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我是个不爱哭的人。我细数自己何时哭过，哭过几回。幼时啼哭耍泼自然是不能放在里面的，如果那个婴儿连哭都不会，那无疑是生了个智障。还有例外是受于惊吓的，例如我八岁时我叔闯入我家酒疯闹事，屋里门破窗裂，碗碟飞溅，板凳横飞；年老的长者被后来者殴打，头破血流，年幼者被年长者欺凌。那回我是哭了，哭完后脸上的巴掌印过了一个月才完全消去，耳朵似乎一直嗡嗡响。当时是被其凌胜气势所震慑，遂而啼哭，此为惊吓过度并非情感所为，此并不能入此列。再于情感，我曾六年级为一女孩伤心过，但也未曾哭得伤心欲绝，不过咿呀两声而已，亦不够格。此后也未曾为任一女孩泛起涟漪。但我总算是找到了些证据了，那是关于我两条狗的事，犹是创痛酷烈，痛至中麻，伤心欲绝，无可奈何！如此我数来数去，记得的，哭过的次数不过那么两回。
我第一回哭是因为我的“包子”眨眼之间离开了我，它死了。大清早上刚刚睁眼醒来就听见我爷爷跨进门槛，扶在门口说道“毛毛，你的狗死了，你去看看。”我脑中空白，只是平静的穿好衣服出去看。那时已经到了起床靠毅力的时节，已是很寒冷的了。爷爷告诉我他是死在葡萄架下的沟里面的。“来，在这。”我走近一看――真是我的包子，不是杰波的娇娇，也不是文强的黄子――他确是我的包子。我蹲下来，伸出手指按了按他，好硬！‘这就是电视上说得尸体的僵硬。’哈‘怎么不动？’他没有跳起来。侧躺着，神态呲牙咧嘴，露出了两颗长长的犬齿獠牙，眼睛瞪得大大的，四脚绷直，张牙舞爪的姿态，怒视着前方。我明白了，他一定是在憎恨杀他的人。
“他是怎么死的？”我用手在他浑身探查，抚摸着他的额头，却感受不到他柔软的肌肤和惬意的眼神，他依旧怒视着前方，眼神不是死亡的空洞，是无比的仇恨。我想敷下他的眼睛，让它安息，可他这眼帘却出乎我所意料僵硬，我梗塞着喉咙，当他活着的时候我与他这般距离时，他正往我身上蹭，与我亲近呢。他的牙齿里似乎咬着叶子，我想搬开来看，丝毫搬不动，再用力，又怕伤着他。我的眼眶已是朦胧……这是个梦！我还没睡醒的……
“我不晓得，我今天早上出来看到他死了的，怕是被毒死的。”我爷爷扛着锄头“我要去做事去了，你莫要伤心。”叹一声，带着斗笠低头走了。危东山在我身旁，此时我已经听不到什么话，只是小声抽泣，但眼泪远比哭声来得更多。
我记得危东山跟我说了一些话“王程原来你这么……”然后就不记得了。
我看着静静的躺着的包子。想起了小时候死掉的狗，都是被大人们架火锅吃了，还要剥皮，开膛破肚。我最不愿我的包子会遇到这样的境地。我回去拿锄头，打算趁大人抓走剥皮抽筋之前埋了他。此时下起了小雨，在寒冷的季节，寒冷的早晨，冰冷的雨滴不断的打在我身上。我自己呜咽起来，我的泪水淹没了我的脸。
危东山和我扛起锄头，我已经伤心至极，直接是托起他僵直的后腿，昨天活蹦乱跳的他现在却变得无比沉重，是我走了几步便觉得很累了，只得停下休息。我打算将他葬在柚子树下。而后我就挖坑。不多时不知那个叔叔阿姨过来喊我“羽凡！你在干嘛。”
“埋狗。”
“怎么了？你狗死了？多久死了的？怎么死了的？”她走来看。
“真的死了嘚！哎呀，你把它埋到别出去，埋到这里臭，晓得不。”她看着包子劝我。
“喔。”我回应。
“嘞，你埋到后山去，不然这里臭死了。”用手一指后山。
我又把包子扯出来，往后山拖。这时园林正开着拖拉机经过，他停下喊“眯子！你的狗怎么了？死了？”他趴在窗户上笑到“你埋什么的！吃咯！安！吃了。”
