的花生,把仁留下,皮做成板材再出口中国的事,大家这次都没笑,应该是心灵受到了触动。当然,刘云涛帮助我的例子还有很多,所以,我很感激他。上了大半年后,下学期的一天,突然刘云涛对我说他不上了,下午就走。我虽然预感到他早晚会辍学,但没想到这么快。心里依依不舍,他却去意已决。只是告诉我他去爸爸打工的地方去打工。
一别就是一年多了,有好多话要叙。
到了外面,一路攀谈中,我们到了操场上,他比一年前还要健谈。我其实不用说话,听他说就行了。
他说现在就在爸爸打工的公司里打工,工资4000多一点,也不累,就是得靠时间,很无聊,公司福利还行,加班就多加钱,平时娱乐活动也不少,唱唱歌,打打台球都可以,公司有时候会举行各种晚会,像厂庆啦、春节啦、元旦啦等等,只要你脸皮够厚,都能上台露脸,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
他的智能手机屏幕很大,他一页页翻着相片,给我介绍着这是他的宿舍,这是他工作的地方,这是餐厅,这是台球厅,还说是专门为这次回来让同学们看拍的。
他说他现在大小是个带班的了,一年干到这个位置上的人不多,亏得他能说会道,哄得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甚至比自己都要大的人能听话,工作还算顺利。自己现在可以少干很多活了,下一步好好干,过个一年半载的,说不定能升主管,就可以脱离体力劳动了,成说这话的时候,听出他挺得意。我心里盘算着这和他爸爸的老关系应该有一点关系吧,毕竟混了那么多年了。他爸爸应该有些能力,不是说打工是吃青春饭吗,不是说先进的管理模式容不得乱拉关系吗,可是他爸爸在一个厂子里一待就是十几年,不简单,同时也说明只要是用人在管理,就有私情,人毕竟不是机器,一样的工作能力,谁跟我走得近我就用谁,天经地义啊。
他说刚回到这里很不适应。打工的地方很繁华,白天不用说,晚上是个不夜城,夜生活非常丰富,什么迪吧、歌厅、酒吧、夜市,吃喝玩乐,任你可着性子来。他和哥们经常在周末夜市里喝到凌晨三点多钟,回来的路上,走路摇摇晃晃,吹着风,唱着歌,那种放肆的行为,让身心兴奋到极点,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歌厅唱歌更带劲了,趁着酒精的刺激,扯着嗓子喊就是了,没人管你,但是就是贵了点,千而八百的根本就不算钱;他学会跳舞了,什么探戈、爵士的他不懂,就知道跟着音乐瞎摇晃,反正喝了酒,不知道丢人了;有时他说自己会坐在一角,听驻唱歌手唱歌,有时深沉,有时欢快,勾起自己的往事,呆坐着也是一种享受,个把小时也很快就过去了;也碰到过打架的,但是都是虚张声势,最终没打起来,他说虽然个子不小,但很怕打架,遇到这样的事总是能溜就流,绝不看热闹;虽然爸爸管他比较严,可是他仍然有机会夜不归宿地玩。唉,大城市就是好,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朦胧的月光下,他的双眼熠熠发光。
也有的时候很郁闷。公司里等级森严,一级有一级的交际圈,互相碾压,踩着别人的肩膀往上爬的事很多。收入差距很厉害,虽然工资保密,他不知道上司的工资是多少,但是从上司开的车看肯定是个不小的数字。自己的学历肯定会拖自己的后腿,领导都是高学历的,自己充其量就是主管了,向上爬肯定不好办。
说着说着,就问起我和我们班的近况来。
唉,还是老样子。一潭死水,你幸亏出去了,不然你还能怎么样。除了上不完的课就是上不完的课,除了没爹的考试就是没爹的考试,我都想和你一样去打工去了。
他说,不行,你还是坚持下去吧,你比我基础强,只要好好学,肯定能考出去,参加完高考再说吧。别看我现在挺风光的,可是等你大学毕业后,有发展了,肯定比哥们强。
他挺会安慰人的。虽然知道这是恭维话,但听了心里觉得挺舒坦。要不说人就是贱,明知道不是真话,就是愿意上当。
大约二节课的时间,他走了,临了说明天上午再来,让我喊给浩子他们几个出去吃顿饭,他请客。
第二天上午,他来了。我这才注意到,他留了一个红褐色的碎发头型,手指上明晃晃的戒指晃眼。浩子几个不知怎么的,都不愿意去,借口挺多,老师查午自习查得紧,脱不开身,有的说快考试了,得抓点紧了,有的说出去就得喝酒,回来万一被班主任发现就麻烦了。就我和刘云涛两个人,也好像没什么意思,毕竟他把话昨天晚上都和我说个差不多了。我说要不下次吧,他就没再坚持。所以,没有成行。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一旦走出校园,刘云涛们就和我们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他的言语,虽然具有很大的诱惑力,但离我的生活太远。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羡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