他的这句话是我悲伤亦使我惊恐，我自知时间不多了，得尽快埋掉。我又浮现包子被长辈们剥皮吃点的场景。于是我使劲全力。但这生命实在是太沉重，天上早已是下了很久的雨，弄得大地也湿了，在草丛中拖行很是费力。没几步我又停下了。
危东山帮我，一个人拖前爪，一个人拖后腿。实行了，却丝毫不显得轻松了许多，依旧很沉重。而我当时一直在哭，危东山说了什么，全没听见。
“王程你还要到哪里？”
“前面”
我经过几个地方，总觉得埋得太近，得远些。
不一会儿，终于走到了后山尽头。我们开始挖坑。一锄头一锄头的锄下去，很是累人。但我费尽了气力，终于给他刨下了一道不是很深的深坑。我把他小心的放了进去。我抚摸他的额头，跪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他依旧是怒目而视前方，呲牙咧嘴。他很是放不下他的仇恨。
我跪在地上，不舍的推下旁边的土，又给他整理好了姿势，怕他躺着别扭。我一点一点的埋了。站起来，用锄头迅速的将他埋入了地下，与这个世界隔绝了。我前几日还想给他过第一个生气，细细推敲他的大概出世的时候。他还没满一岁。
我怀疑到了昨天跟我发生冲突的地痞身上。回家找出了子弹，却没有枪，但我还是找。之后我的家人多次告诉我他不会干这种事，毒狗的人村里就那几个。但我还是怀疑，不仅怀疑他，也怀疑毒狗的人。我已经痛恨至极。
不知为何我插在他上面的是一段枯树枝而不是树，导致他终究没有换个形式的生命陪我。我为此后悔了很久，但也悔之晚矣。
此后一个月里，总是以为在做梦，醒来了就又能看见他活蹦乱跳的身影，追过来，我扯开放学后用零花钱给他买的零食，一颗一颗的逗他吃，看他喜不喜欢吃――全部都给他。每天醒过来起床就出来等一会……终究等不到，自己一厢情愿买的零食，再多，也只能自己昏昏的全部吃掉了。
有一次放学，看见了别的狗，突然眼前一亮跑过去，他活了？这肯定是他，我绝对看到的是包子的脸，奔上前去――不是，又看错了。我那时经常去祭奠他，给他带了些好吃的，放在土坑旁。虽然现在已经不怎么去了。
我后悔当初对他的粗鲁，我回忆起了从小到大如何欺负他，把他抛入池塘里，爬起来，又抛进去。他不如我意用玩具枪打他，我吊住他，他就发脾气，绝食，我安抚了好久，又用肉道了歉他才原谅了我。他还幼小时迷了路被抱回来，他坐在碗里吃饭的样子……呜呼！我不想起来。等我知道他死掉了，我总算知道对他好了！他昨天还在我面前拦着我摇尾巴呀！
这次事情对我的打击很大，以至于我在很长一段内对狗狗都异常亲近，而我对于人却异常疏远了，除了我的朋友。
不久前，我又得到了一条狗，他血统高贵，是条德牧。我的头脑已大不如前，买回来前他是生病的，很饿，应该很久没吃东西了，所以客户挑狗的时候，狗狗们都叫得很厉害，店员说“他们是想出来玩。”我说你给我挑一个，店员说“这条好，你看他的毛……”我把小德牧抱出来，他很安静，也没有叫。我给他买了包子，他连塑料袋都咽了进去，吃了好多。近乎于疯狂的狼吞虎咽。而后我费尽心思把他带回了房间。我没钱了……呜呼，我不想说！总之我动用了很多东西，我身有胃病，但我几天没吃饭，得了一些不是东西的东西给他吃。他一开始不吃，而后吃了。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太孤独了！
我不懂怎样养狗，所以给他洗了澡，他感冒了。
我实在找不到东西给他，我为什么就不割一块肉呢？他最终也是几天没吃，之后，就再也没吃――我不想说。
他坐了一天的车回家，心想回家就没事了。他已经感冒了好多，又不停的晕车。
已经三四天了，我请求我爸给他看医生，他的回答总是“看什么医生喔，他自己会好的！狗的自愈能力很好的！”
到了晚上“不用给他铺草，我告诉你，这狗就是要接地气。”我和我妈妈最终还是给他贴了草，他不屑道“我跟你们说了，这狗啊，要接地气，你们不信我的话了。”我妈道“我都看到他流鼻涕，好久没吃东西了。”“你也讲是鬼话，怎么可能嘛，这狗的生命力最顽强地……”
他没事就往阴暗处躲。我爸道“他就是要睡一下，睡一下就好。”偶尔出来走动“你看，他好了！”我爸。
我买了狗粮喂他，我爸拦我“不要用狗粮，狗粮吃了最容易生病，还是吃骨头好，狗要吃饭。你想，那些宠物医院……吃了狗粮生了病……宠物医院又赚了钱……”他两手一摊，自信满满。
我不敢写出来，这里语序很乱，病句很多。但我无法面对我的过错。（如果你不敢把这篇文章给我妈看，最好也去陪他！我也去。）
我不敢想，只得说，我将他关在盆子里，放了一碗糖水（他已经打了两针，疼得叫，十分虚弱，只得喝糖水）。而某也不自信满满了。明天就是他的死期！
我第二天起来，发现盆子在屋外，下着大雨，里面都是水。人我是找不到了，好像找到了，他们闭口不谈狗。为什么要给盆子淋雨？狗呢？我意识到事情不妙，终于我妈告诉我在猪圈！
我跑过去查看，找不到。终于我发现了他。浑身是鸡毛土灰，毛全部湿了。躺在隐蔽的角落。他已经临终了。（绝不是自己躺着的，是藏！如果看到这里不敢承认，那我们一家三口都去陪他！），承认吧！
我不知道怎么办，他已经坐不起来。我已经受不了，我哭着想办法。跪在地上求神拜佛。知这些也无用。又给他洗澡，用热水。他更叫唤了！我只好把他放到火箱上。所有的办法都用光了，我给他取暖，但他浑身是湿的，至少死之前得干掉，这样总归好受些。可毛始终干不了，肯定很闷！
我就在旁边坐着，他也不吭声。守着他微弱的呼吸，我就哭。许久，他使劲的叫了起来，大概有不到一分钟。“嗷~嗷~……”每一声都在撞击我的良心，这是他两个月的身躯。对不满世界的申诉，也是对于我。等他叫停。我去摸摸他的胸，没了呼吸，看头……舌头已经垂了下来，我抚下他的眼睛。
我熟练的找来锄头，将他抱起。屋外已是大雨倾盆。我不停哀嚎，责备我自己。抱着死亡的生命，一步步走向坟场。他的肠子流了出来，我一个人挖好坑，好好的埋了他。
“毛毛！你快回来！淋雨要凉人的！”我爷爷叫我。
我依旧回到他死的地方坐着，数落着我的不尊重生命。我折磨他的日子……手里拿着剑。
我奶奶过来说“你别伤心，死了就算了。”
我吼道“啊！”将手上钢剑往地上猛击，顿时火花四溅。
我爷爷走开“毛毛，你莫伤心了，我们再给你买一条。”。买一条生命！
“啊！啊！”我那些剑东砍西砍，不知砍到了什么东西，泪水浸透我的眼。最终剑砍坏了，但我的痛心丝毫未减。我将我的宝剑扔出了屋外。我不在乎我的什么剑了。
我不想写了！不敢写！因为该吃饭了。
每每想到这里，我就丝毫不担心自己残缺身躯，我生命的意义已经毁在了他身上，我理应死掉的。死不再可怕，我觉得我应该去死。而已！
呜呼，我不敢写了。我也是乱写一通，我也不敢改病句，也不敢往回看。
在你没能对他负责的时候，就不要去碰他吧。我不怕死了。让我死掉，腐烂……去地狱里忏悔！
2016.11.13
